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全

    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可不可以发问?

    可不可以自珍?

    人与人的差别大过山与海,莫名的自尊叫她自缚,可...被逼到绝路,柳轩也只有坦然。

    柳轩将无用的矜持、无谓的担忧抛下,像一个学究一样求一个公平的答案。

    他们跟柳轺和刘员外始终是不同的。所以她愿意千辛万苦地来找公叔钰,想要回到他的身边,愿意试着和这个人一起写下不同的结局。

    尽管受了些委屈,到底还是爱他多一点。

    她的眼睛如池水一般平静清澈:“公叔钰,我从前问过你,可不可以只有我一人,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这早就应该追问、问到水落石出。问公叔钰说明白他的心意。

    就算迎面一盆冷水,也不要将自己放低。

    这不关身份名利、不关金银玉石,只问他的心...曾经有没有过她的名字。

    柳轩抹去眼中盈出的泪,看清他被问得哑口无言的样子,只觉得心中有五味杂陈,苦涩与甘味混在一处,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你...也很想的是不是?”

    原是想到违心的话都说不出来。

    坦诚内心,比除尽衣衫更叫人觉得羞赧难堪。

    公叔钰要拿这个女人怎么办?

    他几乎忍不住伸手要拂去柳轩的眼泪。

    不如认输吧。

    就此放下一切,对她剖开自己的心。

    她捧在手心最好,踩在脚下也罢,这个女人总是赢的。

    在途中的挣扎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期望这样么?”公叔钰的声音低低的,他弯腰将轩娘抱起,从她脚底晕出的血渐渐变成红褐色,“...想看见我因为你而抛弃一个无辜的女人。”

    看见我为你患得患失、惶惶不可终日,直到甘甜的蜜久置而生出苦涩,转爱为怨。

    柳轩一怔,大颗大颗的眼泪随即滚落在她的脸颊上。

    他说的是郯珊。

    难以逃避的、在每一次相拥之时横亘与其中叫心口发痛的刺。

    可轩娘...想的,她想过不顾一切与他公叔钰在一起。

    旁人的幸福安康她不曾会感同身受,有一瞬想过着若是只顾自己便好了。

    可被男人问询的时候,竟是会觉得羞耻到落下泪来。

    她从前因为公叔钰不知道的事情而恨着他,如今也不顾他的礼义而勉强。

    “轩娘,若是我选择你...”公叔钰眼中盛着幽暗的光,“你会因此自喜而觉得更胜于旁人一筹么?”

    你...会因为两个男人为你相争而感到窃喜么?

    公叔钰不轻易开口,就算恶言相向的时候也不曾说过这个。只是被揭开了强撑的面貌,被瞧见了软弱,一时间有些自暴自弃了。

    如果坦诚相待,那他的问题女郎的答案是什么?

    轩娘有一瞬地失神。

    这个男人有些过于残忍了,她欣喜不过片刻便被戳破。

    在郯珊的故事里,柳轩是不是引人堕落的狐女?

    她望向公叔钰的眼睛,他勾着唇,眼里透出的却是无奈。

    原来公叔钰也有这种时候,像是一只初到尘世不知道如何行事的小狗。

    柳轩的心口亦是因此而感到难言的疼痛。若是两人的罪过叫他一人背负,她是不是全然无辜、在夜间也能安然入睡的?

    若公叔钰当真抛下一切与她在一起,轩娘会不会有一天也觉得他是懦弱的?

    若柳轩不顾旁人与他共同生活,会不会有一天像无法抗拒衰老一样无法挽留他的爱?

    是穷路、是困境,两人都指向同一的答案。

    分开会不会更好?

    可此刻光是想就觉得痛苦,半句话都说不出。

    轩娘深吸一口气兀自转过身去不看他,原来...从来不是他们相爱就好了的。

    烛火跳跃,牖间透出的凉风叫她发抖。

    这是否是愚蠢的?担忧未至的将来。

    这是否又是明智的?

    既入穷巷还有机会及时调转,长痛不如短痛。

    男人的体温从相贴的背后染至全身,他的手环上轩娘的肩,手背轻轻贴着她的脸。

    他说:“...我会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沧州好像离堰都很远,这里的人和事,都让她感到舒适,像是遇见合适雨露阳光而舒展的花,在这暂时的居所、身份错乱的世界,珍惜两人共度的时光。

    柳轩的眼泪低落在他的手上,像是烛泪在公叔钰心口烫出点点的红痕。

    “相信我,给我些时间好吗?”

    如果有的话...公叔钰一定舍不得她受这么多苦的。

    可即使清楚是谎言,她也哭着点头。

    她忍不住扑到公叔钰怀里哭:“你要...好好的想...我也会想的。”

