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唯一的光亮散碎的打在沙发上，不是很亮，却照得苏衡眼睛不适应。
慕凝雪更是觉得眼前的苏衡很陌生，陌生到让她不敢抬眼去看苏衡一眼。
空气里残留着婴儿的奶香，并且掺杂了一些儿苏衡以前惯用的香水味。
明明是两种她都熟悉的味道，味道纠缠在一起后，却像是互不相让的对手。
“对，你说得没错，我是你前妻，我们之间……早就没有关系了。”慕凝雪鼓起勇气看着他，坚毅的说完心里话，继续喃呢：“我现在就带着我的孩子离开，不在这里碍你的眼！”
她的双手攥着套装裙边缘，接着又在抚平套装裙上并不存在的褶皱。
她的声音和动作都很轻，落在苏衡耳畔和眼底，却异常刺痛他的双眸。
她站起身子，苏衡也条件反射的站起了身子。
她走到床边时，苏衡却只是一动不动的钉在原地。
孩子被她抱起时，缓缓转醒，小拳头攥住了她胸前的那颗珍珠扣。
那一刻，九个多月大的苏慕寒发出了咿呀声，奶香混着温软跟她扑了满怀。
“乖，不怕啊！”慕凝雪低眸哄着儿子，慌里慌张的补充：“妈妈带你回家。”
她急促的呼吸打在儿子的前额，低沉的抽泣声响起时，泪水再度涌出眼角。
单手环抱着儿子，慕凝雪快速擦去泪水，拥抱着孩子走去了门口的方向。
可是……在开门之前，她还是忍不住看了前夫苏衡一眼。
“你看我干嘛？还想让我送你不成？”
苏衡冷眼瞪着她，一字一句都冷漠的像是冰块！
慕凝雪闻言加快步伐，雪地靴跟在大理石上敲出了决绝的节拍。
“我会让严恒来接我的。”慕凝雪突然赌气扬声，苏衡惊讶的看向她时，她的尾音带着颤音补充：“他追了我一年，我正在考虑要不要跟他在一起？”
慕凝雪完全没想过，自己的话语就像是火星落进了滚烫的油桶。
苏衡的指节“咔”地响了一声，指尖泛白，右腿的旧伤似乎也跟着抽疼起来。
他的耳畔突然响起，严恒之前的话语：【是她心甘情愿跟我好的！】
苏衡苦笑垂眸，心中暗想：‘原来严恒说得是真的，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慕凝雪。”苏衡在屋内吼得急切，步伐也带着些许潦草，并且口中恶狠狠地大声质问：“你刚才说什么？你有种再给我说一遍试试？”
他的声音过大，半睡半醒的苏慕寒在慕凝雪怀里，瞬间被惊得大哭起来。
婴儿的哭声细而尖，像是一枚银针，同时扎进了他右腿的疤与心脏。
慕凝雪下意识捂着小家伙的小耳朵，紧张的把他往自己的怀里抱了抱。
“寒寒不怕，不哭啊！”慕凝雪紧张呼喊，提着一口气反驳道：“苏衡，你有话不会好好的说吗？你吓到孩子了。”
说罢，她快步走去了卧室的洗手间内，关上门后便解开了自己的衣服。
彼时，苏衡不放心的跟了过去，在推开门看到慕凝雪哺乳的画面时……
慕凝雪条件反射的转动身子躲避苏衡，苏衡开门的手也在半空中僵住了。
是他忘了，苏慕寒不过九个月大，确实是正在喂养母乳的月份！
“苏衡，你……你流氓！”
慕凝雪紧张到骂人，盯着洗漱镜内的自己，她的脸都红了。
“我还以为你哄不了孩子，我哪知道你在给孩子喂奶？”
苏衡解释误会，盯着她的背影偷笑，目光深邃的脸也瞬间红温了。
短短几秒钟时间，他方才依依不舍的拉上洗手间的房门。
他并不知道，他的所有举动，全部被慕凝雪在洗漱镜内看得一清二楚！
孩子在她的怀里安稳下来，她拉开卧室门从洗手间走出来。
苏衡竟然还没有走开，而且担心的看向了她怀里的孩子。
他伸手握住儿子软绵的小拳头，低声问：“雪儿，我能抱抱他吗？”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要不……”慕凝雪的眼里晃着泪光启口，低声喃呢：“寒寒乖，这是爸爸，让爸爸抱抱你好不好？”
慕凝雪是在追求小家伙的意见，下一秒，孩子便落入了他的怀里。
那么轻，又那么烫，烫得他的手臂发僵。
苏衡笨手笨脚的抱紧孩子，只想把自己最柔软的怀抱留给孩子。
他的下颌蹭过孩子细软的发，嗓音低哑：“儿子不哭，爸爸不是坏人。”
“不，你爸爸是坏人。”慕凝雪哽咽接话，哭着补充：“还是个撒谎的坏人！”
她的话语与泪水，无一不是在苏衡的心口上撒盐，他的心因此轰然炸开。
他鬼使神差地抬起右手，指尖掠过慕凝雪的发顶。
他就像他们婚礼那天，他替她掀起头纱时那样的轻慢。
“复婚吧？”慕凝雪哑声启口，拉下他的手臂攥紧道：“我们复婚好不好？”
苏衡闻言猝然低下脸眸，碎光滂沱，打算甩开她的手掌。
慕凝雪却摸着他的掌心，贴上了他本该没有粗茧的手掌。
‘他的手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些粗茧一定是他练习走路的时候磨的！’
