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慕凝雪的梦境里……
苏衡坐在轮椅里,比起以往的样子,他此时已经瘦脱了形象。
他的膝盖上盖着一条深灰色的薄毯,毯角被室外的雪花浸得微潮。
那一刻,慕凝雪站在雪中呼吸急促,忽然失去了冲上去的勇气。
她害怕一碰到苏衡,他就会碎掉,也怕自己哭得太狼狈,吓走他。
于是,她一步一步挪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她想扑过去抱住苏衡,却想起了他腿里有钢钉的事情。
她想骂苏衡为什么撒谎骗她?想质问他还疼不疼?
苏衡却先她一步抬眼,用近乎沙哑的声音,冷笑着嘲讽着她。
“慕凝雪,我没有被直接撞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只是这样一句话,慕凝雪的忍耐便彻底崩溃了。
她在苏衡的前身蹲下去,额头抵着他毫无知觉的膝盖,哭到了失声。
苏衡抬手替她擦去泪水,摸着她的发梢,手臂因为长期输液遍布青紫。
慕凝雪抓住他的那只手,贴在自己的唇边,像是捧着易碎的瓷器。
“苏衡,你别动,让我先确认一下,你还是活着的。
是我知道的太晚了,是我不该跟你赌气,不联系你!”
“慕凝雪,我恨你,我不想看见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苏衡咬牙切齿的甩开了慕凝雪,双手将身坐的轮椅倒退,恶狠狠地瞪着她。
“我不想再看见你了,你这辈子都别想找到我,永远别想!”
“苏衡,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苏衡……苏衡!”
他明明距离慕凝雪那么近,她却只能看着他越退后越远,拉不住他。
惊醒发现是梦境时,慕凝雪思绪混乱的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
她随手拿下自己额头上的毛巾,发觉自己人在家中的卧室里。
“苏衡,你在哪?”她拿起照片,抚摸着用臂弯搂着她和孩子的苏衡,痛苦的的哽咽,低声告白:“无论你现在是不是瘸了,我都不会放弃你,你别恨我,别不要我、躲着我。”
“太太,太太你没事吧?”张姨听到她的哭声,着急喊话。
慕凝雪抬眸擦泪,快速回复了一句:“张姨,我没事。”
她拉开被子打算下床,脚还没有落地,脑袋便晃悠了起来。
——
“太太,你还在发高烧,千万别起来啊!”
“我怎么会发烧了?寒寒哪?现在……几点了?”
慕凝雪带着疑惑的问了几个问题,张姨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
她被安顿着靠坐在床上后,张姨方才启口:“老爷子把孩子接走了,他让你安心养病,等病好了再去接孩子回来。”
“老爷子怎么会知道我生病?”慕凝雪疑惑问完,立刻猜忌道:“是啊!他确实该防着我一点儿,毕竟我跟苏衡已经离婚了,她的身边甚至有了追求她的人。”
慕凝雪说完这话心事重重,再度拿起了刚才放下的全家福照片。
下一秒,张姨立刻提醒她:“太太,你还是先放下照片为好,厨房那位要是看到你这样,怕是会误会你。”
“厨房那位?”慕凝雪抱着照片喃呢,猜疑道:“是严恒?还是林修哥哥?”
“是那个医生,他是跟老爷子一起来的,而且老爷子还……”
张姨说了一半,最后难以言说下去,只好不说。
“张姨,老爷子怎么了?他跟严恒说了什么?”
“老爷子说,你跟苏先生已经离婚了,他不反对你们谈恋爱。”
张姨的话语无疑是给慕凝雪判了死刑,她也从未想过严恒能这么卑鄙!
当严恒端着姜茶走进卧室的时候,慕凝雪独自靠坐在卧室的床上正在擦泪。
“雪儿,你怎么了?怎么哭了?”严恒担忧的放下热乎的姜茶。
他第一时间坐在床边上靠近慕凝雪,急切的抬起手想要为她擦泪。
“你别碰我!”慕凝雪抬手双手反驳他,不能接受的质问:“严恒,你跟我公公说了什么?他怎么会跟你一起来?他为什么会误会我们在谈恋爱?”
“雪儿你先激动,你听我说。”严恒耐着性子言语,站起身子低声补充:“是苏伯父主动找上我的,他希望我能给你幸福。”
“严恒,你胡说八道,你滚出去!我爱的人是苏衡,我只爱苏衡一个人!”
严恒的话她一个字也不相信,她觉得他就是一个喜欢自己兄弟女人的小人!
“为什么?就因为他意外霸占了你?如果是的话,我他妈也可以拥有你!”
严恒赌气随口一说,慕凝雪听后被他吓到了,纤瘦的身形更是害怕的后退。
“严恒,你别过来,你不能碰我,你出去,你出去啊!”
“……”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慕凝雪却异常紧张的拉着被子裹住了身子。
张姨闻讯赶来,第一时间便奔向了几乎快要掉下床的慕凝雪身侧。
严恒见状冷笑着垂下脑袋,叹息了一口气,认栽:“好,我走。”
剧烈的关门声散去,慕凝雪狼狈的攥着被子,好似被欺辱了一样。
“太太你没事吧?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慕凝雪蜷缩着身子哭得伤心,张姨看了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在慕凝雪哭到昏睡的深夜,张姨拨通了几个月都没有拨打的号码。
“李秘书,不好了,太太差点被严恒给欺负了。”
“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雪儿小姐怎么样了?”