    直到鼻尖都是这个的气息,轩娘才觉察到脚底的疼痛,眼泪一时间流的更凶了,公叔钰一时间也有些手忙脚乱的,忙将她抱起走到门口吩咐人叫大夫。

    他好像变得有些笨拙,同手同脚地走路,把人抱到门口吹一阵风又安置在床上,他捉住轩娘的角除去罗袜,竟是显得有些气恼。

    “痛不会出声么?”他惩罚性地轻轻按了下,揉捏着女人的脚趾。

    轩娘一时间又痛又痒,还在一抽抽地哭,却下意识地轻轻踢了他一下,那染着血的脚丫猝不及防地踢到公叔钰的肚子上,他冷不防“呜尔”了一声。

    叫的像狗。

    公叔钰方才饮了酒肚子里有气,不同于方才带着戏谑嘲弄的叫声,这像是肥猫从高处跳到地上会发出觉得自己很可爱而轻逸出来的一声“喵”叫。

    他的幽亮的眼珠子静静地着柳轩,暗色里的两人一时相顾无言。可柳轩却又不能笑,她还带着满脸泪痕,笑出来怕是不庄重。

    他们不算是夫妻,却坐在同一张床上。

    好像总是这样,每次到了不可回转的地步,在他们两人之间会有些啼笑皆非的事情。

    要么是被药油糊了眼、要么是不小心跌了跤,一开始是偶然而来,后边有些却是公叔钰装的。

    轩娘眼睫轻颤,只觉得这个人又装可怜来了。

    做了过分的事、说了过分话公叔钰总是这样,像是一只犯了错的狗,小心的观察着主人的反应,装作若无其事,却从不主动认错,反倒从旁的地方找补。

    上一炷香要嘴里说着要一刀两断了,下一刻又会恬不知耻地靠过来,如同春日里绵绵的雨,不可断绝,图惹人烦心。

    虽然这个人有时候很坏,但他的腹部软硬适中,很适合踩动。最好是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暖脚又舒适。

    他还会遮着眼睛仰躺在床尾,靠着床栏双臂展开手叫指尖轻垂着,喉结随着踩动上下滑动。

    从前暖脚是在公叔钰的胸口,可渐渐的在肩上,在腹前,若是能点了墨,怕是他浑身上下都是轩娘子的脚印了。

    另一只没有受伤的脚被公叔钰越发用力的揉捏,轩娘咬着唇觉得一阵烦闷,正想着要不要再赏他一巴掌,先前叫的大夫姗姗而来。

    军中的大夫是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原也是在吃酒的,可听了传唤还是匆匆抱着药箱来了,有外人在这两个人一瞬都正经不少。

    “怎的了?”那大夫和公叔钰似是相熟,开口便问。

    “她不慎踩到了碎瓷,”公叔钰将轩娘的脚放进被窝里,只露出一个脚底板来,“流了许多血。”

    女子的脚总不好叫外男看去。

    “嗯...”大夫有些欲言又止,他扫了一眼地上摔裂的大瓷瓶,只到:“我看看。”

    光线昏暗,大夫举了台上的油灯正要细看,公叔钰手心朝上挡着灯油,道:“当心些,别烫着人。”

    大夫张了张嘴,看着红着眼睛的女郎到底没有说什么。

    “伤口有些深,上些创药,再要好好养养。”军中断胳膊短腿的多,公叔钰理应是见惯了的,他自己身上也有好几道刀伤,可没见他这么在意过。

    “我来吧。”公叔钰自顾自地从药箱里拿出金疮药,他也颇有些经验,帮着上药绑带不在话下。

    大夫摸了摸胡子,未有阻拦,只顺手给轩娘子诊脉,却叫他眉头微微一挑,又见公叔钰手指正挑着药膏,忙道:“等等。”

    “不能用这个创药,”大夫从公叔钰手里夺回药盒,:“里面有几味药犯冲,我再制一盒给你夫人。”

    这番举动叫人有些莫名其妙,公叔钰挑眉看他,却听大夫解释:“柳夫人有孕了”

    又品了品脉象:“约莫有三月。”

    只是这两人一个人冷着脸另一个红着眼睛,也不知道应不应该恭喜。

    公叔钰垂下眼,手摆着拿药盒的姿势落在膝上。

    “知道了,”他又问,“可要开些安胎的方子?”

    “妇科我不甚擅长,但瞧着脉相有力,应当是安稳的,”大夫却是诚实,“没事何必吃苦药,多吃些滋补的膳食便是。”

    “哦,也是,”公叔钰应声,“应当如此。”

    他这番反应却叫屋内的另外两人忍不住看过去,瞧着是能应声,但总感觉魂思不在,将大夫送出门去的时候还“碰”的一声撞到了门。

    轩娘抿着唇,盯着褥子上的绣花,手渐握成拳。

    “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孕了?”

    柳轩不说话。

    公叔钰伸手想要理一理她额前的发,去被兔儿似的眼睛盯着。

    那便是知道了。

    “...怎么不同我说?”

    “你也未有问。”

    还说人是吃胖了。

    “我...觉察到了些不寻常,只是未想过竟是有孕了。”公叔钰忍不住勾着唇角。

    这样她的转变都有了解释,公叔钰还以为是柳轩讨厌他了,所以才不愿与他亲近,以为她心中有旁人才抗拒,嫉妒的情绪快要将人折磨疯了,患得患失将要沦为一只疯狗。

    可是竟是怀了他的孩子。

    如此公叔钰内心的焦虑奇迹般的消失了,这样就算今后柳轩想着旁的男人,她的身体里也有他的种子。

    好像他们两个人时时刻刻都亲密无间。

    公叔钰有些奇怪,他在情感方面无比纤细敏感,却又有莫名的粗心,他忍不住隔着褥子抚摸着柳轩微微隆起的肚子,不由得替她高兴。

    除了小黑,她总算要有新的家人了。

    轩娘侧身躲开他的手,转身向里,闷声道:“我有些累了。”

    “好。”

    这般回答叫柳轩微微挑眉,只想着这个人怎么回事?怕不是被魇着了,忽地这般言听计从的。

    听到关门的声音,她悄然坐起身,却见人屋内竟是真空空如也。

    柳轩一时间竟是有些气闷,怎的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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