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心堂后院。
“老夫特意命人泡了上等好茶,姑娘且耐心在这边等着。若累了就到小女的闺房歇息。前面还有事,老夫就不奉陪了。”
“多谢董掌柜。您老去忙吧,我自己在这儿就行。”
潇潇坐在花庭里边喝茶边等待,不到两个时辰,陈若水便带着梁锦城等人到齐了。
这几个人的组合颇为奇怪,但见师父和梁锦城都在,潇潇顿感惊喜,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下了地。
师父陈若水自不必说;这梁锦城是大虞首屈一指的高手,成熟稳重,杀伐果断,放眼整个京都,恐怕也找不出几个对手。
梁家跟任家是世交,梁父曾是皇城禁军总教头,因不愿卖主求荣,被莫子铭设计陷害,其家族遭受牵连,死的死散的散。国仇家恨,跟潇潇的命运倒是类似。
当年梁锦城跟着任平生出生入死,杀开一条血路,从千军万马包围之中将凌云庭救出。他二人年纪相仿,情同弟兄,无话不谈。
潇潇向来对梁锦城很是敬重,觉得是个很忠诚很正直的一个人,像位大哥哥一样。但是两人并没有太多交集,记得最清的便是两年前入堂时他打她的那十鞭。
潇潇简单跟师父汇报了最近的情况,当然,刻意隐瞒了义王府一事。
陈阿瞒拿出自己绘制的昭狱布局图,上面标注了各处关卡位置,潇潇看了感觉有些出入,根据印象修改了几处。
陈若水等人非常疑惑,潇潇解释道:
“青渺刚被抓进去那天下午,我迷晕了一个明心卫哨兵,穿上他的衣服偷偷进去探过路。”
陈若水将信将疑,但当下救人要紧,便不再追问。
夜长梦多,晚一天青渺活下来的机会就会更渺茫。
“大家准备好,今晚就动手。丑时进入,寅时三刻前撤退,才能保证卯时出城门。若延误时机,被敌人发现后城门一关,咱们就插翅难逃了!”
“陈阿满和我负责前面带路,赵有才负责开锁、破机关,潇潇救人,梁锦城负责断后。各位可明白?”
“明白!”
天公作美,当天正好是个阴天,没有月光。
入夜,一行五人换好夜行衣,以黑布遮面,打晕了看守,从后墙进入,埋伏在光明司大院内。
子时三刻,昭狱审讯室里依然灯火通明。
皇上给的三天时限马上到了,几轮酷刑下来,人犯还是咬紧牙关半字不吐。谢江有些急了,拖着义王折腾了整整一个白天,夜里又加班接着审。
谢江走到半死不活的青渺面前,揪起她黏着汗水与血水的头发:
“昨日光明司调查了你投宿过的悦来客栈,据客栈老板交待,当日辰时有一年轻女子前去结清了住宿费,取走了包裹。说!你的同伙姓甚名谁?现在何处?你们受何人指使?”
青渺无半点反应,闭着眼睛早已昏死过去。
“水!”
一狱卒闻言舀了一瓢冷水,照着青渺的脸猛泼过去。
随着一声痛苦的呻吟,那个乱蓬蓬的脑袋微微动了一下,随后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谢江气急败坏地喊道:
“臭娘儿们,看来不给你来点更厉害的瞧瞧,你是不知道地狱有几层呀!”
“谢指挥使又有什么新花样?”凌云鹤开口道。
谢江冲凌云鹤意味深长地一笑:
“义王殿下,这回您可瞧好了,绝对不见血,绝对好使,纵她有钢铁意志,也定然招架不住。”
谢江的话令人不寒而栗。凌云鹤眼中杀光浮现——此人卑鄙无耻毫无底线,早晚必得除去。
谢江对手下耳语几句,不久,一个栗木盒子呈了上来。
谢江从中取出两粒黑色药丸,让两名狱卒捏住青渺的鼻子,撬开嘴巴,硬生生往里塞。
青渺摇晃着脑袋拼命想摆脱,却无能为力。
“这次得加大药量,让你拽!”
“且慢!”凌云鹤忽然醒悟,猜到他要用什么下流手段,赶快阻止。
但为时已晚,药丸已被迫吞下。
“义王殿下就耐心等着看好戏吧!”谢江坐下来,饮了一口茶,表情猥琐地说。
怎么办?凌云鹤心里快速盘算着。
烟云寨那帮人若要动手,大概率会在今夜,如今这谢江迟迟不结束审讯,那必要与他们狭路相逢了。这青渺不知能否坚持到他们到来?
“谢指挥使,那你就先忙着,本王突感身体不适,暂且到光明司内堂休息,若人犯招了,第一时间派人来通知我。”
谢江狡诈的目光打量他一眼,看穿凌云鹤在借故躲避。不过义王走了倒正中他下怀,毕竟这种下三滥手段上不得台面,无外人在场才更利于施展。
“义王殿下请便。”
几个人影举着灯笼从昭狱地下出口上来,往光明司内室而去。其中一人似乎无意识地抬起头,朝潇潇等人藏身的地方飞快扫视了一眼。
看到那人的身材及走路姿势,趴在对面房顶上的潇潇内心剧烈波动起来。
凌云鹤怎么还没走?那他们必然会兵戎相见了!
“时辰已到,不能再等了,动手!”