保姆张姨生怕慕凝雪醒来听见,简单的回复:“今晚,哭得发着烧睡着了。”
次日一早,慕凝雪把别墅的所有门槛都拆除了。
她在浴室里装了防滑扶手,客厅内也铺上了一整条的柚木坡道。
她甚至把最好的主治医生、复健师、营养师全部请到了家里。
她能想象到苏衡撑着双杠想站起来,却摔在垫子上钢钉处渗出血迹的画面。
因此,她走去卧室缓缓滑坐在沙发上,抱膝蜷成一团,指节都在发抖。
“苏衡,你凭什么替我扛下整个世界,又把我推得远远的?”
她咬住手背,无声痛哭,泪水滚烫地砸在手背,像要灼伤皮肤。
猛地起身、胡乱抹去泪水,她抓起外套和护照便补办了出国的签证和机票。
午后,她独自一人站在别墅的阳台上,朝着伦敦方向的看了过去。
心事重重回到卧室收拾衣服时,因为回忆,她把自己关在了衣帽间里。
明明就要去伦敦见苏衡了,她却心里后怕,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
届时,伦敦公寓的客厅内,窗帘没有拉严……
阳光横切进来,正好落在止步停留的,苏衡的右膝盖上。
他觉得骨缝里隐隐发热,却浑然不觉得难受,甚至还拎着两罐冰可乐。
朝着沙发那头一抛,苏衡随口喊出了一句:“老二,接着。”
李生抬手稳稳接住冰可乐,“咔啦”一声拉开了拉环,白沫溅了他一手。
“大哥,你这手头可真准啊!腿好了,手上的准头也练得比车祸前狠了。”
苏衡嗤笑,灌了一口可乐,直觉得可乐冰冷,冰得他在暖气房内直皱眉头。
“别废话,昨晚去酒店做交接工作,我现在都还没缓过来。”他坐在他的身侧,右腿高挑着搭在左腿上,随即拉着西服外套神色严肃道:“老爷子六十大寿将至,我的这份贺礼得齐全才行。”
“喏,病例都在这里,我本来想昨晚给你的,你却不在。”
李生从身后抽出病例递给他,紧接着又拿出了一大把慕凝雪的照片。
“除了病例,还有你前妻的绯闻,保证高清□□版,你看了可别吃酸菜!”
苏衡拿着照片对着光眯眼看着,好像是在鉴定□□似的。
半晌,他才轻飘飘说了一句:“拍得模糊,真影响她的颜值。”
“大哥,重点不是照片模糊,是昨天你不在,雪儿小姐玩得可真够花的。”
李生瘫进身后的沙发,翘起二郎腿看着他,察言观色。
“你先说说看怎么玩得花了?看照片也没……”
苏衡一张张查看着手里的照片,盯着严恒被甩巴掌的照片,苏衡语气一顿。
“这张挺好。”他憋笑喃呢,心里不由得暗爽道:‘不愧是我媳妇儿,打得好!’
“大哥,上午是挺好的,上午她被严恒送花,甩了严恒一巴掌。
严恒送他去商场,她在商场里跟林修看了钻石戒指,可是晚上……”
李生犹豫的抬起手,挠了挠后脑勺方才放下可乐,摊了瘫双手手掌。
“大哥,我……我该怎么跟你说哪?就是她……
她昨晚带着孩子出门,在西餐厅跟林修吃了西餐。
最重要的是,我的手机昨天都快被她的哭声震碎屏了。”
听到她打电话哭了,苏衡拿着可乐罐的手掌顿住了。
很快,他便声音低下来追问:“她打给你哭什么?”
“她边哭边问,当年你提出离婚是不是想替她坐牢。”李生一脸无奈,随即正色道“其实你当年那出‘苦情顶罪’的戏码,搁现在能拿奥斯卡。”
苏衡笑了一声,笑声短促,粗俗骂道:“奥斯卡个屁啊!我可是连一个提名都没有,最后就落个‘前夫’的称号。”
李生听后故意朝他的膝盖靠近,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道:“那现在呢?钢钉拆完了,跑路回国的体力总有了吧?”
“是拆完了,但是也痒得慌。”苏衡推开他的手,捂着自己的膝盖上,深情款款:“我觉得我这里像是有蚂蚁顺着钉子爬,好似在提醒我,我再不去把人追回来,蚂蚁就把我的骨头蛀空了。”
“行啊!那就走呗,飞机我让航务部调了。
最近一班明天下午三点,直飞【星海市】。”
苏衡闻言电梯,而后把可乐罐在空中划个弧,稳稳的落进了垃圾桶。
“成,落地后我先给你三百万,再给你放半年假期,让你好好宠林周周。”
李生听见这么大的福利,立刻咧嘴,一拳头锤在了他的肩膀。
“大哥,你对我真是仗义啊!只不过……”他话锋一转,坏笑道:“这一年我没怎么跟她睡过,一下子连着睡她个半年,周周的身子板怕是受不了。”
“老二,你……你还真是不跟我见外,什么都敢说!”
苏衡夸赞她,还不忘抬起右手对着他竖起大拇指。
他对李生也其实丝毫不见外,这会儿已经扯松领带补充了一句……
“她会受不了吗?受不了也得给老子受着!”
苏衡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李生不用猜就明白不是什么好话。
他笑了,苏衡的眼尾也因此微挑,带着久违的痞气。
“大哥,你这话我怎么感觉……你是要回去报复人?
如果大哥回去不是为了追妻,还不如在伦敦当单身狗。”
“你真是肤浅!只是简单报复她有什么意思?
她哭着勾引我的时候,跟她睡起来才更有劲!”
苏衡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了,李生都不敢想象自己的耳朵!
如果他是在公共场合听到苏衡说这话,早跑得没人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