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

    崔老太太看着自家已满二十岁的孙子着急。

    拒绝了县主的示好勉强她还能用门不当户不对，怕大孙子以后受委屈的理由安慰自己。可一把年纪了连相看也不想，更不肯成亲，邻居姜家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他也从来不看一下，可惜了这近水楼台的机会。

    崔老太太都快放弃让大孙子成婚的念头了，唯一安慰的是幸好好有小孙子。

    可小孙子还那么小，以后的事情可是说不准的，他那么喜欢哥哥，保不定以后学他哥也不娶怎办？

    崔老太太愁啊，愁得晌午多吃了小半碗饭，午睡也睡不了了，整个下午就坐在屋檐下想办法。

    唉——

    崔老太太觉得不太对劲啊。

    那日姜家着了火，大孙子怎么那么热情？最后还让亲自将姜小娘子送去秋府养伤。他自己也为着救姜黄玉，被房梁上的柱子砸伤了手臂，现在还没好全呢。

    她伸腿踢了踢椅子脚，对着在椅子上打盹的春茶，道：“春茶，春茶。”

    春茶倏然醒来，抬头看向老太太，眼神呆呆，表情疑惑。

    “懒丫头，”春茶越发的懒了，崔老太太越发觉得家里缺少一个年轻的女主子管束了，“我问你，那日姜家着火，是你官爷第一个发现的？”

    春茶回忆起那日的情形：“那日，官爷翻墙回来，对……我记得是翻墙回来的，然后就对我说姜家走水了，让我去叫人，我出去时才发现门是闩好的。”

    崔老太太：“……”

    翻墙？他明明记得那日大孙子早早就回屋了，小孙子要跟着进去，被打发出来了。所以大孙子晚上翻墙出去，是去见谁？姜家小娘子？不太可能，人家定亲了，平时规矩的很。姜家大娘子？那更不可能，大孙子一个眼神也不愿意给姜莺的。

    姜家着火的地方是小娘子的闺房，从外面是看不出丁点儿走水的痕迹的。要看到里面的情况，除非是小娘子和大孙子在一个房间……崔老太太不觉得是这样，姜家小娘子平日里循规蹈矩的很，怎么会和大孙子在一个房间？

    难道是大孙子悄悄去看人家小娘子，发现走水？

    想到大孙子的能耐，老太太觉得这太可能了！

    虽然她不再担心大孙子不喜女人的事情，但新的忧愁又来了甚至有些难以启齿——夜半翻墙窥视闺阁小娘子，大孙子这喜好是从什么时候有的……

    要不，就把姜家那小娘子娶过来作孙媳妇？人过来了，大孙子以后就不得会夜半翻墙去看人家了吧？

    老太太在盘算成事的可能。

    要不是大孙子救了姜黄玉，那丫头可就没命喽，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姜黄玉嫁给大孙子理所当然。

    至于小娘子与薛家的婚约，那当然不算什么事，芝麻大点儿的小事她不信大孙子不能解决。

    大孙子可是破过许多件大案的捕快呐！

    崔老太太是认死理的老太太，崔砚川下值回家以后，她提起了这件事。

    “姜家的事情我是一清二楚。姜莺那个丫头一看就是不老实的，成日装得娇娇弱弱的和姐姐的未婚夫勾搭在一起。我还说一个母亲肚子里出来的孩子，怎么妹妹就那么坏，后来才知道那姜莺另有生母。那女人还过来过，哟喂，两人手拉着手，亲热得不得了，俨然把姜家当成了自己的家。这里的老街坊谁不知道房子是姜家祖上传下来的？”

    “还有那姓薛的，更不是个东西，对着姜莺的亲娘，就像对亲生的岳母那般殷勤。”

    “姜小娘子不在的时候，这三人就来姜家住着，姜莺和薛允心安理得地拿着小娘子做丫鬟的月钱勾勾搭搭，真是不要脸。”

    别问崔老太太是怎么知道的，她可是有个小孙子。

    何况，姜莺也就只瞒住她姐姐了，街坊的婆子们想必也是知道一二的，只是不关自家的事，谁也没去点破了。

    倒是可怜小娘子了。

    姜黄玉长得娇俏白净，又在秋府做了多年的丫鬟，勤快能干，对那样歹毒的妹妹都全心全意，可见其善良，到自己来做孙媳妇是再好不过了。

    崔砚川自是知道这些事的，手段他有，就算没有姜莺和薛允勾搭的事，要让薛允退亲他也能轻易就能做到。可是他从来要的不是和姜黄玉貌合神离的婚姻，他想要的是她眼里有他，一心一意的只有他。

    所以，他等待着，可是现在时机还没有完全好。

    “不急。”崔砚川淡淡的道，一根眉毛曾动一下。

    不急？！

    老太太快要被气晕，合着是你翻墙去看人家更有意思，是吧！

    我老崔家什么时候出了个这么怪胎啊！

    这可不行呐！传出去，我老崔家还有名声吗？

    崔老太太实在担心，她拿出了年轻时的嘴劲，对着大孙子就是一顿输出。

    崔砚川面无表情，崔老太太的话好似秋风过耳，他纹丝不动，眼神飘得老远。

    崔老太太看他的死样，越说越气，抚着头装痛：“砚川，别人到我这个年纪都抱重孙了，你倒是说，我重孙的娘在哪里？就算你现在不娶，先让我看看，他日我也能死个瞑目啊！”

