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氏粮铺里仍是一掌柜一伙计，掌柜在柜台后低头算账，伙计便是昨日驾牛车送她回客栈的那位小何。
小何跟周灵也算相熟了，过来嘴甜地打招呼：“姐，今日想买点什么？若是卖得多，我照例帮你送回去。”
周灵没碰上那位出手阔绰的金家少爷，悻悻地收回目光：“我今日没什么谷粮要买，倒是想买几坛汾酒，你知道附近哪儿有酒庄吗？”
“想买酒，这容易啊！”小何眉开眼笑，一副问对人的表情：“咱们金家也卖酒，不过酒庄离这里有点远，驾车过去得半个时辰。等会儿我正好要运几斗稻米过去，你要随我一起去吗？”
周灵讶然，没想到金氏不光粮铺开得大，酿酒的生意也做。随即她反应过来，酒不就是粮食酿的么，金家手里有这么丰足的粮食，自然可以酿酒卖。
“行，我先去摊子上买点东西，等会儿过来搭车。”
“得嘞，那姐你快点儿啊！”小何望着周灵的背影喊道。
不消一刻钟，周灵便提了一篮子的菜回来了，肩膀上还挑了几个口袋，装了许多零碎东西。
“姐你这大包小包的，后厨能用上的都包圆乎了啊。”小何帮她把东西搬到车上，顺道瞅一眼，里头葱姜蒜大白菜都有，甚至还有两捆柴禾。
“那可不，忘了我跟你说的，我家客栈明日就开业了。你可要帮我多宣传啊！”
毕竟你是我在东市唯一的人脉了，周灵默默道。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小何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道：“姐你以后买酒都找我吧，我给你好价！”
周灵心领神会地瞄他一眼：“成，你别坑我就成。姐姐我开客栈做生意，酒是必不可少的买卖，往后要买酒的时候多着呢。”
小何拍着胸脯保证，绝对物有所值，童叟无欺。
半个时辰后，到了酒庄门口。
门前依旧是一块很大的招牌，金漆题字“金氏酒庄”，跟粮铺一样财大气粗的风格。跨过门槛，里头来来往往许多绑着头巾的酒庄伙计，还有角落里堆成小山的酒坛子。
周灵暗自嘀咕，金家到底有多富啊。又是粮铺又是酒庄，这金家的大老板每天躺在床上数钱都数不过来了吧！
小何把车上的几斗稻米搬进酒庄的粮库，回头一看周灵还在院子里转悠，便招手喊她过来。
周灵跟在小何身后，一路穿过几间院子和长廊，才到了卖酒的门头。
“刚才咱们是从后门进来的，那儿离粮库近。真正卖酒是在这儿。”小何领着她进去卖酒的铺面，里头坐了一位妇人和两个沽酒的伙计。
“这位是徐娘子，也是酒庄的掌柜，她自小是在酒坛子里泡大的，酿酒的手艺可好啦！”
徐掌柜略有些年纪，笑起来半眯着丹凤眼，眼尾斜飞出去一段风情，说话时却带着微醺似的豪气热情，身上总萦绕着淡淡的酒香，让人感觉“在酒坛子里泡大”的形容半点不虚。
听闻周灵想要买汾酒，徐娘子当揭开汾酒坛子，打了一碗递过去：“咱们酒庄的汾酒是雍都数一数二的好，不信你尝尝。”
周灵抿了一口，入口甘醇，口感绵柔，确实挺不错的，便问起价钱。
“汾酒一坛十斤，八钱银子一坛。若娘子买十坛以上，可算七钱一坛。”徐掌柜倚着柜台，染了丹蔻的指尖轻勾鬓发，风韵十足的笑眼望着周灵，仿佛在勾引她一口气买下十坛酒。
周灵被她望得有些心虚，干笑两声：“我这回只买两坛……若卖得好，下回再多买几坛。”
徐掌柜瞧她这模样，低头掩嘴偷笑：“小娘子紧张什么，脸都红了。我这儿开门做生意，图的是日久天长的回头客，你今日即便是一坛不买也不打紧的。”
周灵摸摸脸颊，是有些许热，她硬着头皮辩解道：“我脸红了吗……许是刚才吃了酒，有些上脸。”
总不能说是因为被掌柜的盯得久了，有些不好意思吧。虽然她确实很不好意思，因为徐掌柜待客十分热情，而她却掏不出几个大钱来买。
一旁的小何嘴甜地唤了几声徐姐姐，帮着说了几句好话，最后周灵还是七钱银子一坛的价格买下了两坛。
“这位妹妹我瞧着投缘，才给了格外的优惠，换做旁人我可没这么好说话啊。”
周灵也瞧这位徐掌柜颇有眼缘，只是人家管着偌大的酒庄，非富即贵，她如今穷的响叮当，自然不好意思上去攀结关系。
