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小道士不禁皱眉,警惕地盯着江栯,试图从她的眼神中找到答案。
就在那道士望过来的那一秒,江栯所有星力顷刻间凝聚于双眸,她的瞳色渐渐从清丽的玫瑰色转而化为诡异、致命的玫紫色,仅在片刻,汹涌的神色如决堤的江河,轰然倾泄而下,淹没道士困惑的眉眼,眼看就要窒息在这双眼睛里,道士像被勾走了神魄,怔怔地看着江栯,一动不动。
半晌,江栯眼中星力褪去,瞳色渐渐恢复成原本的茶棕色。
“不是我!不是我!”小道士双膝猛然跪地,只觉得双腿被抽走了骨头一般,绵软无力。又控制不住地喃喃自语:“她死了,她真的死了,我找过了,我真的找过了。”
说罢,道士再也支撑不住,向前扑倒,又挣扎着用双臂颤颤巍巍地支撑起身体。拂尘落地,喀兰雪山上深不见底的积雪将其瞬间吞噬。
江栯身上的捕星网终于松开,化为一束银光钻进雪中。束缚松开刹那她也支撑不住地朝雪山下跪。
雪山神秘而危险的松林之中,两人诡异地相对而跪。片刻后,江栯神智渐渐清明,她刚刚赌上全部星力幻化出那道士心魔,她本来担心向道之人心清目明,没有破绽,没想到这道士看着道貌岸然,居然真的有心魔。才让她有机可趁。
江栯见那道士依旧匍匐跪地,嘴里始终念念有词。她挣扎着站起身,捞起帽子就踉踉跄跄地向山下跑。
她星力在身,但因为用的机会不多,所以星力并不强,能用的只有四成左右。今天接二连三地使用,已然力竭。不知道这次又会睡多久,江栯忍不住想,可不能昏在山里,会死的。她右手紧握成拳狠狠朝自己脑袋敲打,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她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对了,江栯突然灵光一闪,参商观!参商观离这里不远,还有一丝希望。她摇摇晃晃地转过身,朝景区索道终点的方向跑去。
幸好雪已经停了,老天还是眷顾我的,江栯自我安慰道。
不知道跑了多久,江栯终于看见景区修的台阶,从这个台阶下去,再走几步,就到了…就到了…
她拖着步子下楼梯,膝盖忽然一软,无法自控地摔下去。江栯下意识用胳膊去挡,却被人一把接住,但惯性使然两人还是重重摔倒在地,江栯大脑已然一片空白,她茫然地看向抱住自己的那个人,是个男生,应当是个游客,江栯这样想。
她已经坚持不住了,连一步也走不动了,可是参商观几乎近在咫尺,她不甘地望着前路…
“你没事儿吧?”那位好心的游客看着奄奄一息的江栯,关切道。
“我…我…”江栯粗喘着气,迷迷糊糊地看向搭救自己的好心人,长得真好看。她有些愣神,断断续续地字嘴里挤出来:“没事…”
没事儿吗?这像是没事的样子吗?“好心人”不解地皱眉
江栯扑棱着双脚摸索地面,试图站起身,但软绵无力的双腿不给她一点面子,脚底一滑再次栽进“好心人”的臂弯,不过这回躺着的姿势倒是舒服多了,两眼一黑的江栯忍不住心想,意识渐渐昏沉。
一缕裹着雪的悠然清香钻进她的鼻腔,随后又轻巧地穿透皮肤,敲在江栯的眉心。
江栯瞬间回神,不行!她的意识跳了出来,要醒来!接着,她眼皮开始上上下下抽动,但怎么也掀不上去。
她兀自挣扎着,直到柔软而长的睫毛先轻轻扫过她的脸颊。江栯心不由地一颤,小心翼翼地抬眼,她的鼻尖正抵在“好心人”的脸上,她方才想起来刚刚扑腾着打算站起来的时候下意识伸手去扯人家衣领来着…借力而已,不小心的,不是故意的。
被认死死揪住衣领的“好心人”缓缓抬头,但奈何江栯的手一点没有松开的意思,只好自己躬身勉强撑着与江栯保持一拳的安全距离。
“麻烦你…能不能把我送到…送到…”江栯说着,忽然想不起来自己要去哪了,过去的一切渐渐消逝,连她也要忘记了。江栯反过来迷迷瞪瞪地望向与自己鼻尖相碰的“好心人”,妄想他可以告诉她答案。
“送到哪?医务室吗?”
“好心人”挪开江栯死死扯着他衣领的手,直起身说道:“你撑住,急救站就在附近。”
“算了…”江栯却泄了气,再也支撑不住,合上了双眼,迷蒙中又撂下一句话后,睡着了。
“就这儿吧…也值了…”
“喂,醒醒啦!”
“醒醒啦!醒醒啦!”
“你已经睡了很久啦!”
