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骑马离开光明司,潇潇故意在后面磨磨蹭蹭,很快就看不到凌云鹤的背影了。
见一提着竹篮的老妇经过,潇潇连忙勒住马,俯身问道:
“婆婆,请问德心堂怎么走?”
“官爷,从这里右拐,走到街中间有条岔路,左转弯一直走,到下个十字路口再右转,大约一炷香功夫就到了。”老婆婆热情地介绍道。
“多谢婆婆。”潇潇拱下手,立即快马加鞭而去。
果不其然,不久后她就站在了“德心堂”的招牌下。
“官爷里面请!需要抓什么药,容小的先看下药方。”一名头戴瓜皮帽的伙计点头哈腰地迎上前来。
“找你们董掌柜。”潇潇靠近柜台,眼光警惕地扫视四周一圈,低声对伙计说。
“官爷是查案吗?小店小本生意,历来规矩经商……”
“废话少说!快去找!”潇潇目露凶光。
“官爷稍等,小的这就去叫。”伙计吓得惊慌失措,掀开门帘进了内室。
不久,一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在下董永昌,是这间铺子的掌柜。听闻官爷要见在下,不知所为何事?”董掌柜一脸平静,拱手施礼道。
潇潇道:“这里不太方便,烦请董掌柜前面带路。”
门帘后是一座不大的四合院,院子中心有棵桂树,树下摆放着桌椅茶具。
刚一坐定,潇潇开门见山道:“董掌柜可识得鉴醒堂青渺?”
董掌柜脸色微变,一时摸不清状况,未敢随意答话。
潇潇干脆把帽子一摘,一头秀发如瀑布般倾泄而下,将董掌柜看得目瞪口呆。
“在下乃任平生之女任潇潇。青渺刺杀允王后不慎被捕,现关押于昭狱大牢,事态紧急,烦请董掌柜立即飞书传信,通知堂主他们,以尽快商量解救之策。”潇潇起身拜谢。
“放心,人命关天,董某一定以尽快把话带到。”董掌柜赶紧起身回礼。
潇潇怕凌云鹤看出端倪,不敢耽搁过久,打算告辞。
董掌柜面露担忧之色:
“不知姑娘暂居何处?是否安全?不嫌弃的话,不如在此住下,等候令尊他们消息。小女年龄比你略小一二,你二人可相互作伴。”
“在下还有其他事情要办,就不劳烦董掌柜了。两日后我会再过来。”
潇潇思虑半天,想到凌云鹤那张臭脸,只好一口回绝了。
走前她特意让董掌柜帮忙抓了三服药,挂在马鞍上。
骑上凌风刚拐过街角,便看见凌云鹤黑着张脸,横刀立马盘桓在路中间。
潇潇一边低着头躲避那刀人的目光,一边催马绕到他前面去。
“刚才我肚子忽然有点疼,拐去抓点药,没来得及告诉你。谁让你们在前面跑得那么快。”潇潇心虚道。
“哦?肚子痛,那回去后可得找郭太医好好给你瞧瞧。”
“不用不用,哎呀,女孩家的毛病,每月都发作一次的,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处理,就不劳烦王爷了……”潇潇故意做出一副娇羞的姿态,不过说着说着,倒是真的红了脸。
凌云鹤追上她疑惑地瞟了一眼,看到那通红的面颊,忽然也觉得有些尴尬,便闭嘴不再讲话了。
接下来他也不着急了,两人信马由缰并排慢慢走着。
华灯初上,路边的夜市开始热闹起来。诱人的饭香飘入鼻孔,潇潇的肚子不听话地叫起来,目光不由转向那些热气腾腾的小吃摊。
凌云鹤翻身下马,又把潇潇扶将下来,顺手将两匹马拴在路旁一棵柳树上。柳树旁竖着一面大旗,上书“百里香”三个大字。
“喝点热汤暖暖胃吧,这家的馄饨在京城还是很有名的。”
潇潇感到有些吃惊,好歹他也是堂堂王爷,也会吃路边摊吗?
凌云鹤看出了她的疑惑,落寞地笑笑:
“这些年我一个人,有时候感觉无聊了,便会出来走走,逛逛街市,游游山水。走到哪里吃到哪里,谁也不认识。没有争斗没有算计,谈不上快乐,但那几天可能是这一年中最轻松惬意的日子。
不瞒你说,这京都好吃的摊位几乎都让我吃遍了。以后有机会的话,一定带你体验一下。”
听到他说一个人,潇潇的心里有些发酸。是啊,整个朝堂上下,全是莫氏的,哪里有他一个亲人啊。他就像一个孤独的战士般,执着地坚守在这里,坚守着他曾经的家。
正唏嘘间,摊主热心地过来招呼:
“两位客官快请坐。这位客官看着面熟,以前经常来吧?有段时间没见了。”
两人相视一笑,一同坐了下来。
果真皮薄馅满,汤鲜味美,两大碗热腾腾的馄饨三下五除二就下了肚。两人结账走人,牵上马边走边逛。
路边有货郎在叫卖,货担上摆着有胭脂花粉、珠钗玉簪,还有小孩子玩的拨浪鼓、翻花、猴上树……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正拉着母亲的手,小身子不停地往地上坠,闹着非要卖一个。
这久违的场景让潇潇异常感慨。曾几何时,她也和那个小男孩一样,在父母的怀抱里撒娇耍赖。
凌云鹤看了她一眼,将缰绳递到她手里,走过去掏出碎银每样买了一个,送给小男孩。孩子一拿到手,便开心地跳起来,他的母亲赶紧鞠躬致谢。
潇潇心里一热,对凌云鹤的好感不由多了几分。
逛了一会儿她感觉胸口有些发紧,喘不上气来。想想胸前的束带已勒了数个时辰,这下也没心思看街景了,催促着凌云鹤赶快上马走人。
进了义王府,光线有些昏暗,潇潇走得急,没注意脚下台阶,竟一个跟头向前跌去。
她“啊——”一声惊呼刚出口,凌云鹤已眼疾手快转身一把将她抱住。两人目光相接,内心波澜迭起。
僵持间,耳旁忽然传来一个尖利的女声:
“云鹤哥哥?”
