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熹再次睁眼是在自己房中,窗纸已透进熹微晨光。
脖颈处伤痕的灼痛仍在颈间蔓延,她撑着枕函勉强坐起,脑中突然响起电磁“滋滋”的声音。
“宿主,早上好,由于昨夜你受到惊吓,系统已为宿主续命半月,死期延至下月末。”
江映熹靠在榻头,虚弱无力。昨夜她命都快没了,才换来半月寿命。
这哪是什么解毒系统,分明是抠门系统!
“宿主,系统可不抠门。”
江映熹瞳孔骤张,没想到她的腹语系统也能听去。
系统耐心解释,“待任务完成,不仅宿主能长命百岁,无疾无灾,与你一同穿越来的母亲也能乐享天年,如此买卖,宿主定是稳赚不亏。”
江映熹原是三甲医院的制药师,中午趴在实验室桌上休息,醒来就到了汀宁城,成了商贾首富家的长女,还绑定了解毒系统。
开局拿到的剧本倒是极好,唯一缺点便是原主溺水导致身体受损,命不久矣。
江映熹不想将时间浪费在和系统耍嘴皮子上,下榻行至门前,唤来阿芜为她梳洗。
阿芜打好洗脸水进来,“姑娘,早上夫人派人来提醒,今日是约定期限最后一日,晚上让你带着账本回府。”
月前,江映熹开医馆遭到韩云极力抵制,还是父亲江荣爱女心切,私下为她打点好一切,直到康乐堂开业那天韩云才知晓。
韩云气不过,遂与江映熹定下赌约。若有一位病人来康乐堂看病付钱,江映熹便赢了,还能让韩云为她解除与县令府的婚约。
可当今世道对女子行医颇有偏见,到月末康乐堂也未等来一位病人。
院中金黄色的银杏叶萧萧飘落,偶有鸽子“咕咕”的叫声传出,江映熹推开门,循声望去,只见男子戴着银白面具坐在树下,在桌上黑鸽的腿上绑了个竹筒,然后走到院墙边放飞了鸽子。
江映熹扭头细声问:“他昨夜如何?”
阿芜应道:“吃了药便歇了,无事发生。”
“成,你去忙吧。”江映熹遣走阿芜,行至男子对面落座,执壶为自己斟了杯茶。
“我姓江名映熹,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楚确。”楚确抬眼,扫向江映熹颈间结痂的刀痕,目光凌冽。
江映熹想到系统给的任务,开口问道:“公子体内的毒......”
她话未说完,只听“嘭”的一声。
楚确重重放下茶杯,眼底乍现杀意:“别得寸进尺。”
说罢,他起身离去。
江映熹看着桌上碎掉的瓷杯,心有余悸的深吸一口气。
这人性情难以捉摸,解毒的任务任重道远啊。
“老板,有急症!”
霎时,小厮跌跌撞撞闯入后院,“何娘子抱着生病的孩子在前堂等您过去。”
江映熹二话不说,起身便往前堂跑去。
堂内,何娘子惴惴不安坐在檀椅上,怀中的孩童嘴唇干裂,面色潮红,拽着布艺喃喃呓语。
江映熹一出现,何娘子抱着孩子猛地朝她扑跪去,“江姑娘,求你救救我儿。”
江映熹倾身将人扶起,“何娘子,快快起来。”
江映熹将人带至里间,诊断后,何娘子焦急问道:“江姑娘,我儿如何?”
江映熹抬眼安慰道:“只是普通风寒,不必忧心。”
江映熹拿出腰间布袋中的银针刺入孩童的大椎、曲池等穴位,随后去到柜台写下药方交给小厮。
江映熹回里间碰巧撞见何娘子坐在榻边垂泪,她放下手中布帘,转眼瞧见何娘子左脚踝又红又肿,暗自记下便退了出去。
服下汤药,何家小儿高烧渐退,人慢慢恢复了意识。
何娘子攥着手中八枚铜钱,走到江映熹面前欲言又止,“江姑娘,我出门急,银钱未带够,能先付一些,剩下的日后再补?”
何娘子一身布丁粗布衣,衣袖裤腿处冒着不规整的线头,展开手中八枚铜钱,脸颊绯红。
江映熹知晓她的难处,今日她恐怕是遭到西街其他医馆的拒绝,铤而走险才来的康乐堂。
江映熹将铜钱推回去,“娘子信任我医术,已是千金难换,药钱便免了。”
何娘子震惊抬头,反应过来欲屈膝跪谢,但被江映熹拦了下来。
何娘子躬身致谢,“谢谢江姑娘...不,江大夫。”
江映熹转身提起桌上红花药酒和治风寒的药包,又从阿芜手中接过一两银子,一并递给何娘子,“回家给令郎好好补一补。”
何娘子颤着手接过,轻拍身侧孩童后脊,“骞儿,快谢谢江大夫。”
骞儿软声道:“谢谢江大夫。”
艳阳光束照进康乐堂,江映熹立在门口望着一大一小远去的背影,忽觉心中有块地方被填的满满当当。
康乐堂的存在本就是为了让贫苦百姓有病可医,有处可治,如今算是开了个好头。
阿芜心有疑惑,“姑娘,你既要给何娘子银钱,为何不收下她那八枚铜钱,会账给夫人一个交代?”
