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撞着我了的钱袋子了!”
众人弯腰觅虫的手齐滞,面面相看:“谁在叫嚷?”
“谁在叫嚷?”络腮胡汉子直起腰杆。
年轻捕蝎人下意识举起双手:“可不是我,我方才没出声。”
“也不是我,这声音怪瘆人。”
当时,那声音拔高了些:“还给我,那是我的钱袋子......”
众人终于辨清沙丛来的音源,纷纷避退,莫非是沙鬼。
撞翻采集筐,在沙地上后溜。
沙下赫然埋着一张沟壑的脸,半睁的眼皮下嵌着浑浊眼珠,干裂唇边沾着沙粒。
“这...这是什么怪物!”捕蝎人惊作一团。
“莫慌,是人是鬼尚未可知,不必自乱阵脚,”话落,她望了望,单膝跪地,伸手悬在那张脸前寸许:“老伯,需要帮忙吗?”
沙土突然隆起,钻出半个佝偻身影,拍钱袋的动作激起细沙飞扬,确认钱袋无恙后松了口气:“还好没丢......你们是谁?盗墓人?”
殷漱直问:“老伯,您是什么人?怎么在这里?”
捕蝎人壮着胆子附和:“是啊,您为何在此?”
“原先的守沙人患了热症,我来找代形虫给他治病,我找了十年也没找到啊,如今他走了,我在此守候多年,深目洲偶人时常来抓人,他们专捉那些写《禁脔志》的,挖其内脏来投缸。”
老伯说话时不停揉搓双手。那双手因常年挖掘滚烫沙土而肿胀变形:“找虫的日子过惯了,我这把岁数的人,能活下来全凭一个'熬'字。若能攒够三千钱,就够我的孙女过好日子,说不定还能吃上几回蝎子肉......”
“您找了十年?”殷漱望在守沙人脸上,捕蝎人声色不平静了。
守沙人苦笑:“十几年了,总算找到些钱袋子,” 他举起那只破旧钱袋,“这物件怕是有百年历史了。”
他突然紧张望着钱袋,颤指解开系带:“我看看...别被人拿空了...”确认仍在后,方缓一口气买了突然开口:“太像了...“
殷漱问:“什么太像了?“
守沙人望过众人,最终望在殷漱脸上:“你们中有一位像极了这百年前钱袋的主人。”
殷漱的眉一起,捕蝎人脸一抖。
“那也是个女子,眉目明亮,七分似你,”守沙人道。
“世间相似之人何其多,”殷漱道。
守沙人指向她脖间,“钱袋上的蚌纹与你锤子上纹路一模一样。”
众人望聚,果见锤上刻着同纹。
殷漱淡淡道:“或许是巧合。”
众人心头沉甸甸。
阿孽容色如常。
“老伯,你说的这人是谁?”
老伯意味深长笑了:“你过来,我告诉你。”
“有话直说。”
“你不想知道吗?或许那人是你至亲。”
殷漱面容仍平静:“我已孤身,何来至亲?”
“这袋子就是证据。”
殷漱不信,找了空地歇了。
当时,那一旁捕蝎人道:“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太好了,找到了代形虫了吗?”
众人趋视,蚌神像后植异果,沙砾丛中,红靥迎风,薄叶覆首,尖芽藏身。枯荣千载,不随春秋,垂珠自若,不因时序,四时常新。醉颊争媚,青子犹羞。凝果朦胧,映叶灼灼。
殷漱细看那些异果,只见颗颗晶莹剔透,绝非山野俗品,倒似精心培育的仙种。
她轻抚枝叶,转向阿孽问道:“这些奇异的火枣子,共有多少株?”
众人眸中异彩连连,手中握着一只玉瓶,玉瓶约六寸高,瓶窄圆润,通体晶莹。
柴哥引人细细清点株数。
阿孽衣袂轻扬,容色淡然,答道:“共计三千六百株,分作三批。前头一千二百株,花开素淡,果实玲珑,三载方得一熟,食之强健筋骨。中间一千二百株,重瓣叠蕊,甘美异常,六年方能成熟,食之容颜焕发。最后那一千二百株最为珍稀,果生紫纹,核带金丝,九年才得一熟,食之百毒不侵,延年益寿……可…这些不是代形虫。”
这物不是传闻中的代形虫?
柴哥只手握紧玉瓶,五指微拢,捕蝎人摇头叹气。
殷漱未及开口,阿孽指尖一捏,捏出果粉,眼神专注,轻柔敷上她颈:“却可以消肿。”
颈背淤肿,登时清清凉凉。
微微侧头,轻声道:“阿孽,谢谢你。”
阿孽一默。
殷漱却无从开口,欲问又止,无论怎么问,似不大妥当。
捕蝎人心急:“那些不是解咒药,怎么办啊。”
柴哥道:“快,再仔细寻寻!”
人人手中都擎着一只只瓶子,嚷道:“柴哥,这儿好大一片,找过了,那儿也找过了。”
“这些果子虽不是代形虫,有总比没有好啊,”贺峤捏着瓶子,对着日头眯眼瞧,满脸忧色,“赶紧拔吧,多拔一些带回去消肿,”贺峤手脚麻利,不一会儿瓶里鼓了。
“这也算好东西啊,虽然不能解咒,却能做食材来赚钱,”捕蝎人盘算着添置家用。
众人热火朝天,蹲的蹲,弯的弯,跪的跪不断。
守沙人早出来了,望着他们的拔法,这样拔得狠,踩出好多条路来,这地往后怕是难长果了。
殷漱回过头来,摸了摸后颈,迟疑片刻后问:“阿孽,他们找的那些果子,方才你似乎也找过,怎的丢了?”
话一出口,亦觉得唐突了。
阿孽容色平静,淡淡道:“你用我的。”
殷漱问:“这是为什么?”
阿孽声音依然平静:“那些果子生在炙枝,沾了日头的毒,” 他抬眼望向她:“太烫了。”
殷漱一愣,张了张口,却见阿孽已转身往前走去,传来一句:“漱漱,休息一会,我们继续赶路。”
只是殷漱未及答话,身后捕蝎人一声惊叫:“别抢我的东西!”
众人累坐沙丛中,殷漱回头望去,只见一名捕蝎人匆忙间不慎绊倒,整个人栽进沙丛。
这一跌不要紧,沙丛传出一声尖斥:“眼珠子长哪儿去了?看着点路。”
原是那柴哥正抱着打不开的《亡食经》呓语。
殷漱注意到《亡食经》的封皮,那蚌棺里的骷髅莫非想学古人烹尸?
悄声上前,蹲在柴哥身侧,戳了戳《亡食经》的封皮,从袖中取出一只连山奈遗落的沉渊勿忘铃,已将一只沉渊勿忘铃嵌入书锁,封皮浮现血色咒文。
柴哥突然惊醒:“别开!”
霎时,地动沙摇!
“完了!完了!”柴哥绝望喊道。
似乎远处沙丘里爬出一具歪嘴骷髅咔咔转头,黑洞洞眼窝直勾勾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