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三刻,夕阳西斜,明亮天色已染上淡淡金黄。
康乐堂歇业,伙计背包回家。
江映熹规定康乐堂做工五日会歇工两日,歇工前一日她一般都会提前歇业回江府。
这次直到夜幕降临,她才从房中出来将康乐堂的钥匙交给楚确,叮嘱他有事可去江府寻她。
江府因江映熹回家,里里外外装饰了一番,似过年一般喜庆。
江映熹走进江府大门,江荣便带着韩云和江蕴漓来门口接她了。
“熹儿。”
“阿熹。”
江荣和江蕴漓声音同时响起,江蕴漓更是走到她身侧挽住她。
此时的江蕴漓已不是江家原本的二小姐江蕴漓,而是同江映熹一起魂穿过来的,她真正的母亲岳漓。
江映熹向江荣和韩云行了礼,“父亲,母亲。”
她抬起头便看见韩云朝阿芜手中的账本瞧了眼,然后说道:“夜晚寒凉,进屋再说。”
途中,江蕴漓附在江映熹耳边问:“如何了?”
江映熹朝她俏皮一笑,“放心,明日就能去县令府退亲。”
“那就好。”江蕴漓又把视线落在她颈间系着的丝巾上,“脖子怎么了?”
江映熹眼神黯淡,想起昨夜的事心里还是一阵后怕,“晚上到我房中,我与你细说。”
眼下解决了婚事,只剩下江映熹续命养身子一事未解决。
江映熹踏入正厅,江荣见她一人,便问道:“漓儿呢?”
“去厨房了。”江映熹从阿芜手中接过账本,走到韩云身侧,“请母亲过目。”
韩云拿起账本看了一眼,脸色突变,“不可能!”
“这月分明只有今日何娘子去过康乐堂,你怎会有这么大一笔收入,莫不是你做假账来欺瞒我?”
账上记录的正是楚确给她的五十两银子,的确是笔大数目,江映熹原本是想还一些回去,没想到楚确直接来了句“我不差这点钱”。
她便除去药费、房费、饮食费之外的钱当作是楚确因昨夜之事补偿给她的精神损失费。
她才能心安理得的收下了。
“母亲这可冤枉我了。”楚确住在康乐堂的事,韩云迟早会知晓,趁着现在江映熹索性全交代了。
韩云听后勃然大怒,“江映熹,你未出嫁的女子,怎能把陌生男子安排在你院中住下。”
江映熹自知不妥,低声解释:“昨夜人晕倒在路边,我不知他住处只好将他带回医馆。”
“那也不该,男女终究有别,要是让县令府的人知晓了,我们该如何解释?”
江映熹理直气壮道:“明儿去退了亲,便不用与他们解释了。”
韩云因她的话气的胸闷,“熹儿,为何?自上次游湖溺水后,你像是被人夺了舍,让娘觉得好陌生。”
江映熹一怔。
韩云这是怀疑她了?
她正想学着原主江映熹对韩云言听计从的样子上前安抚一下。
突然,府中一名小厮急忙跑进正厅,惊慌失措道:“大姑娘不好了,康乐堂后院失火了!”
江映熹迅猛转身,“你说什么?”
未等小厮说完,江映熹便提起裙裾跑了出去。
怎会失火,她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
康乐堂后院厢房烈火冲天,浓烟滚滚,江映熹一口气跑至后门,胸腔似被撕的四分五裂。
院中青瓦烧的“咔嚓”作响,江映熹直接用肉身去撞锁上的院门,不料冲击力太大瞬间将她弹倒在地,一口鲜血忽的从喉间涌出。
“好痛。”
江映熹觉得全身骨头都快散架了,瞥眼瞧见街巷里不知是谁放了把木梯,她忍痛从地上爬起来用梯子翻墙进去。
幸好院墙下有她平日晒药材的木架,她借着木架缓缓落在院中。
楚确房中正燃起熊熊烈火,夜风助威火势蔓延到旁侧屋里,很快院中的屋舍皆被点燃。
江映熹目至楚确房门上的黑色锁链,如同毒蛇般缠绕在门上,将门紧紧锁住。
楚确八成还在屋中,江映熹来不及细想,迅速跑去厨房提水浇灭门上的火焰,又转身去寻劈柴的斧头。
斧头对铁链无用,江映熹将目标放在烧焦湿漉漉的门扉上,她举起斧头用力一劈,门上顿时有了缝隙。
她连着不知劈了多少下,直到单面门扉只剩下门框她才停手。
屋内浓烟裹着滚烫的灰烬扑面而来,江映熹捂住口鼻,终在榻前寻到楚确瘫坐在地的身影。
“楚确!”
