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冷雨突袭,顺着屋檐砸落在苏家老宅的青石阶上……
一声声雨水坠落的“哗哗”声,像是在给这个黑夜打着节拍。
届时,江肆立在玄关处的身形被阻拦,颀长的影子被顶上的灯光拉得斜长。
他的指尖攥着一支没点燃的烟,烟身已被他无意识掐出了一道深陷的凹痕。
他的眉心紧锁,连带着客厅内看着这一切的所有人,都在为慕凝雪不值。
慕凝雪自己则是垂着眼眸,盯着怀里的孩子,指尖狠狠掐进了自己的掌心。
她在想该怎么说,该怎样把苏衡那段痛苦,连同他对自己的爱说出来?
良久,她在江肆跟前抬起脸庞,声音轻得像是一片雪花落在泛光的刀口上。
“小舅舅,苏衡没有对不起我,是我……
是我对不起他,离婚的事情是我威胁他的。”
慕凝雪简短的一句话,落地成冰般,瞬间冻结了所有的心脏。
江肆不可置信的沉默,清楚的看到她哽咽了一下,唇角扯出了一丝苦笑。
“一年前,苏衡确实误会我找人伤害了方若云,可是……
情人节那天,师哥突然告诉我,苏衡提离婚是为了替我顶罪。
他以前也说过,如果孩子出生之后是女孩,抚养权会归我所有。
无论是孩子还是替罪,他把所有退路都留给了我,他自己却……”
慕凝雪难受的喘息着,这会儿已经难过的说不下去了。
壁钟的秒针“咔哒、咔哒”地走着,像是一把钝刀的锯骨。
下一秒,慕凝雪声音陡然拔高,又在尾音处显得心脏都碎裂了似的。
“难道你们没看出来吗?苏衡的右腿根本不能弯曲。
李生说他右腿重伤,他的右腿说不定是……是义肢!”
她的情绪瞬间崩溃,悲伤的抱着孩子蹲在江肆面前哭得瑟瑟发抖。
客厅内“当啷”一声散去,苏宠手里的茶杯跌在了桌沿上,碎瓷迸溅。
滚水溅在苏宠的手背上,她的手掌烫出了一片红,她却浑然不觉。
在江肆站着一动不动的时候,苏宠第一时间扑过去拉住了慕凝雪的手腕。
她的手掌也抖得不像话:“嫂子,你说什么?你说我哥哥截肢了?”
慕凝雪没有说话,眼泪先于话音滚落了下来。
“宠宠,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走路的时候,右腿是拖着的。”
“怎么会哪?怎么会这样?哥哥他……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苏宠如遭雷劈的站起身,快速转身拉着丈夫的手臂,硬生生拽住了他的手。
江肆望向她手掌上的烫伤,担忧的问:“宠宠,你的手怎么烫伤了?你……”
“手机哪?我的手机哪?我的手机在哪?”苏宠急切的打断了江肆的话语,情绪失控的喊道:“爸爸还不知道哥哥的事情,他会对大哥下毒手的,你快点打给爸爸啊!”
“宠宠,你别着急,爸爸只是说说而已,他不会的!”
“阿肆哥哥,你错了,爸爸一旦狠心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江肆闻言不再犹豫,快速从口袋里拿出她的手机,拨通了苏景南的号码。
电话接听,苏宠和江肆还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冷硬,带着雷霆之怒,先开了口。
“宠宠,你大哥已经被赶出公司,以后总经理的位置与他无关!”
