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所里没几个人来上班。来了也是打着瞌睡熬时间。

    范思雨把橙汁放在一边，看了几眼微信，校园里也发生了许多事，研二的同学们都在为自己的将来找出路。朋友圈都滑不到底。发觉自己太颓废了，和同学比起来，她在这里就是浪费时间。赶紧把背打直，撑了撑手指，恢复认真的态度，低头把自己埋到工作里去。

    临近下班，张若彤打了电话过来。很久没和她聊天了。此时东八区是凌晨三点多，张若彤弄好了展览的庆功宴，洗了澡躺床上，问范思雨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还行啊。”范思雨跟着她打了个哈欠，午餐饱食，午后就容易犯困。

    张若彤唠了些展览上的趣事，吐槽了港城的语言听不懂。她的技能天赋里的语言没有点亮，听港粤就像听天书。范思雨连忙安慰了几句。

    说到被盗的事。范思雨提及有部分东西找回来了。顺势聊到了佩兰邀请她回去住。

    “你回去住？会不会又被偷？”张若彤也有徐诗文的想法。

    “可……住泛善岛，和工作地有点远，每天还坐船。”

    “坐船怕什么，就怕贼。你一个人出门在外，你还说那个要好的同事也回国了，你就一个人住那里。”张若彤话里话外也是让她不要搬。“再说了，姓贺的什么样儿，你也知道秉性。就是平时一言堂了些，但钱方面不会吝啬。坐几次船难道还叫你付油费？”

    提到钱，范思雨悄声问，她住院的花费是不是贺晙出的，为什么张若彤一声都不吭。

    “哎。可能姓贺的爱面子，不让我说。”张若彤在电话里叹了叹，“我也是头回见花了钱不留名的人。所以觉得这人，不像你以前说的那么锱铢必较。”

    “我是说他在谈生意时，是很精打细算的。”范思雨以前参加过贺晙的商业洽谈，有着天生商业头脑的贺晙，谈起生意是滴水不漏，分外严谨。范思雨当时不懂那些商业术语，只觉得很厉害，同时也觉得贺晙很“商”，唯利是图，不择手段。

    “那就对你不一样呗。”张若彤有些好笑的口气。

    听着好友的调侃，范思雨不好意思地说：“他在找我复合。”

    对面没了声音，她不知张若彤是惊讶到了还是睡着了，又“喂喂”了几声。

    “那你同意了吗？”好友的声音听着倒是平静。

    “没有。不过也没拒绝。”范思雨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若彤，你知道的，我只有一个人。以前我妈还在的时候，总觉得还有退路。在外不管怎么样，回到家还有我妈等着我。可现在，我妈不在了。我只有一个人。我没有退路。”

    “谈个恋爱要什么退路？分了就分了，合得来就谈。”张若彤不理解范思雨的心态。“再说了。你还有我。我不能安顿你吗？还有我爸妈呢。”

    范思雨很感谢好友的仗义和安抚。可能不理解的人就是无法体会，说多了也觉得这些是小事。

    “他以前追我，也是这样对我好。带我吃饭听戏，见过的没见过的，都经历了。现在又是这样细致体贴，只是这次不像以前的那会儿，打扮得没那么精致了。”

    “说不定是海岛的天气太热，不方便打扮精致？”张若彤大笑了好几声。范思雨也被带偏，从黯然中感受到了一丝喜感。

    “你要是感觉好，就大大方方去谈，我也不会笑话你的。”张若彤虽然秉承“不吃回头草”的原则，但为了好友，她可以反对这观点。“只要你开心，我会支持你的。你跟着感觉走就行。”

    “感觉是很好。可已经栽了次跟头，第二次只怕又是这样。”

    张若彤又笑范思雨太嫩。“人是会变的，不试试怎么知道。”

    范思雨回想起贺晙上次那么紧张她，怕她失踪出意外，手都发抖了。觉得贺晙是变了许多，变得更在乎她了。或许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在空难发生后，他思考了很多事。

    挂了电话后，范思雨还有些迷糊，心里藏着这事。翻来覆去地琢磨。不曾想有人喊她，喊了好几声都没听到，直到那人敲了敲她的桌面。

    “范同学。组长找你。”是柯清辉。

    “噢。”范思雨没看他，盖上了笔记本就往办公室去。

    组长见了范思雨很高兴，说是张教授发了邮件来，儿歌部分做完善了，就可以作为本次研究的结尾，大家都可以完成任务了。

    “这次你出力很大，现在我安排大家一起做这块，快点弄好。大家一起回国。”

    听是好消息，范思雨也展露了笑容，连声说这是应该的，不是她一个人的努力。

    “自然自然。”组长点头。“只是，报告中，你的署名还有待商榷……”