    “我觉得隔壁姜家小娘子就不错，着火的那日有人看见姜家小娘子的未婚夫在姜家，可他没有发现走火，张家媳妇说看到姜莺衣裳不正，发髻也歪歪扭扭，觉得姜莺和薛允不清白。”

    崔砚川雷打不动的脸终于转向崔老太太。

    崔老太太倒是被拒习惯了，还在想大孙子这次又打算用什么措辞来拒绝？然后听见大孙子不急不缓地说说了一字：“好！”

    “好？！”老太太的浑浊的小眼瞬间精亮。

    老太太再要问细致喜欢什么样的，大孙子却再也不说话了。

    但她知道大孙子同意了，她高兴的有些不知所措了，喝了一口茶压了惊以后，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通知媒婆过来。

    可是今日晚了，第二日一早崔老太太让春茶去请，让媒婆务必立时、立刻过来。

    媒婆喜上眉梢，立马放下手中的绣活颠颠跑进崔家。媒婆这碗饭难吃啊，她不得不平日里做些活儿贴补家里，免得儿媳妇拿脸色给她看。

    媒婆本觉得崔家大孙子的喜钱她是吃不上了，来崔家这么多次都是无功而返，崔砚川的嘴像是只长来好看一样，从不理会姑娘，多美貌的也不行。

    媒婆被老太太拉着去堂屋吃瓜子喝茶，她是顾不上喝茶，脑袋里不停地想这十里八乡和崔砚川相配的小娘子，嘴上说个不停。

    “上门街王家豆腐坊的孙女儿不错，那双手巧的啊，她绣的一张帕子能卖八文钱呢！嫁过来，她靠一双手也能养活自己……”

    “一日能绣几张帕子？”

    “听说要三日才能绣好一张帕子，不然怎的能卖那么贵呢？”

    崔老太太原本是满意的，可现在不是有了对比吗？听说姜黄玉一月能有八百钱呢，这得多少张帕子？那王家孙女几月才能挣这么多呢。

    “不成，做绣活儿坏眼睛，我可不能让人背后说道。”

    媒婆：“老太太心善。田村有个小娘子……”

    崔老太太：“不成，太远了。”

    媒婆：“这桂花巷赵家有个小娘子……”

    .

    那夜的火大家都看明白了，姜黄玉的未婚夫一心在姜莺身上，两人的亲事怕是要没了。

    那姜黄玉不就单着了？

    .

    姜黄玉幽幽醒来，迷茫地睁开眼睛，张了张嘴，她想喝水。但是喉咙肿痛，说不出话来。

    视线扫向四周，是熟悉的摆设，就连窗前摆放的也是她熟悉的蔷薇花，这分明是她在秋府里的房间。

    她尤记得春茶嚷了走水后，街坊邻居纷纷拿着锅碗瓢盆过来救火，而她知道火势不会再肆虐后，就真的困乏，睡死过去了。

    砰砰砰——

    门外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三声之后，门被打开了，进来个丫鬟。

    这丫头见姜黄玉醒了十分高兴：

    “阿玉，你醒了就好。小姐让你先休息，嗓子现在还不能说话，这三日你别说话。也别想太多，小姐都已经安排好了，这几日，你安心养着就是。”

    丫鬟薄荷放下手中的托盘，扶她起来：“伤着了喉咙，那些油腻的东西刻画不了，要多喝些稀饭，一会儿再吃了些药。”薄荷喂她喝了一碗鸡肉糜粥，又准备喂她梨子糖水。”

    姜黄玉有心说自己来，可她伤着了喉咙，说不出话来。

    薄荷絮絮叨叨地自说自话：“小姐对你可真好，你喉咙哑了，府医看不了，小姐请了在宫廷做过御医的刘大夫过来看了。姜黄玉姐，你真是好福气，得小姐如此看重，我也希望小姐能如此对我。”

    外面阳光正烈，姜黄玉却丝毫不觉热，原来房中还放了盆冰，小丫鬟贪凉给她说话解闷正好。

    “薄荷，阿玉醒了？”门外的嬷嬷推门进来。

    姜黄玉看时是小姐身边的管事嬷嬷。

    薄荷边答话边让出位置来，陈嬷嬷听完，打发了小丫鬟，开始细说那日的事情。

    “那日子时才过，便有人来敲府中小门，打开是一个自称是县衙捕头的人，说是你家烧了，家里不方便住，知道你是秋府的丫鬟，便送过来了。还说他来日必亲自谢谢凌小姐。”

    “也得亏小姐爱你，不但收下昏迷不醒的你，还为你请大夫。”

    “小姐打发我去你家，我领了人去看，你妹妹脸上受了一些伤，有个据说是你未婚夫的男子也在。他面色焦急，看模样颇为担心你妹妹。”

    那男子蹲在姜莺面前，用布细细地擦她脸上的脏污，可不是一般的关心。明眼人一眼就知道两人不清白。陈嬷嬷瞄了一眼姜黄玉，看她低垂着眸子，不知心里所想。

    这几日姜黄玉想清楚了。她不是不痛心，薛允可以娶姜莺，但为什么与要害自己呢？薛允和姜莺一起要害她，对她无情无义，她自是要报仇的。但这没有必要给嬷嬷知道，陈嬷嬷深得小姐信任，她如果那么一说，又要累小姐为她担心了。小姐对她这么好了，她不能再麻烦她了。

    何况，能亲手报仇，何尝不是一件痛快的事。

    烈日阳光，从窗户中漏了一缕进来，照在姜黄玉被麻绳磨伤的手腕上。

    薛允、姜莺，来日必定厚偿你们对我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