祁述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很不对劲。
可他挣脱不出来。
画上的人没有脸。
但这已经不是重点了。
……他在画什么？
他在干什么？！
……他忘了吗，她的脸明明那么丑。
脸、对了，说起脸，她长什么样来着？
就像他无法填补画布上的空白一样，现在的他竟然想象不出来宁狸原本那张寡淡的脸。
“......我好画吗？”眼前人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沉默很久了，宁狸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祁述在混乱的情绪中抬眼，视线紧迫又急促的钉向宁狸的脸。很可惜，那上面覆盖着该死的面纱。
但......是他的错觉吗。
怎么感觉......她变漂亮了？
宁狸没有得到回答，眼看祁述也没有要继续动笔的意向了，她理所当然的站起了身，道：
“画好了吗？我看看。”
“站住！”祁述喝道。
少女愕然。
祁述的呼吸急促了几分，他像是突然清醒了一样，上前两步，缓了缓语气：“还没画完。”
模特摆出了手足无措的样子：“啊，那……”
她指了指窗外，天色已经擦黑。又敲了敲自己酸软的胳膊和大腿。
祁述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追逐着她的动作，宁狸不知道他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她注意到他似乎是恍然了一下，随后视线极快的挪开了，显得很不自然。
两人的状态微妙的颠倒，原本冷淡到傲慢的人现下却表现出了些微的窘迫。
他宣布：“今天先到这里。”
但他好像也没有就此和模特分道扬镳的意思，反而生硬的开口：“今天下午和你打电话的是谁。”
“别误会，我只是突然想到，作为我的模特，我不应该放过能捕捉你情绪的机会。”
宁狸几乎要笑出声了。
“一个朋友。”她的态度好像没变，依旧显得很配合，但内容又是说不出的......敷衍？
至少祁述对此并不满意，在他的预料中，对方应该积极的和他分享。譬如那个朋友是谁，找她有什么事，她会为此感到为难吗——听她下午通话时的语气态度，她和对方好像并不熟稔。
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就像上次她希望通过他来介绍一份兼职那样——毕竟他下午刚答应过，说有什么能帮的他会帮。
诸如此类，可宁狸没有。她回答的太过简洁，祁述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故意不想和自己有过多交流。
他又问了些连他自己都觉得不知所云的问题，像“你今天起的很早”、“你每天都会注意到路上的天气吗”这些。
宁狸都一一回答。
可祁述还是觉得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不痛快。
下一秒，仿佛什么预感成了真，这样一问一答、微妙的、僵持的局面被打破。
宁狸主动开了口，态度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今天太晚了，我想我该回去了。”
祁述终于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她在和他的相处过程中表现出了走神。
......可凭什么。她明明长得那么普通。
祁述这么想着。
或许是他原本笃定应该在他面前露出窘迫的人，最后却表现的自洽自若，甚至对方可能都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这让他感到了挫败、不甘，还有一点猛然间直面自己傲慢的不自在。
……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祁述的脸色说不上太好，但又不是那种明显的差。
“好的。”他应该是短暂收拾过自己的情绪了，开口的时候又显的一派淡然，很无所谓。
紧接着，他又理所当然的顺势补充道：“明天你有空的吧，我们明天再继续吧。”
宁狸在他说出上一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抬腿踏向了画室门口，这句话落下的时候，她恰好站定在了光线交错的门框阴影处。她扭头看向他。
“不可以哦。”
祁述听见她嗓音轻软的笑着。
几乎是一瞬间，这句话的尾音将他拉回到了那个下午。
少女对他展现出了堪称妩媚的笑意，那是他第一次在宁狸这个人身上感受到违和的特质。
那时候她说的是，“我接受哦。”
祁述当下的脸色称得上空白。
他听到有半个音节不受控制的从自己的嗓音中挤出。
“哈？”
【报复祁述，进度百分之六十】
……
宁狸下楼的时候改了个弯，转脚走进了卫生间。
六十啊。
宁狸自言自语，一边有些神经质的笑了起来，一边屏住呼吸，伸手去摘掉面纱。
镜中少女的脸和早上比起来，只是有了细微的变化，但却展现出了极大的不同。
原本不挡住下半张脸就会显得松散的双眼，因为眼距的适当拉进显得更加明亮有神。
鼻梁更挺了，嘴巴也更加饱满，原本略有些平直的嘴角显现出了轻微上扬的弧度。
最重要的是，三庭五眼的位置被调整的更加合理。
六十。宁狸去了解过人类社会这个代表着及格的数字。
像是为了印证这个分水岭，宁狸现在的容貌已经踏入了清秀的行列。
熟悉的痒意自心底泛起，镜中少女的脸上泛起潮红，那是她兴奋的展现。
宁狸明白，那是她的渴望，或者说，欲/望。
美貌。
还不够。
她会永远忠于自己的欲/望和本心。
不顾一切。
......