    范思雨听懂了他的意思。来这里做事，她也只是赚个工资，开点眼界，增点履历。这本是博士的项目，倒是不挣这个名分。

    “我会尽量和上头说的。毕竟这是你发现的，总要署名发现人。”

    组长看似圆圆酒精脑，但也不失公正。范思雨听了点头，口中说着感谢。

    后续都是听他的安排，谁谁做什么之类的话。这些不是她的职责范围，听了有些犯困。不过能明显感觉到，她的工作内容少了很多。毕竟她是主攻德语，法语方面她还是弱了些，交给更专业的人更好。

    “好的组长，都听你的安排。”范思雨打断了他。

    组长“啊啊”了两声，没想到范思雨这么好说话。他一直以为范思雨是个尖酸苛刻的人，看柯清辉追求她，一点缝儿都不露的。想到这里，他眼珠转了转，指着桌子上的一杯咖啡饮料说：“这是阿辉买的。他听信了流言，向你道歉。”

    范思雨不置可否，静坐着不接。

    “你就原谅他一回。大家都是同事嘛。你们还是一个学校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范思雨摇摇头，冷笑说：“我们学校不小，基本上碰不上。”

    “哎呀，以后都是一个圈子的嘛。”

    “组长。这里我学历最低，我高攀不上。”范思雨的困意加深，不想再谈下去了。

    “瞧瞧你，这话说的。你是不是觉得他追你，你不好意思啊？”

    范思雨皱眉，这话听着越来越难受了。下意识驳斥道：“我最近在和前男友复合，请不要乱猜别人的心思。”

    她的音量有些高，站门口的几人也听到了，有隐隐的笑声。

    “好好好。我也只是为了同事间的和平共处。”组长说着说着，指了指咖啡。

    “摩卡？”范思雨摇头，“我不喝加了奶油的咖啡。”

    她想起了自己桌面上的橙汁，此刻里面的冰块应该溶化了。原本橙汁很酸甜，味道有些浓郁，冰块的溶解让橙汁变淡，理应更好喝了。

    -

    晚间，范思雨和贺晙乘船回了别墅。吃了晚饭后，她打算在沙滩上逛逛消食。走到别墅外大门时，一辆黑色车被保安放了进来，一路往别墅开。

    许是贺晙的商业朋友来拜访，回去时走厨房后门，就不容易碰上人了。她如是想着，转了鞋头往回走。

    才走了两步，就接到贺晙的电话。说话声却是个女的。

    “噢！范小姐，我又来了。”居然是安茹夫人。范思雨有些意外，连忙问好。

    “我有一事求你，我们能见见面吗？”米娅说得客气，范思雨想到生日时，她还送了一片花墙来，自己一点表示都没有，此时立刻答应下来，再问是什么事。

    “我就在你的别墅里，你快来。”

    听她这样说，范思雨赶紧跑了起来，不一会儿就进到别墅里。

    米娅正和贺晙在客厅里喝茶，见到范思雨，两人站了起来。

    贺晙见范思雨有些气喘，让她先坐下歇歇。

    “安茹夫人有一事相求，只怕你不答应。”

    “答应答应。”范思雨连着点头，令米娅笑了出来。

    “我女儿昨天来了。她想见见你。”米娅的女儿大学刚毕业，昨天也来了海岛度假。这事很早就提过，范思雨忙着向米娅问候她女儿。

    “她很腼腆，不肯来。所以想接你过去喝杯茶。”

    此时已是傍晚，喝茶只是个由头。可能是有其他事相求。范思雨看了眼贺晙。

    贺晙点头说：“你没事就去吧。这会儿还早呢。”

    米娅坐了自己的车回度假村。贺晙把范思雨送到庄叔车里，又叮嘱她早点回来。

    “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这下你又不担心了？”车窗滑下，范思雨探头出来问。

    贺晙一扬脖子，看了远方开走的车，又目光下落。“安茹是我合伙人，我还是信得过的。”

    范思雨瘪瘪嘴角，关上了车窗。

    到了安茹的别墅，范思雨才知道米娅的真正用意。

    他们的女儿埃利安有点社恐。范思雨和她打了个招呼，埃利安回应得也很得体。初次不觉得，多聊两句就比较明显了。她会局促坐着，手绞手个没完。

    “就是因为这样……”米娅有点无奈，“她之前治疗过，已经好了许多。听说明天有晚宴，她不得不参加时，又变成这样了。”

    范思雨看向埃利安，她看了过来，局促的手停下，弯起了嘴角。埃利安长得很漂亮，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珠，像油画里的古典美人。范思雨也回了个微笑。

