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

    简兮被韩哲安置在马车内，这里正是城卫军狱的门口的不远处，俞少璟只叫简兮在车内等着，只身下了马车。

    透过车帘，简兮见他一人站在牢狱门口，过了一会儿，陈云川从里面出来，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

    转眼间，韩哲已经朝马车的方走来，而陈云川并没有返回狱内，而是带了几个人往外离开了。

    韩哲并没有上车，而是招呼简兮下车。简兮问：“你拿了陈云川的令牌？”

    韩哲笑而不语。

    简兮很是好奇：“那他又去了哪里？”

    “我跟他说，我在两里外的地方发现了可疑人的行踪，他正去查看。”

    简兮不免担忧：“可这样会不会连累到陈云川？”

    韩哲脸色一紧，却还是道：“第一，陈将军不知情，因为令牌是我偷的；第二，陛下头疾发作，这两天估计没人敢去打扰，到时候此事已经过去了；第三，如果我真的被问罪，请公主务必要求臣。所以公主应该担心的人是在下，而不是陈将军。”

    他平时都叫自己小简，这种时候称自己为公主，说到最后一句，他的语气有点重，简兮心里有点发毛，只能顺着他道：“韩大人放心，我不会弃你于不顾的。”韩哲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手持陈云川的令牌，两人在狱中畅通无阻，顺利来到若音的狱间。

    这里与想像中的牢狱不一样，至少有一张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床塌，若音正靠着墙盘坐在塌上，待看到来人是简兮，她缓缓站起，对简兮行了一礼：“这一礼是谢公主的救命之恩。”

    简兮见她神情淡然，在这样的环境下依然脱俗出尘，想到她已经被李泊赐死，不禁唏嘘。说道：“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不知侧妃可愿告知？”

    若音道：“公主既了我一命，而且陛下也亲自跟我说了，对于剿灭了蛮族，苏将军是不知情的，我报错了仇，公主想问什么便问吧。”

    “你和陛下说了什么？”

    “我跟陛下说了我的身世，我不叫若音，我的真名叫墨饶。我娘是蛮族是四世家墨家的后人，可我们墨家因为没有盅虫在身，早就被当作普通的蛮族女子，我娘也被安排进了宫里当婢女，她与一名侍卫生下了我，可侍卫对她并不是真心，把她抛弃了，她生下我后，把我安置在净慈堂，每月来看我一次，一直到我十岁，她不来了，锦红来了。

    锦红跟我说我娘是她的好姐妹，我娘得了急病死了，她把我接到红莲坊，我在那里呆了三年，知道了自己是蛮族人，可锦红当时并没有告诉我蛮族复仇的事，而是把我送去了东宫当婢女。那时太子迁进了东宫，我很幸运，被太子看中，十六岁，我成了太子的侍妾，他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后来，太子更是请旨让我成了她的侧妃。

    从我成了太子侍妾的时候起，我每月都会去净慈堂吃斋祈福，我娘的灵位我也放在那里，锦红经常陪伴我，当时我只知道蛮族人在京城经营红莲坊作为安身之所，其他的事，我并不知情。

    直到半年前，萧王谋反，苏家被害，当时我还不知道这是锦红的复仇计划，直到太子喝了酒被人推到了池塘里，我怀疑是一名婢女所为，细查后才发现，那名婢女与红莲坊有联系，我质问锦红，她才告诉我，萧王和苏家的事，都是她复仇的计划，而下一个就轮到太子，后来太子的酒菜被人下毒，幸好被我发现，我几乎是事事都防备，以防太子再受伤害。

    不久前，锦红传话要见我，她跟我说，苏燮剿灭蛮族，而苏家还有一女仍活着，只要我愿意协助杀了你，她们可以放过太子。我开始不答应，她们给了我半个月时间考虑。可家宴那天，你居然因为我娘送的首饰而对我有怀疑，锦红跟我说，如果你不死，我是蛮族人的事情瞒不住，只要我能杀了你，既无人泄露我的身份，同时太子才得以安全。

    我娘虽然没有说过蛮族的事，可她说过，如果不是容身之所被人剿灭，她们被赶尽杀绝，她们也不会离开深山，她痛恨那个对蛮族赶尽杀绝的人。最后，我同意了，所以我才约你去了净慈堂。我知道你对我会有戒心，因此利用了素安师太，她亲手煮的茶，我让她也喝，你肯定不会不喝，而喝了茶后，我就借故让她离开，这样，她就不会中毒，而我不想让太子为难，我是打算与你同归于尽的。

    我死不足惜，终是连累了太子，为了求情，我向陛下供出了我所知道的潜伏在各个府中的蛮族女子十数人，陛下答应，只要没有背负命案的蛮族女子，会给她们重新开始的机会。陛下果然是一位仁慈的君主，其实没有盅虫的蛮族女子，与普通的女子又有何区别呢，她们不应该被复仇这个枷锁所束缚一生。”

    “可你这样，蛮族人会觉得你背叛了她们，锦红不会找太子报复吗？”