陈若水一声令下,五人鱼贯而出。
陈阿满和梁锦城像灵猫一样悄无声息地在前面带路,下了十几级台阶,至昭狱入口,两名守卫还未反应过来,便分别被两人劈晕,拖至暗处。余人迅速跟上。
第二道关卡处,两名守卫正在铁门后闲聊,忽然察觉脑后有风,刚转过头寻觅,声音尚未出喉,陈若水两只飞镖祭出,正中要害,精准解决。
赵有才上去,抓起铁门上那把铜制大锁,用特制工具鼓捣了一阵儿,大锁砰然而开。左右推拉数下,铁门却依然纹丝不动,看来还有机关。
“这下面是水牢,千万小心,不要动错机关!陈阿满提醒道。
大家立刻紧张起来。
赵有才不愧为赵有才,研究片刻后便看出里面的门道。那门原来是上下滑行,滑道上带有暗销,需先下拉后上推方能解开机关。悟透后他果断出手,铁门轰然开启。
众人心情振奋,继续前行。
如法炮制,大家顺利通过第三道门、第四道门。
接下来便是幽暗狭长的牢区,两侧关押着数十名朝廷重犯、要犯。
陈若水提醒大家放轻脚步,但很快还是有夜猫子犯人发现端倪,像溺水的人看见水上漂来一根稻草般开始呼救:
“大侠救命啊,带我走吧,大侠——”
求救声就像瘟疫般迅速蔓延,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所有的犯人都加入进来,扯着嗓子大喊大叫,响声震天。
陈若水大惊,千算万算,未算到这一遭。
“没退路了,快冲!”
大家一股脑往最里面的审讯室冲去。
还没到门口,谢江已听见风声,带领四名手下举着兵器冲了出来,双方迎面交锋,打在一处。
在梁锦城掩护下,潇潇迅速跑进审讯室,举起利剑,咔咔数下将铁链崭断,把不醒人事的青渺从铁架上解救下来。
很快谢有才趁乱摸进来,取出工具,三下五除二将其脚上镣铐打开。
谢有才蹲下来,潇潇将青渺扶上他后背,掩护着一起往外逃去。
谢江正与梁锦城缠斗,发现人犯被劫,当下大惊失色,不再恋战,飞身而起去拉墙上的机关。
那是光明司的警备装置,由丝线连接着内院各部,尽头悬垂铃铛,一旦拉动,铃声大作,全光明司的守卫将倾巢出动,瞬间就能将昭狱包围,届时他们将插翅难逃。
“快阻止他!”陈阿满大喊。
但梁锦城被两名守卫迎面拦截,来不及上前,眼看着谢江的手离机关只有一寸之遥。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利箭越过众人呼啸而来,只听得一声惨叫,谢江的手背已被利箭射穿,巨大的冲击力令他倒退数步才勉强站稳。。
众人暂停打斗向外望去,一个高大威猛的身影有如二郎真君下凡,从远处惨淡的微光中走来。
“义王?!”谢江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谢江话音未落,梁锦城忽如鬼魅般飞扑上前,一剑穿心,结果了他。
四名侍卫见谢□□,顿时乱了阵脚,乒乒乓乓数招便败下阵来,着急忙慌地向外逃窜,被陈若水等三人赶上,“噗、噗”几剑,送去见了阎王。
“不必管他,快撤!”
陈若水看了一眼直挺挺站在通道中间的凌云鹤,冲他拱了下手,带领众人向外撤退。
潇潇硬着头皮,极力保持着镇静,协助赵有才背负青渺疾步走来。
凌云鹤垂着眉眼一动不动,静默如大山。
看来他是有意放过他们了。但是剩下的烂摊子他如何收拾呢?
潇潇的心里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与凌云鹤擦肩而过之际,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忽然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拉住了,一个温柔又暧昧的声音喷着热气在耳边响起:
“让他们走,你随我回府,把剩下那服药喝了。”
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太大,众人皆大吃一惊,停下了脚步,目瞪口呆望着二人。
“混蛋,你闭嘴!”潇潇气得火冒三丈,狠狠甩开手臂,猛地转过身来,将手中的利剑抵在他胸口。
凌云鹤却诡异地朝着她笑了笑,忽然一把握住剑身,目光一凛,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前扑去。
“啊!”
潇潇一声惊呼,眼看着利刃刺穿凌云鹤的身体,他胸前的淡青色绣花莽服瞬间便被一片鲜血染红。
她惊呆了,心像被人硬生生摘去一般地痛,她记得那个地方,似乎就是三年前被凌云庭用七星三棱剑刺伤的位置。
“没时间磨蹭了,快走!”
梁锦城跑过来,抬起腿将凌云鹤一脚踹开,拉起潇潇的手飞奔而去。
奔跑中潇潇忍不住回头望去。
凌云鹤趴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嘴角淌着血,朝着她宠溺地微笑。
卯时一刻,珞州南城门轰然开启。
不久,一辆满载货物的马车后面跟着两匹骏马飞驰而来。
“干什么的,停车检查!”四名城门守卫上前拦住去路。
“官爷,我们是南苑茶商,前往渤州送货。行期较紧,还望官爷通融一二。”
说完,茶商打扮的陈若水将一袋沉甸甸的银两塞给喊话的首领。
那名首领拿起钱袋子在手上掂了掂,顿感心情舒畅。他想,今天真是撞大运了,开张生意就来了个大单。遂随意拍了拍车外侧的货物,又把鼻子凑近嗅了嗅,便大手一挥,放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