苏宠的耳膜轰然作响,眼前一阵发黑,接受不了的在江肆面前哽咽了。
“爸,大哥是有苦衷的!他一年前离开是因为他出了……”
“宠宠,你什么都不用说了,爸爸的决定不会改变的。”
话语被父亲打断,电话被父亲挂断,苏宠呆愣在了原地。
手机从指缝滑落砸在了地毯上,随着手机发出闷钝的声响。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无声无息溢出了眼角。
江肆不敢言语的搂着她,任凭她的眼泪一颗接一颗地砸在了自己的手背。
慕凝雪在这一刻终于崩溃了,她将儿子放在婴儿车内之后……
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骨血,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肩头在剧烈的颤抖。
“宝宝,是妈妈不好,如果不是妈妈突然离开,爸爸也不会出车祸。”
慕凝雪的声音破碎在喉咙里,像是被玻璃割过,字字都带着血得教训。
窗外,残余的小雨忽然又大了起来,噼里啪啦砸在落地窗的玻璃上。
慕凝雪推着儿子靠近窗户,看着无数细小雨滴,似乎要把别墅敲醒似的。
她的眼前再一次浮现出了,苏衡几个月前跪在雨中的画面。
一瞬间,她突然记起那天,苏衡说过半句话……
【我昨晚签字是因为我误会雪儿了,我是打算去警……】
只可惜,那天的她没有听完苏衡的解释,甚至泼了他一杯水。
苏衡甚至红着眼眸卑微的问过她……
“雪儿,你真的打算离婚吗?”
“你……真的不要我了?”
“老婆,哪怕这一刻我痛心疾首你也不在乎吗?”
慕凝雪捂着嘴角不敢大哭,江肆为苏宠涂完烫伤药,第一时间靠近了她。
“雪儿,别太难过了,苏衡的事情小舅舅会帮你的。”
“小舅舅,我……我没事。”
慕凝雪闻言回头看向他和苏宠,江肆却突然抬起了自己的双手。
“别忍着了,舅舅知道你很难过。”江肆心疼的看着她,在她哭着扑倒自己怀里的时候,心疼的抱着她喃呢:“是我们不好,是我们都错了,这件事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千万别想不开。”
慕凝雪听后哭得更加厉害了,苏宠站在一边看着再一次忍不住哭出了声。
——
深夜,江家的落地窗前,江肆独自站那里抽烟,满脑子都是以前的事!
回想起苏衡拍着他肩膀,跟他一唱一和的画面……
他眼底翻涌出了怒意和疼惜,第一时间翻出了苏衡微信。
他抬手把烟按灭在潮湿的栏杆上,火星“滋啦”一声熄灭。
像替谁掐灭了苏衡最后的退路,更像是自己这段日子的粗心。
-
衡哥,我和宠宠离开苏家的时候,雪儿还在餐厅等你。
雪儿真的很在乎你,为了你们的孩子,早点回家陪她吧!
我一定会为你找最好的内科医生,安排最权威的治疗团队。
是为了雪儿,也是为了你的妹妹,更是为了我们父辈的恩情!
-
接着,他一直在等苏衡回消息,他很清楚,苏衡一定是睡不着的。
这会儿已经是凌晨一点零七分,雨丝像细针,一根根扎进昏黄的路灯光下。
苏衡的车停在苏家门外的路灯之下,车内黑得只能去借用路灯的光明般。
他熄了火,一直在车里坐着,右腿胫骨里与腿上的伤口在阴雨里隐隐发烫。
读完江肆的微信消息,他伸手去摸置物盒里的烟,抖了半天才抽出一支烟。
心疼或许太浓烈了,他这会儿只是把香烟夹在指间,任它在驾驶窗外受潮。
届时,他的衣服被打湿了半个上臂,手掌都冷得发颤着。
挡风玻璃上,雨痕纵横,像是一张撕裂的网。
抬眼透过水幕看着别墅的方向,他只觉得暖黄的灯光铺了满地。
他似乎能看到慕凝雪的影子映在帘子上,单薄得能被大风吹走。
他很久没有吃过慕凝雪做得饭菜了,可是他不想回去,不想面对她!
想起离婚前,同样的一盏灯下,慕凝雪托着腮笑着在等着他回家。
那天晚上,苏衡抱着她道歉了好多声,也疼惜了她很久、很久。
“苏衡啊苏衡,你还真是可悲啊!
以后,这世上没有人会去爱你了!”