慕凝雪这样暗想时，苏衡不适应，猛然抽回了自己的手。
他把孩子轻轻放回她的怀里，动作慢得像放下一枚易碎琉璃。
四目相对，苏衡一字一顿道：“我不想复婚，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苏衡，我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了，你……你恨我吗？”
慕凝雪的声音低得近乎尘埃，抱紧孩子，眼泪却越滚、越凶。
“我不恨你……”苏衡转身背对着她，背影被灯拉得细长道：“也不爱你了！”
苏衡这句话一说出口，慕凝雪再也待不下去，擦着泪水在他的身后笑了。
“不爱了，那挺好的，我……我其实……也不是非你不可！”
下一秒，开门声传入他的耳畔，脚步声也渐渐的消失了。
苏衡追到门外，只见拐角处的人抱着孩子，站在别墅二楼的走廊中间。
灯光把她的影子压得很薄，薄得像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
孩子在他怀里被她抱紧着，像是她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低头哄着孩子，眼泪却一颗颗砸下来，在孩子的衣服上洇出了深色的湿痕。
苏衡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颤抖的肩膀，胸口像是被钝刀缓慢地锯开似的。
她不是不在意苏衡，只是苏衡不知道，他甚至因为严恒的一面之词误会了。
他杵在那里思前想后，心里更加认为，腿残的自己配不上如今的慕凝雪。
——
他扶着扶手一步一步走下楼，水晶吊灯将冷光倾成了利刃的光明。
客厅里坐着的继母随安、二妹苏宠与妹夫江肆，像是一道早已布好的阵法。
随安捻着佛珠，声音轻冷：“阿衡，这次你回来得好好陪陪雪儿。”
“我陪她？”苏衡语气阴阳怪气，瞥向慕凝雪时，直言补充：“不可能。”
“既然你也这样想，正好……”慕凝雪言语间，拿出一份合同，立场坚定的说道：“探视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以后你想见孩子，一个月一次。”
苏衡伸手接过合同，黑沉着脸庞审视着合同，还没说什么……
“哥哥，你落得这样的下场就是活该，你就是个渣男！”
听完妹妹的指责，苏衡将合同攥在手里，恨不得揉成碎片，叹息了一口气。
“是，是我活该，就因为我还活着，我就该受着这一切！”
他的右腿这会儿疼得钻心，在言语间，仍然往慕凝雪的身边迈出了一步。
他掌心向上，将合同原封不动递给慕凝雪，启口：“我送你们回去。”
听到这句话，众人的脸色骤变，空气都像是瞬间拉满的弓弦。
苏慕寒在慕凝雪怀里打了个小小的奶嗝，苏衡第一时间看向了他。
偌大的客厅只剩了大家的心跳与呼吸，突然，电视里传出了一道裂帛之声。
客厅那面 98 寸的巨幕，在江肆的操控之中亮得刺目……
国际冰展的直播回放里，慕凝雪一袭银白舞裙翩翩起舞。
她在冰面旋身、腾跃，冰刀溅起的碎屑像是一场逆向的流星雨。
镜头拉近，她颈侧的细汗闪光，睫毛上结着微小的霜粒。
那一刻的她美得凌厉，也美得陌生，苏衡站在那里只觉得压力巨大。
他的背脊笔直，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身影映在深灰地毯上，一动不动。
苏宠见状抱着抱枕嘟囔道：“哥，你还真是不珍惜，我闺蜜现在可是名人！”
苏衡的喉结滚了滚，终究只是嗤笑一声，连眼神都懒得给自己的妹妹。
他无心去问父亲在哪里，只是异常冷静的看向了自己的妹夫江肆。
“阿四，我刚回国，公司的事情得去熟悉，这里就交给你了。”
苏衡说完转身就走，黑色风衣的下摆在慕凝雪面前划出了利落的弧度。
“苏衡，你今天要是敢走出这里，我就敢联合所有人对付你！”
江肆站起身急切喊话，疾步追赶着苏衡，试图阻拦苏衡离开。
是慕凝雪第一时间阻拦了他，抱着孩子声明：“小舅舅，你别为难苏衡，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他。”
“雪儿，事到如今你还要护着他吗？”江肆于心不忍，抬眸看向已经走到玄关处的人，声音大得几乎惊动了尘埃：“苏衡，你他妈要是男人就给我站住！”
一瞬间，苏衡的脚步顿在了门槛处，可是他却没有回头或是转身。
直到慕凝雪抱着孩子渐渐靠近他，低声说：“衡哥，我会一直我等你的，你今晚早点回来。”
苏衡方才不言不语推开入户门，没有给她任何回应的离开苏家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