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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山路十八弯

    黑衣人是被一阵兜头而下的冰冷溪水泼醒的。

    很快他便察觉到被人点了穴,四肢动弹不得。扭过头,一双灵动清澈的眼眸陡然映入眼帘,黑白分明,眼波流转,如一汪秋水般引人遐思。

    一个青绿色衣衫云髻半挽的女孩正坐在不远处的树杈上,一手托画像,一手拿着从那些死人身上取下的“莫”字令牌,对着他仔细端详,目光中满是探究。

    见俘虏醒来,潇潇立刻跳至跟前,拔出匕首抵住其咽喉,柳眉倒竖,清脆的嗓音夹着一连串问题鱼贯而出:

    “快说!你是谁?你杀的那些是什么人?你们为什么来烟云寨?你跟画像上的人有什么关系?”

    黑衣少年不自觉地微微一笑。从这些问话中他推断自己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索性闭目养神,同时暗自运起内功,欲把体内的余毒彻底逼出,顺便解开穴道。

    看他不屑一顾的样子,潇潇不由怒火中烧。

    她站起身,将刀尖移至少年脸上,居高临下威胁道:

    “说不说?不说就先在你这张小白脸上画个王八!”

    少年不动声色,就像睡着了一般。

    潇潇看他半天没反应,眼珠骨碌一转,换了异常娇媚的腔调:

    “我这包袱里还有五毒散,你猜,如果洒在刀刃上再画会怎样?听我师父说,这是用世上最厉害的五种毒物制成的,皮肤一旦沾上,瞬间化为血水。化为血水呀——”她拉长了音,半真半假道。

    黑衣少年无奈地睁开双眼:

    “好吧,近前来,容在下告诉姑娘。”

    潇潇内心犹豫了一下,却终究还是抵不过急于知晓答案的诱惑,弯下身子将耳朵凑上来。

    而接下来一瞬间发生的事情让她追悔莫及。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地面躺着的少年突然折起身,一手抵其左肩,一手抓其右臂,迅速往外推转,再一招饿虎扑食,女孩便被其钳制于身下,面朝地面,毫无还击之力。

    潇潇大惊失色,双脚拼命踢打,却又无济于事。

    两人的姿势变得极其暧昧。感受到近在咫尺的男性气息,潇潇不由涨红了脸,屈辱地偏转头去:

    “你这个贼人,快放开我!”

    少年邪魅一笑:“得罪了!”

    潇潇瞬间像翻煎饼一样给调了个面,两只手臂交叉被压在胸前。

    少年腾出一只手,从地上捡起那把精巧的匕首,沿着潇潇光洁的脸颊徐徐而下,往返摩擦,眼神温柔中透着狠厉:

    “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可认识画像上的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凑近她耳边,口中的热气不停刺激着潇潇的神经。

    “不回答是吧?那你说,倘若这张粉嫩的小脸蛋上开满秋海棠,会不会变得更好看些?”

    潇潇的脸“唰”一下白了,嘴上却不愿服输,干脆心一横,骂道:

    “你这个卑鄙无耻、下流至极的登徒子!胆敢动我一下,我爹“任一刀”、我师父“赛诸葛”还有云庭哥哥都不会放过你的,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追悔莫及!他们马上就到了,不信你就等着收尸吧!”

    是他们!黑衣少年内心似乎受到巨大震动,缓缓抬起身,并松开钳制她的手,脸上呈现一种诡异的梦游般神色:

    “你是任平生的女儿?”

    “啪!”——回答他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潇潇推开他,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转身整理下衣衫,又把散乱的头发撩至脑后,这才转过身来,一双燃烧着火焰的黑眼珠挑衅地望着对面的黑衣人。

    少年却忽然低眉顺眼偃旗息鼓,弯腰捡起地上的宝剑,插剑入鞘,自顾自去处理地上那些躺了半天的死尸。

    他在山崖下找了块平地,又捡来一把刀,奋力挖起坑来。

    潇潇满怀狐疑地看着他忙碌的身影,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前后判若两人。

    她冷静下来,开始绞尽脑汁地思考。那四名“庄户人”带着地图、画像和令牌而来,必是企图蒙混进入烟云寨搞破坏的京都人,而黑衣少年挺身而出阻止了这场危机,那么他便是烟云寨的恩人了?

    想清楚后,潇潇一声不响地捡起地上的刀,跑过去帮忙。

    两个人干活果真比一个人快得多。

    一个时辰后,地上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不仔细看,甚至发现不了一丝打斗的痕迹。

    “天要黑了,小心林子里有野兽,赶快回寨子吧!我也要离开了。”黑衣少年瞥了眼她被汗水浸透的额发,冲她客气地拱了下手,转身便走。

    潇潇愣怔了一下,马上跟了上去:

    “你怎么知道我爹?你认识我们堂主吗?”

    “你是怎么发现那些杀手的?他们是来自京都的虞人吗?"

    “你叫什么名字?平时住在哪里……”

    话音刚落,潇潇猛然石化在当地,因为她的额头撞上一堵厚重的高“墙”,正是那黑衣少年年轻精壮、富有弹力的胸膛。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彼此能听见对方心跳的声音。两人触电般各自后退两步,然后尴尬地对望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天色暗下来,密林深处传来夜枭的叫声,鬼哭狼嚎般,瘆的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姑娘若信任在下的话,在下愿意效劳,护送姑娘回烟云寨”。黑衣少年打破宁静,望着她有些疲惫和担忧的面容正色道。

    “潇潇——"

    不远处的山道上传来隐隐叫声,十数支火把如游龙般盘桓而上。

    “我爹他们来了!”