    “原本她有两个朋友一起来，签证出了点问题，要后天才到。明天的晚宴，贺先生有和你提过吗？”

    米娅见范思雨摇头，她继续说：“贺先生说你也不喜欢参加聚会。那你能和埃利安做个伴吗？明晚她就不参加了，在这里玩，或者上你的别墅呆一会儿。”

    这也不是很难的事。范思雨说她和贺晙提一下，去别墅玩比较好，人少，可以逛逛沙滩，或者去影音厅看电影。

    米娅和安茹听了很开心。两人看向自己的女儿，带着些宠溺。埃利安接受到善意，朝范思雨眨眨眼。

    “你和我来。”埃利安没发出声音，只用嘴型示意。

    “去吧，亲爱的。”米娅站起来，轻碰了范思雨的肩。

    范思雨跟着埃利安进了她的房间。里面已经布置妥当。床头柜上还摆了相片。他们留在这里的时间，应该和贺晙一样，还要呆上一个多月。

    相片应该是毕业照。埃利安穿着学士服，旁边的人都在放松大笑，就她一个人站得笔直，笑容僵硬。

    范思雨放下相片。埃利安又指着一扇衣柜。她不明所以地过去，见她打开了衣柜门，里面亮晶晶的衣服如华光冲泄而出。

    “我是设计师。”埃利安指了指衣服，轻声说，“服装的。”

    范思雨看着华丽的晚礼服，似乎知道了埃利安内心的纠结。

    “你还是想去参加晚宴的吧？”

    埃利安把头低得很深，但能听清楚她回答了“是”。

    “是爸爸的晚宴，很重要，我想参加。”她局促着，不安地把手放在身后，又拿到前面，似乎鼓了很大的勇气，声音略微提高了些，“你能和我一起吗？我爸爸可以给你邀请函。”

    许是年纪相仿，范思雨很得埃利安的信任。社恐的人能和第一次碰面的人成为朋友，范思雨觉得这是积极的一面。

    不过她还是留了个心眼，说先问问贺晙。

    “可以啊。”电话对面的贺晙似乎在敲键盘，语速也有点慢，“你不用邀请函，和我一起去就行了。明晚的宴会是我和安茹先生一起办的。”

    埃利安热切地望着范思雨，发觉范思雨在看她后，她急忙又回避眼神。范思雨瞧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只怕自己跟了贺晙去，埃利安独自一人会不自在，就和贺晙说，想跟埃利安一起，坐同辆车。

    “也可以。”贺晙那边敲完了最后一个键，声音清楚了起来，“明晚你先去安茹的下榻别墅，到时候在宴会上见。”

    范思雨把话转告后，埃利安捂住嘴笑出声。

    告别了安茹夫妇，范思雨坐车回到了别墅，同时还带回了一套蓝色晚礼服。

    她先回到自己房间，夜晚虽然有点凉，但她忙了一天，也累出了一身的汗。洗漱完毕，站在阳台上擦头发。她的头发现在也才齐肩，海风吹几下就半干了。

    瞥眼见到贺晙的落地窗里还透亮着光。便蹑手蹑脚地过去。

    白纱透光的窗帘垂着，里面的光影变得模糊。范思雨见到贺晙坐在对侧靠窗的位置，书桌上的电脑还闪着光。有隐约的对话传出来，大概是在开视频会议。

    此时是晚上十点，东八区就是早上十点，此时开会倒也合适。

    范思雨又轻手轻脚地回去。头发也半干了，拿吹风机吹干，打算上床睡觉。

    正要关灯时，听到了敲门声。

    门外是贺晙。他端着一盆水果，问她吃不吃。

    “我刷了牙了。”范思雨在米娅那边吃了些茶点，此时完全不饿。

    贺晙又问她要不要喝点果汁，周姨刚榨的。

    “不用了。”她看着贺晙还杵着，想他是问米娅那边的事，就把晚上的话如实告知了。

    “你倒挺好心。陪人的女儿。”贺晙自己叉了个水果切块吃。

    范思雨两手相握，又捏了捏大拇指。“米娅送了我那么多花，帮忙一下也是礼貌嘛。”

    贺晙点头说是。“既然不吃，我就端走了。”

    “嗯。晚安。”范思雨打算关门，但在关之前，她突然有个话要说。“我不喜欢睡莲。”

    贺晙听了，止了步。“嗯？”

    “就这样。”她没说下去，直接关了门。门旁有灯的开关，她快速关了灯。摸黑跳到了床上，把脸埋了进去。

    门外的贺晙先是一愣，嚼完了嘴里的水果，才慢慢抿出她话中的意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