不过听到对方这样说，她心里实在很欢喜，真心实意道了几声谢谢，还邀请徐娘子得空时来客栈尝尝她的手艺。
徐娘子是个爽快人，当下就应了。听闻周灵的客栈明日便要重新开业，临别时还拿了两小瓶子的酒送她做贺礼。
“你别瞧这瓶子小，里头装的是我春日里酿的杏花蜜酿，最适宜女子饮，送你品鉴品鉴。”
周灵有些感动，挥挥手作别：“下回你来，我做我最拿手的酒糟鱼给你尝尝！”
*
回到客栈已是晌午，周灵匆匆忙忙开始做午饭。好在周岩的刀工渐渐熟练起来，两个人分工配合，很快做好了一顿饭。
最近每顿都有肉吃，周岩和周芸面色都好看了许多，不像之前那样面黄肌瘦了。
“我觉得我最近好像长高了一点。”周岩拿手比着门框，努力伸长了脖子。
“有这么夸张吗，才吃了三天的肉就能长高了，你是雨后的蘑菇吗？”周灵瞥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拆穿：“你后脚跟放平，别悄悄踮脚。”
周岩悻悻地把手放了下来，小声嘀咕：“我就是想长高一点儿嘛，隔壁家的曾玉比我小一岁，个头却比我还高些呢。”
周灵安慰他：“你这两年时常饱一顿饥一顿的，自然个头不如人家。但男孩子长个儿晚，你现在开始多吃点儿，过一两年个头准能赶上曾玉。”
周岩听完信心倍增：“阿姊说得对，那我晚上多吃半碗饭！”
门口传来敲门声，周灵过去一看，是木工朱师傅领着泥瓦工师傅过来了。
一下午的时间，两位师傅一起把破漏的屋顶补好了，通往二楼的楼梯拆除小木块，重新用长木板拼接出新的楼梯，做得结实又漂亮。
周灵依照约定，先付了三两银子的定金，余下的客房还要时日慢慢修葺。
银子一付出去，手里便没多少余钱了。这两日采买也花了不少钱，再出掉三两银子，把赚来的那五两银子彻底花光了。
不过后厨的储物间也被各种肉菜米粮塞得满满当当，开业前的物资准备，周灵总算是做得丰足详尽。
她下午和晚上都在后厨里忙得脚不沾地，一会儿熬猪油，一会儿和面剁馅，连周岩和周芸也在她的指挥下忙得团团转。
最后，她不忘把门口破落的招牌摘下来，擦洗干净，去曾家借来笔墨和桐油，把客栈的招牌翻新一遍。
只不过这样简单的翻新用不了许久，过阵子有钱了还是得重新定做一块新的。
周灵不知从哪寻来了一张半人高的红纸，上面用稚拙的毛笔字写着几行大字：开业大酬宾，三日内饭菜七折，酒水八折！盛邀诸位来客惠顾！
写完，她上下打量一遍，看着自己歪歪扭扭像毛毛虫一样的大字，她有些不确定地问周岩：“你看得懂我写的字吗？”
周岩脸怼近了，认真瞅了半天，指着红纸说：“我只认得，大…三…七…八这几个字。”
周灵：？？？
她写的字有这么难认吗？
正待重写，周岩又道：“其他字我没学过，不太认识。”
周灵心落回肚子里，原来是不认识字，还以为是她的字太抽象让人看不明白呢。
不过当个文盲也不好，她决定以后闲下来，多教两兄妹识字学算术，早日学会了也好帮她打理客栈的琐事。
收起写好的红纸，她准备明日一早张贴在门口。
睡前，周灵在客栈里又转了一圈，看看大堂干净整洁，院子里养着未来可期的小鸡，后厨里堆满许多新鲜食材，一切都和刚来客栈时截然不同。
短短三日，旧貌换新颜。
她忽然又充满了干劲，虽说手头又恢复成了紧巴巴的状态，但客栈明日就开始营业了，就有收入了，这意味着银子不再是只出不进了!
淡淡月色下，周灵披着薄衫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盘算着开业后的各种计划，踌躇满志。
若是经营一切顺利，莫说一月后要付清客房修葺的十两银子，便是手头的盈余也不止这些。
夜深了，周灵终于歇下，躺在硬硬的木板床上，睡得迷蒙。
心事在梦里发酵，梦境中云溪客栈每日高朋满座，她是坐在柜台后运筹调度的周掌柜，手下管着几十号伙计。
应接不暇的客人让整间客栈热闹非凡，她拨珠算账的手忙得停不下来。等到夜里打烊了，她独自坐拥一间奢华富丽的卧房，躺在柔软的云被锦衾中，舒服地不想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