    黑衣少年忽然面色紧张起来,忐忑不安地扭转身子,想要离开,却不知为何又停下了脚步,似在犹豫,又似在期待。

    潇潇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迅速跑到高处边招手边呼喊:

    “快过来,我在这里——”

    火炬噼噼啪啪跳跃着,空气中弥漫着松油燃烧后的清香,方寸平台被照得亮如白昼。

    潇潇和黑衣少年站在中间,她不知所措地望着众人异乎寻常的表情。

    “爹,云庭哥哥,京都派来四名暗探,企图蒙混进寨行不轨之事,是这个人把他们全部截杀了,刚埋在那边的山崖下!”

    她赶紧指着黑衣人解释道,并慌慌张张从怀中掏出画像、地图和令牌,一股脑儿塞进任平生手里。

    任平生翻开看了下,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凌云庭淡淡扫了一眼那几页纸,从侍卫手中拿过火把,凑近黑衣少年仔细辨认。

    火光映照中,所有人都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见过二哥~”黑衣少年垂下眼眸,恭敬又谦卑地弯腰行礼。

    “不要叫我哥,我不是你哥!”凌云庭突然中邪般大喊,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七星三棱剑,一剑刺进黑衣少年的胸口。

    “堂主!”任平生和陈若水大惊,不约而同抢上前去一左一右架住他的胳膊。

    “你这个莫氏的走狗!为何不随你那狐媚的娘亲一起去死?因为你娘亲死了那么多人,如今你又黑白不分认贼作父,让父王和母后在九泉之下不无法瞑目,让列祖列宗蒙羞受辱,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凌云庭咬牙切齿地咆哮着,面目狰狞得可怕。他的内心被愤怒和仇恨填满,只想把眼前这个人碎尸万段。

    “哥——”黑衣少年红着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

    “我说了,别叫我哥!”凌云庭厉声咆哮着。

    “这么快你就忘了你们所造的孽了吗?为何还敢堂而皇之站到我面前来?曾经我是尊贵无比的二皇子,有父皇的器重、母后的宠爱,过着无忧无虑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却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通缉犯,这么多年人不人、鬼不鬼、东躲西藏、朝不保夕,你知道吗?这一切都拜你母亲所赐!”

    “今日你若不来,改日我也会派人去取你首级。既然来了,就留下命来,为那些枉死的冤魂赎罪吧!”

    凌云庭用近乎疯狂的语气控诉着,眼眶里蓄满火焰和泪水,忽然飞起一脚踹在黑衣少年腹部,这一下竟将他踹飞至两丈开外,扑倒在地。

    潇潇有些被吓住了,定定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她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多年来,她心目中的凌云庭一直是理智和智慧的,可谓有勇有谋。虽生性冷淡不苟言笑,却有情有义知书达礼。他体恤下属,尊敬师长,奉行以德为先以理服众,治军严谨公正且赏罚分明。

    黑衣人捂着不断喷涌出鲜血的伤口,缓缓地抬起头,目光中充满委屈、不甘以及说不出的痛楚。

    他没再说一句话,只是无力地跪趴在地上,眼珠充血,无声地盯着凌云庭,似乎想确认一下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究竟是不是他多年来魂牵梦绕的那个人:

    那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那个曾经无比耐心、教他写字、弹琴、骑马射箭的良师,那个在他闯祸后拍着胸脯说:“别怕,有二哥在!”的亲爱兄长……

    凌云庭挣扎着欲再冲上去,陈若水下了他的剑,幽幽道:

    “堂主忘了?这剑上淬过毒,荒郊野岭的他孤身一人,应该活不过今晚。”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是一种近乎煎熬的死寂。

    “全体都有!回山寨!”任平生望了眼失魂落魄的凌云庭,忽然振臂大喊。

    游龙一般的队伍掉转头,象来时一样往山下游动。

    任平生凌厉的目光扫过潇潇的脸,拂袖而去。

    潇潇磨磨蹭蹭走到了队伍最后面。回头望去,那个黑影子依然孤单地趴在原地一动不动,一种莫名的悲伤和怜惜在她心头涌动。

    陈若水返回来,与她并肩走在一起。

    夜色如墨,树林深处传来夜枭的叫声,凄厉又恐怖。

    前行数百步,潇潇再也挪不动脚步了。她攒齐所有的勇气,紧紧拉住陈若水的衣袖:

    “师父,求你……救救他吧!不想让他死。”

    陈若水侧头,看见她殷切的眼神,又望了望远处那团一动不动的黑影,终于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入怀,掏了样东西悄无声息地塞到她手里:

    “看他造化了。”

    就着微弱的火光,潇潇看清那是一蓝一白两个精致的瓷瓶。

    她脑中顿时灵光一现,转悲为喜,迅速返身向地上的黑影跑去。

    那个人依然伏着身子一动不动,像是死去了一般。潇潇的心骤然紧缩,她慌忙蹲下,一把拉起他的手腕探了探脉息,这才长出一口气。

    她将瓷瓶塞进少年冰冷的手心里,俯身在他耳旁叮嘱道:

    “蓝色是解毒的,一天三丸,连吃三天。白色的直接洒上去,止血敛伤。”

    接着她从附近找回少年的青锋剑,又从背上卸下包袱,取出自己的水袋和干粮,蹲下身一并放在他身侧:

    “一定要好好活着!……我走了。”

    “凌云鹤。”少年忽然一把抓住她的裙摆,低声道。

    “什么?”潇潇一时摸不着头脑。

    “我的名字,凌云鹤。”黑暗里少年抬起头望着她,眼睛里闪着熠熠的水光。

    山路十八弯。十数人的队伍悄无声息地行进着,每个人都面色凝重,不愿首先打破这暂时的平静。

    潇潇的脑海里有个名字一直在回响,一遍又一遍,周而复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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