    “我这样做，其实是想解救那些女子。锦红口中的复仇，不过是把蛮族女子的性命搭进去，蛮族善用药，锦红给她们下了药，要么把她们培养成歌伎舞姬，要么送去一些高门大户当婢女，如果被看中，成了贵人，就可以给她们提供更多的门路或钱财。我没有被用药，是因为锦红一直利用情感来控制我，而且一开始，她也没想到我会被太子看中，而像我的婢女碧珠，她每个月都必须得到锦红的解药才可以活下去。有些女子会被逼着做一些不情愿的事情，也许已经沾上人命，这些人不能再沉沦下去。至于太子，陛下说，他会暂时把太子幽禁起来，其实也是保护，他会全力查出蛮族的所在。”

    “锦红是如何陷害萧王和苏家的，她有告诉你吗？”

    “她并没有说详情，我只知道，萧王的身边应该也是一名蛮族女子，她看出萧王有谋反之心，先是鼓动萧王行动，然后又把萧王谋反的消息故意泄露出去，陷害苏家的证据也是她的手脚，包括后来追杀苏将军的人，也是锦红派去的，只是用了萧王余党的名义。

    当时有不少人认为萧王和苏将军勾结，对太子构成了威胁，是太子要对萧王赶尽杀绝，可事实上，是萧王身边的人出卖了萧王的行踪，又故意让萧王以为陛下有杀萧王的之意，萧王顽强抵抗，终于走上绝路。其实，太子是个善良的人，他从来没有加害过苏将军，也没想过要害萧王，他也许不是才干出众的人，但他绝不是坏人。可这部分，我并没有跟陛下说，因为如果我说了，我怕陛下会对蛮族厌恶。陛下掌握着天下的生杀大权，蛮族已经被剿灭过一次，我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你知道萧王身边的女子是谁吗？”

    “有一次，我听锦红提过，她说乔西助我铲除了萧王，我记住了这个名字，因为锦墨乔香，乔家也是蛮族的四世家之一。只是除了锦红，还有我身边的碧珠，我没有见过别的蛮族女子。而其他蛮族女子的遭遇，都是碧珠告诉我的。”说起碧珠，墨娆流下了眼泪。

    “你刚才说，你的身体里没有盅虫？”

    “没有，并不是每一个蛮族人体内都有盅虫。我和我娘都没有，锦红说，因为我们墨家的灵盅在百年前已经被灭了，具体如何，我不清楚。”

    “那关于盅虫，你还知道什么？”

    “蛮族最古老的圣盅，相传是九重天上的神仙不慎把灵虫落在了凡间，灵虫寄生在人的体内，让人百毒不侵，盅虫可以和人一起修练，通过咒术代代相传，百年以上的盅虫，才具备解毒的能力，一般的盅虫，最多只能避免毒虫近身，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了。”

    “那盅本身有毒吗？”

    “我娘说，盅虫是蛮族人千万年来解毒避毒用的，她亲眼见过圣女以血制药，为族人解毒。”墨娆道：“公主，你的血可以解断肠草的毒，因此你的体内，一定是灵力非常强大的盅。只是公主的体内，为何会有盅虫？”

    “我也不清楚，我和你们的圣女锦瓷在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也许就是那个时候她的圣盅种到我的体内了。”

    “我娘其实很少跟我说起蛮族的事，很多事反而是锦红告诉我的，如今我也难辨真假了。锦红也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锦瓷这个人。”

    韩哲轻咳一声，提醒简兮，时间不多。

    简兮看着墨饶，问道：“你知道陛下要杀你吗？”

    “我欺瞒太子，毒害公主，还害死了我的婢女碧珠，我怎能不死？”

    “你还有话要我带给太子吗？”

    “墨娆此生与太子已经缘尽，只盼来世能成为太子身边的一名侍婢，侍候太子，以报答太子对墨娆的宠爱。此生已尽，多说无益。”

    说完，她转身坐在塌上，闭上双眼，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是午夜了。

    简兮独自坐在马车内，不理会不远处陈云川与韩哲的“意外”碰面，不过是韩哲借机还令牌。

    不久，韩哲挑帘上车，随着马车徐徐行走，他问道：“我送你回宫吧。”

    简兮不答反问：“你准备了什么吃的给我？”

    果然，韩哲从身边的箱子拿出一个食盒，端出两碗肉糜粥：“我怕你太晚回去为了省事不吃东西，刚刚就让人准备好好，我们简单吃点吧。”他放了一碗在简兮身边的小案上，自己就吃了起来。

    吃了几口，发现简兮一动不动，问道：“怎么了，是饿太久了不舒服吗？”

    简兮：“我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你是真的准备了。”她上车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箱子，她想起自己总是忘记吃饭，而他总是愿意为她准备。

    韩哲笑道：“你总是忘记吃饭，为了查案，总是不带婢女，我不得辛苦点吗？快吃吧，现在还是温的。”

    简兮呆呆地看着食盒，怔怔出神。

    “怎么了？是不合口味吗？”

    “我希望刚才侧妃说的话是真的。她真的希望墨娆说盅虫没有毒的话是真的。”

    韩哲一时不明所以，没有接话。

    此时已是深夜，街道寂静，只有马车行走的声音，简兮突然道：“我不回宫了，我想去王府看看云香。”

    韩哲便吩咐江凡往王府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