二人如针扎火燎般迅速分开。
莫玉曼正带着两个婢女从府里往外走,狡黠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潇潇。
刚才的一幕她看得清清楚楚,绝非眼花。她竟然亲眼看到两个男人搂抱在一起,还含情脉脉地对视良久。
“母妃担心哥哥安危,特命妹妹前来,想向哥哥打听下今日讯问情况。妹妹已在这里等候多时,哥哥如何现在才回?”
见凌云鹤不作声,她转向潇潇道:
“这位看着眼生。哥哥的侍卫不是那个叫陆祥的吗?换人了?”
潇潇赶紧低首弯腰施礼道:“见过公主殿下。在下是新来的肖飞。”
“还不赶快看看马去,在旁边监督着,让他们用上好的草料饲喂。”凌云鹤开口道。
“是,在下先行告退。”潇潇赶紧一路小跑去追马夫。
“昭狱的案件事关机密,历来禁止外传。何况今日刚开始审讯,尚无结果。天色不早了,妹妹请回,免得母妃担心。”凌云鹤面若冰霜开始送客。
莫玉曼被怼得欲言又止,终于“哼!”了一声,带着侍女拂袖而去。
“什么?义王竟有断袖之癖?!”佳妃大为震惊。
“我说他怎么每次都对我如此冷漠,今天亲眼所见才知原因。不信母妃可以问问夏莲和春晓,她们都看见了!”
莫玉曼气急败坏道。
“年轻人血气方刚,一时情迷心窍也是有的,再多观察观察,也许是误会呢!我可听说他前段时间常流连于勾栏酒肆,乐不思蜀,不可能对女人不感兴趣。你自己也争点气,学着使用些手段,不要一天到晚傻呵呵地白费力气。
如今允王已死,我们的对手就剩下惠王。千万要抓住机会,母妃后半生的幸福可全指靠你了。”
“是,女儿明白了,多谢母妃提醒。”
潇潇在府里转了一大圈,出了一身汗,回到卧室便着急地脱掉侍卫服,再解开里三层外三层的裹胸,气还没来得及透上一口,凌云鹤就掀开帘帐,一头闯了进来。
凌云鹤本意想提醒潇潇,不要与玉曼公主多说话,以免节外生枝。那承想眼前突然出现一片旖旎春光,他的脑袋嗡嗡作响,急忙转身跑到外间,半天回不过神。
潇潇在里面又羞又气,懊悔不已。她生自己的气:怎么那么大意,以为他不会那么快回来,连门也懒得顶;生凌云鹤的气:怎么那么没眼色,进女孩子的卧室也不知道招呼一声。
这下清白彻底没了,该如何面对爹爹?面对堂主?他们将凌云鹤视为仇敌,而她也不可能就这么背叛鉴醒堂,与他在一起。
如今烦心事一件接一件,似乎都是死结怎么解也解不开。她换上那套水绿色便装,沮丧地坐在床头发呆。
凌云鹤等了许久不见人出来,开口道:
“换好了吗?可以进去了吧?”
里面还是静谧无声。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一角纱帘,吃惊地发现潇潇正在拭泪。
凌云鹤笑了笑,走到床边坐下,搂住她的肩膀温柔地安慰道:
“刚才的事吗?别怕,我会对你负责的。我向你爹提亲好不好?”
潇潇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那你说怎么办?真不是故意的,要不,也给你看我的胸,这样咱俩就扯平了。”
说完,他真的就一把扯开领子,将整个胸膛裸露着凑到潇潇面前去。
“臭流氓!”
潇潇被气得哭笑不得,毫不客气地用尖利的指甲在他饱满的胸肌上狠狠掐了一把。
凌云鹤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和信念逐步化解掉她的挣扎和抵抗,眼神坚定地望向远方,正色道: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今生今世,非汝不娶。潇潇,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爹心甘情愿地把你嫁给我。”
潇潇默默把脸贴在那结实而温暖的胸膛上,耳旁传来他稳定有力的心跳声,她的心开始慢慢安静下来,恐慌和犹疑逐渐消失不见,似乎有种看不见的东西开始在那里生根发芽,悄悄壮大。
等潇潇睡着了,凌云鹤在她额头轻轻一吻,悄悄退了出来。
躺在外间的窄榻上,一团无名的邪火开始在身体的某处燃烧,脑海里的画面再也挥之不去,他辗转难眠却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