她喊后,只见屋内垂着头的男子动了一下。
火焰四起,江映熹提起木桶的水浇淋全身,毅然屈腰进入火海。
江映熹苍白的脸颊在热浪的侵袭下变得潮红,火光肆意舔舐屋内的陈设,她注意力全在脚下,全然不知头顶被烧得“刺啦”作响的木梁,突然断裂朝向她头顶砸去。
忽的,江映熹眼前一黑被人扑倒在地,楚确带着她顺势往旁边无火的地方滚了一圈。
烧断的木梁砸在她刚站立的地方,“嘣”的一声。
江映熹紧闭着双眼,下意识抓住身前的衣襟。
“谁让你来的?”
低沉冰冷隐隐带着怒意的嗓音在江映熹面前响起,她缓缓睁眼,便见到楚确面戴的半截银白面具和煞白脸色。
江映熹的后脑被楚确右手紧紧护着,两人面对面近在咫尺,她抵在两人之间的指骨恰好碰到他胸前的刀伤。
楚确痛的“嘶”了一声。
江映熹惊慌道:“你怎么了?”
楚确起身瘫坐在一旁,胸前伤口血流不止,已将他身上的素衣浸湿。
江映熹双肘撑着起身,看到他的伤口震惊失色,“你受伤了?”
屋中的火焰如同贪婪的巨兽肆虐燃烧屋内的桌椅木帘,滚烫的热气灼烧着肌肤疼痛难忍,江映熹检查了下楚确的伤口,片刻不会导致失血过多而死。
“我先带你出去,再帮你处理伤口。”江映熹想要去搀扶楚确,却被他狠狠推开。
“不用你管。”
“楚确,现在是该任性的时候吗?”江映熹双手叉腰,尽力压下心中那股无名火。
见他仍旧无动于衷,江映熹直接坐到楚确身侧,用行动告诉他,她的选择。
四周火星乱溅,将江映熹的肌肤烫的通红,烟气子源源不断,又熏得她呛咳不止。
终是楚确坐不住,他抬起手,声音依旧冰冷,“扶我起来。”
江映熹好不容易将楚确从地上扶起,他身上的重量只有三分之一压在她身上,可她柔弱的身体已是在硬撑。
江映熹迈的每一步都很吃力,“楚确,出去后你不要再怀疑我图谋不轨了,行不行。”
“我想交你这个朋友。”
“真心想交。”
走到门口,江映熹才听到楚确虚弱的声音。
“为了接近我,命都不要了?”
走到安全地方,江映熹才开口为自己辩解,谁知她还未开口,一位黑衣男子从前堂屋顶飞至到他们面前。
男子抽出腰间的长剑,眼神阴冷的看向楚确,“你果然没死。”
江映熹下意识将楚确护在身后,双臂虽颤抖不止,但目光坚定如山,“楚确,你别怕,我保护你。”
闻言,楚确嗤笑出声,“又演哪出?苦肉计?”
听见他的话,江映熹恨不得当场翻个白眼给他看,“你还是闭嘴吧。”
黑衣男子面对江映熹语气稍许温和了些,劝道:“姑娘,我与你无仇,不想伤及你性命,快让开。”
“不让。”江映熹不知哪来的勇气,“他是我朋友,我不会丢下他不管。”
黑衣男子见江映熹如此维护楚确,眼中突地升起一股怒火,“姑娘已是定亲之人,竟敢背着夫家与陌生男子纠缠不清。”
语闭,男子举起剑柄朝江映熹打去。
待男子快靠近时,江映熹手快,瞬间抓起腰间布袋中的麻醉散向男子撒去,然后迅疾转身拉起楚确的手,“快跑!”