情绪低落的自言自语之后,苏衡再一次为他的雪儿落下了泪水。
彼时的他并不知道,慕凝雪这会儿坐在餐厅的主位。
她的面前放着的六菜一汤早已凉透,手机屏幕在面前亮起了泛白。
在她看完时间之后,又暗下去,再亮起来,接着又像垂死的萤火熄灭。
——
直到凌晨三点钟,托着腮睡着的慕凝雪垂眸清醒……
她心疼的推着磁盘,任由瓷盘相撞,“叮”的一声脆响,划破死寂。
她把冷掉的菜一盘一盘倒进垃圾桶,动作轻得像是在拆炸弹。
接着,热汤也被她忍痛倒进垃圾袋,汤汁溅上她的手背,沾染了一点儿红。
她感觉不到痛苦似的,行尸走肉般,上楼之后,又下楼走去了入户门方向!
她抱着枕头靠在换鞋凳上,直到清晨五点,整栋别墅还浸在灰蓝的晨雾里。
她蜷在苏家的入户门门口的鞋凳上,就好像是在守着最后一道防线似的。
一连一个礼拜,苏衡都不见人影,慕凝雪无处寻找。
江家二少江肆,慕家侦探,占据西城半边天的宋大制片人,全都查无线索。
直到苏衡回来的第七天,苏景南六十大寿的寿宴宴会上……
李生突然出现在酒店的宴会厅内,慕凝雪像是抓到了一颗救命稻草一般。
“李生,苏衡哪?苏衡在哪?他在哪啊?”
“雪儿小姐,我大哥说了,不愿意告诉你他在哪。
我来是为了老爷子的寿礼,你最后别再跟我打听。”
慕凝雪听后放开对他的拉扯,挡在他身前的身影无力的后退了两步。
李生没有开口,她再度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道:“好,你告诉他,我等。”
“慕小姐,你还是别等了,大哥不想见你,你不走,他永远不会回苏家。”
李生这番话几乎要了慕凝雪半条命,一切也变得无法遮掩起来。
餐桌席位上的寿星苏景南听到李生这番话,也发觉不对的大发脾气……
“李生,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能叫苏衡大哥?”
苏景南气得拍着餐桌的桌面,紫檀木筷子都断成了两截。
“老爷子这句话问得好啊!”李生笑着打马虎眼,抬手间让身后的人端上前一个正方形的礼物盒,而后冷冷的补充:“这是大哥给你和在场所有人的礼物,等你看完了,自然……会知道答案的!”
慕凝雪闻言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声音发颤,先一步认下了一切。
“爸,是我的错,苏衡是为了找我,他一年前去伦敦是因为发生了车祸。”
苏景南闻言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由红转青。
慕凝雪紧张的扑过去扶他的时候,却被他接受不了的一把甩开了。
还好江肆第一时间扶住了她,她抬眼的泪水却含在眶里,只是倔强不落。
“李生,我求你,我求你帮我告诉苏衡,他要躲,我会等他躲够的。”
“慕凝雪,是不是我大哥太纵容你了?所以你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李生真的不愿意给慕凝雪机会,他清楚的记得苏衡前天说起了她的‘背叛’!
“你们……你们这些人……你们到底有没有人爱惜我大哥?”李生并不心软的指着一大桌子人喊话完,心疼的喃呢:“苏少躺在病床上起不来,一次次在复检中摔倒时,每次想要自尊却不得不让我帮他的时候,你们这些人在哪里?你们知道他这一年过得是什么日子吗?”
所有屏住呼吸那一刻,李生毫不留情的打开了身侧的礼物盒。
下一秒,他疯了似的,抓出病例狠狠地甩上了宴会室内的上空。
一张张病例划拉散落而下,每一张都清清楚楚的写着苏衡的情况。
慕凝雪抬眸看去,随着飘落的病例垂眸,而后随手抓着一张苏衡的病历。
【右胫骨粉碎性骨折,腓神经损伤,术后跛行概率……】
她的指尖停在最后的“终身”两字上,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她的泪水顺着脸庞往下滴落,砸在纸页,晕开了一片模糊的水渍。
片刻后,120的鸣笛划破寂静,急救灯闪成了一片混乱。
苏衡在暗处看着孩子被保姆抱在怀里,坐上救护车哭声撕心裂肺。
那一刻,他在想:
雪儿,你为什么要跟严恒好?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