还沉浸在美梦中的江栯被一阵叽叽喳喳的叫喊声吵得不得安宁,她眉头紧锁不耐烦地嘟囔一句:“走开啦。”旋即翻过身,丝毫没有要睁眼的打算,撩起被子蒙住脑袋,企图把噪音隔绝在被子之外。
然而毫无作用。
“喂!别以为你躲起来就没事啦!快醒醒!”四周的叫喊声紧追不舍。
“再不醒来,我们可就丢下你不管咯。”
“这种骗小孩的话我早就已经不信了。”江栯闷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回答。
吵嚷声终于停了,但也只消停那么一会儿,她们似乎想到了个新主意,这次格外的胸有成竹。
“喂!再不起来,高考就要迟到了!”
果然,那团鼓鼓囊囊团得像球一样的被子一下子就有反应了。被子里的江栯神智骤然清醒,浑身冷汗,“唰”地一下掀开被子,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暴露在空气中。重归天地的瞬间,周遭却鸦雀无声,方才的“人”声鼎沸荡然无存。
江栯茫然环顾四周,一片寂静。随着她昏睡已久的记忆缓缓浮现在大脑,她不自觉松了一口气,真好,暂时不用高考。
不过…原来不是开玩笑,她好像真的被抛下了…
好在和高考所带来的惊慌失措相比,这种淡淡的悲伤在江栯这里早已掀不起什么波浪,就像一阵有气无力的风,吹过了也就吹过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像一个普通人类一样只被世俗的目标所牵绊。而每次冒出这种念头,江栯又会忍俊不禁,她不就是一个普通的高二学生嘛!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每天就只为两件事而操劳——学习和赚钱。而两件事又始终围绕着一个永恒的话题——高考。这个寻常又理所应当的梦想使得江栯看起来与一般的高中生简直别无二致。
其实关于自己身上与众不同的地方,江栯同样心知肚明。普通人身上流淌的叫做血脉,在江栯身上则被叫做星脉。她的星脉遗传自她作为摘星人的母亲和解星者的父亲,小时候的江栯并不清楚这究竟是做什么的,总而言之是和童话里的魔法师一样,既神秘又拥有超能力的酷炫职业,虽然年幼的她当时并不知道,在这个行当中她父母的资质不过而而。
凭着星脉江栯从小就听得懂星星说话,是的,就是那个天上的星星。妈妈常常会从流云树上摘下星星,双手捧着放到江栯面前,随后温柔抚摸着脑袋上只有几根毛的她,说:“小栯,你问问看这颗星星会什么奇妙的魔法呀?”
而她,只需要闭上双眼,伸出右手轻轻放在那颗星上,刹那间,就什么都知道了,那颗星生日、年龄、成形期、能力等等,事无巨细。而每一颗星都是独一无二的。有的星能让小草晚点发芽,有的又能变换天气,在小小的江栯眼里每颗星都是一位精彩绝伦的魔法师。对此,她又总觉得有些遗憾——这些星都没有名字。
后来她有幸遇到过两颗有名字的星星,它们不仅有名字还可以跟江栯聊天,甚至极少数的时候江栯可以看见星星向她描述的画面,一些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画面。江栯的爸爸说那是独属星星的记忆,只有最厉害的解星者才能看到。江栯开心极了,好不容易遇到有名有姓还有记忆的星,她多想把星星留在自己身边啊,但几次三番向爸妈软磨硬泡都没用。爸爸温柔地解释说,有名字的星星是不能带下山的,因为它们记得回家的路。没办法,江栯只能眼睁睁看着爸爸把其中一颗星星托付给熟识的叔叔,让他们送回登云峰流云树,另一颗则由江栯一家三口亲自护送上山归星流云。
再后来,随着江栯长大,却再也听不懂星星讲话了,所以这也就没什么特别的。
倒是七岁那年发生的一件事,直到如今说起来倒还有那么点意思。那年,江栯莫名昏倒在喀兰雪山上,醒来时爸妈都不在身边。正值隆冬,山里大雪纷飞,景区也因此被迫停业封山。江栯以为自己或许要就此与雪山长眠了,不过好在天这么冷,爸妈找她的时候,肯定一眼就认出来了。
没想到,大雪都封山了,还有不要命的在这时候往山顶爬,边爬边说正是滑雪的好时候,这也就就算了,居然来的还是一个看起来年过七旬的老太婆!
老太婆刚爬到山顶,就看见奄奄一息的江栯,看着还有气二话不说一把提起来,伸过手把冻僵的江栯拦腰那么横着一抱,“刷”就俯身冲向山下。
一直滑到半山腰一个破观前,方才滑雪板一横,七旬老太愣是没喘一口气就进了破观。彼时老太左胳膊夹着板,右胳膊夹着江栯。
差点冻成雪人的江栯,睡了三天三夜才醒。醒来第一眼差点没吓个半死,先是俩黑咕隆冬、深不见底的眼球一眨不眨瞪着自己,再定睛一看两只眼球嵌在一张曲皱横生、皮笑肉不笑的脸上。江栯吓懵了才没叫出声来。
老太婆却幽幽地开了口:“没想到啊小姑娘,你居然还是一颗小狐狸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