黑衣男子足尖轻点,借助旁侧银杏树干,在空中旋身,黑影闪过,麻醉散尽数扑空。
男子跃至江映熹二人面前,悚然一笑,“刚才我说的话依然作数。”
“我不会让你伤害他。”江映熹又护在楚确身前。
她知晓楚确功力还未恢复,丢下他,他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楚确死了,系统给的任务便不能完成,她也没办法续命了。
江映熹扭头道:“楚确,要是今晚咱俩活下来了,你便答应让我为你解毒,如何?”
黑衣男子见江映熹丝毫不愿离开,忽地取下腰间的飞镖朝江映熹打去。
见状,楚确抱住江映熹的腰身往旁侧躲过攻击,“活下去再说。”
他目光落至江映熹腰间的布袋,问道:“今日带银针了吗?”
“带了。”江映熹掏出布袋中的银针,楚确直接握住她的手指将银针朝黑衣男子掷去。
银针擦过颈间,划出一道精细的血痕。
“走!”楚确拉起江映熹的手往院门跑去。
黑衣男子目光满含戾气,拔出长剑,蹬地借力飞至楚确身后。
大火将康乐堂整个后院吞噬其中,院门上也染了火焰,长剑逼近楚确,江映熹直接扑去将人护住。
黑衣男子脸色大变,长剑来不及收回,江映熹闭着眼等待利剑刺入身体。
楚确将她紧扣怀中,轻松跃起躲过长剑。
同时一道身影从院外飞进,用利剑拦下了黑衣男子想要继续进攻的长剑。
“公子,你带江姑娘走,这里交给我。”
江映熹睁眼,看着面前打斗的两人,抬手在身上胡乱摸了两下。
她活下来了!
这次楚确直接抱住她的腰,纵身一跃穿过了院墙,稳稳落在街巷里。
明月高照,清冷月光倾落将人影映在青石板路上纤长。
江映熹气喘吁吁,双手紧握楚确的手掌,“我真的跑不动了,可以歇歇吗?”
“可以。”
两人坐在石阶上,江映熹才发现手中沾有血迹,许是刚才楚确护她时,她的手碰到了他胸前的伤口。
“楚确,把衣服脱了。”江映熹从布袋中拿出金疮药,“我为你上药。”
楚确褪去上衣,清晰的肌肉线条裸露出来,胸前两指长的刀口血肉淋淋,刀口很深,差点就伤到了心脏。
江映熹冰凉指尖沾上药轻轻点涂在伤口上,如同小猫挠痒般惹的楚确一阵酥麻。
江映熹担心他疼,整颗头几乎快要埋进他怀里,边上药边吹气缓解痛感。
上好药,江映熹脱下外衣,用楚确腰间的匕首将衣服一分为二替他包扎。
“好了。”江映熹坐回楚确身侧。
楚确穿好衣服,抬眸时与江映熹视线相撞,蓦地垂眼避开。
江映熹没发觉不对劲,撑着头问道:“楚确,解毒的事……”
“我答应你。”楚确直接将她的话截了过去。
江映熹眼中溢满诧异,“真的?”
“真的。”
江映熹弯起眉眼,月光洒进她眼中,似银河倾落的碎星般让人着迷。
楚确偏头被她眸中的星河涌动所吸引,看着她渐渐入了迷。
寂静的夜里,除了风声还有一阵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久久不能平息。
“公子。”挑云追赶过来,“人跑了。”
“知道了。”楚确望小向挑云,眸若寒潭,沉着一张脸没再说话。
江映熹以为他们是顾及她在不好开口,“我去透透气。”
谁料,她起身未走几步,胸腔乍然如刀剜凿,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楚确瞳孔遽张,少有的慌了神,“江映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