宁狸又出现在了西门口夜市的烧烤摊前。
【我以为你不爱吃这种烟火气很重的食物。】系统道。
【为什么？狐狸可是肉食动物。】宁狸诧异道。
一人一统正要就这个问题展开来讲讲，背后突然有人小心翼翼的扯了扯她的裙子。
“小姐姐，你好，可以要一下......”
宁狸戴着口罩回头，就见眼前女生的话突然卡了壳。
“嗯？”
对上宁狸疑惑的视线，女生呆呆的，脸上慢慢泛起了红，话到嘴边又改了个口：“可、可以要个联系方式吗？”
其实她原本只是想要宁狸身上裙子的链接。
宁狸其实不太明白人类女性之间的情感，但从小受尽万千宠爱的小狐狸敏锐意识到了眼前女生对她莫名的喜爱与好感，这让宁狸很是受用。
小狐狸冲友好的人类女性弯了弯眼眸，轻快道：
“好呀。”
......
“你魂不守舍的做什么呢，链接要到了吗？”身旁同伴捅了捅回来的女生。
对方在沉寂了一会之后答非所问：“宁狸。”
“什么？”
“她说她叫宁狸。”女生解释。
“等等，这个名字......”同伴努力回忆了几秒：“那个大二雕塑系身材很好但脸一般的那女的？”
女生激动起来，似乎对同伴的描述感到了极其的不悦：“你见过吗你就这么说！她人很好的！”
同伴吓一跳，讷讷发言：“那，那倒是没见过。我也是听人说的，她存在感太低了，小透明一个。”
“那你见到了？长什么样？好看吗？”
“人家那叫低调。”女生强调，随即又不自在的开了口：“戴着口罩......我也没看到。”
“但那样的人......那种气质......怎么可能丑嘛。”她嘟囔着。
那种生来就是美人的气质。
这个世界对脸的美丑太敏感了，美人的气质总是与众不同的。
......
【摆脱小透明的宿命，进度百分之二十】
宁狸正入迷的盯着师傅绝妙的烧烤手艺呢，听到提示，恋恋不舍的将思绪抽了出来，开始思考起这突如其来的百分之十。
宁狸不是没有问过系统第一个任务的判定标准，但系统只让她自己摸索。
她刚刚只做了一件事，就是给了那个同校女生自己的联系方式，并告知了自己的名字。
结合上次在公交车上搅合了隔壁学校那两个男生的事情。
宁狸想，任务一是需要有人最简单粗暴的关注到她、得知她宁狸这个人的存在？
范围呢？本校包括周边学校？总不能是全世界吧？
宁狸慢吞吞的接过老板打包好的烧烤。
说起来，原来最初始没有经过简化版的任务是：
“摆脱'原主'小透明的宿命。”
所以......
宁狸转身，差点撞上眼前人黑色卫衣包裹着的胸膛。
宁狸：？
她后退两步，打量了对方两秒，认出了来人。
是上次那个替她付了烧烤钱的好心人。
对方漫不经心的看着她的眼睛，道：“好巧。”
没了后文。
徐竞飞插在卫衣兜里的手不动声色的紧了紧。
其实不巧，他已经连续两天，在这个点，在这个烧烤摊前消费了。
宁狸还在想任务的事情，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对方那点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只是礼貌的微笑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戴着口罩，对方看不见后，她又冲对方点了点头。
她今天好漂亮。
徐竞飞有些走神的想。
眼看着宁狸的视线虚焦，正要面不改色的抬脚离开，徐竞飞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先一步作出了反应。
宁狸看着横亘在自己身前的胳膊，皱眉抬头。
她注意到徐竞飞的喉结滚了滚，两秒后，对方自然的开口：“那个，二十四块钱。”
这句话说出口，他好像终于舒了口气。
都是成年人了，这种心照不宣的暗示够明显了吧。徐竞飞漫不经心的想。
宁狸也反应了过来。
徐竞飞的另一条胳膊已经正在慢吞吞的从口袋里掏出来什么东西，宁狸也流畅的低下了头，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了、
一叠散钞？
徐竞飞拿出手机的手顿住了。
宁狸：“抱歉，我的卡里没有钱了，现金你看可以吗？”
......说着没有钱了，可眼前的少女却没有露出丝毫羞窘，坦荡异常。
......这算是拒绝了吧。
徐竞飞不是没有自尊心，事实上，他也是被人捧惯了的。
他的面色冷了下来。
要拒绝直说就行，何必拐弯抹角。
这时候的徐竞飞预料自己下一秒就应该转身就走，可他的脚步却钉在了原地——因为宁狸冲他笑了一下。
不是那种礼貌的笑。
……是那种刻意的、释放魅力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