江映熹心里“咯噔”一下,如同石子坠入深井,她只想尽她所能帮助何娘子,一时忘了和韩云的赌约。
“罢了,还有半日,总会想到办法解决。”江映熹转身回屋,忽被街上一位男子叫住。
“姑娘,请留步。”
江映熹回头只见男子身着青衣,腰间挂着半块绿色玉佩,头戴斗笠瞧不清样貌,看身形应是习武之人。
男子左右打探两眼,拾阶到江映熹面前,“姑娘,可救了位中毒的公子?”
江映熹心头一紧,指甲陷进掌心,面上却镇定如常,“不曾。”
挑云拿出腰带中的字条,“姑娘,信中所写可是这儿?”
江映熹接过字条看了两眼,字条两指宽,上面只写有三个字。
康乐堂。
江映熹不禁想起早上楚确放飞过鸽子,但她心中的防备并未因一张字条消除下去。
不等她多说,男子取下腰间玉佩,“在下挑云,姑娘可将玉佩交于院中之人。”
江映熹见挑云没有恶意,应不是楚确的仇家,她接过玉佩让阿芜带去后院给楚确。
得到楚确的同意,她才将挑云带往后院。
挑云进了楚确房中,门便没有再打开,午膳都是江映熹命人送进去的。
良久后,挑云出门走到晒药材的江映熹面前,拱手道:“多谢江姑娘救下我家公子。”他递上钱袋,“这是药钱和房钱,公子特意交代要交给姑娘。”
钱袋鼓鼓,江映熹目测数目不少,推辞道:“我救楚确,不是因这些。”
“公子知道,但这些银两目前可解姑娘的燃眉之急。”
言罢,挑云放下钱袋匆匆回到楚确房中。
江映熹拿起桌上钱袋,陷入了沉思。
莫非楚确知道了她与韩云赌约的事?
未等她想清楚,楚确房门又打开,江映熹抬头,只见楚确扫她一眼,便直直往正对的院门走去。
见他有离开之意,江映熹急忙跑去把人拦住,“你要走?”
楚确蹙眉面露不悦,冷声道:“让开。”
江映熹被他生冷的语气震慑到却依旧寸步不挪,“外面危险重重,你功力尽失,出去该如何应对?不如在我院中修养好,让我为你把毒解了再离开也不迟。”
她话一出,楚确眸光凛冽,泛起阵阵寒光。
他往前步步紧逼,直至江映熹背脊抵在门板上,退无可退。
“这事你与谁提过?”
“谁…也没提。”江映熹怕他不信,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
楚确眼神眯了眯,周身透露着危险气息。
突然,小厮又闯进后院找江映熹。
“老板,何娘子在门外闹事,说您开的药有问题。”
“什么?”
江映熹顾不上楚确带给她的压迫感,急忙奔向前堂。
康乐堂门口围满了人,何娘子瘫坐在地,怀中孩子捂住肚子啼哭不止。
路人仅一面之词,公然指责江映熹,势必要为何娘子讨个公道。
“这世间哪有女子悬壶济世?”
“是啊,可怜何家小儿遇此庸医,遭老罪了。”
“……”
“平时旁的医馆人再多,我都不敢踏入康乐堂治病,何娘子你是如何敢的?”
江映熹出来正好听见这句,她朝说话的男子瞪去,男子立马闭了嘴。
“何娘子,你先起来。”江映熹手还未碰到何娘子,便被她一掌推开,手掌撑在地擦破了皮。
“就是你这庸医害了我的骞儿。”
江映熹无暇顾及手上的伤,先忍下疼痛,“娘子耗在这也不是办法,先让我看看令郎问题出在哪,再来问我的罪也不迟。”
“我不信你。”何娘子眼中怒气未消,瞪眼看着江映熹,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我命人去请安齐堂的徐大夫过来,你看如何?”
安齐堂的徐大夫是汀宁城出了名的能从阎王手里抢人回来的大夫,何娘子嘶吼道:“那你快去啊。”
江映熹回头,“阿芜,快去。”
没过多久,康乐堂内徐大夫捋了捋白胡须,“何娘子不必担心,令郎只是腹胀,待我开副药让他服下便好了。”
何娘子顿时松了口气,“谢谢徐大夫。”
江映熹突然问道:“何娘子,中午你给令郎吃了什么?”
“回家路过肉摊,骞儿说想吃肉,我便买了。”
“令郎吃了多少?”
“一斤肉,骞儿全吃了。”
江映熹眉头紧锁,“令郎高烧才退,服药期间应饮食清淡,不易过腥。”
说完,江映熹轻叹一声,“怪我,忘了告诉你。”
一旁收拾药箱的徐大夫插了进来,“这事不全怪江大夫。”他扭头看向何娘子,“主要还是令郎吃肉过多节食了。”
何娘子现已知道自己误会了江映熹,颔首道:“知晓了。”
徐大夫挎上药箱,“光是知晓了还不够,何娘子应该向外人解释清楚,此事与江大夫医术无关。”
徐大夫一番话惹得江映熹热泪盈眶,她转头唤道:“阿芜,送送徐大夫。”
收回视线时,江映熹瞥到立于梅花屏风前的男子,神色突然顿住。
他没走。
“江姑娘。”何娘子走到她身侧。
“何事?”江映熹转头看她。
“是我误会了,对不住,请江姑娘莫放在心上。”
何娘子对江映熹的称呼,从“江大夫”又回到“江姑娘”上,江映熹眼神都暗了几分,“烦请娘子出去将事情缘由解释清楚。”
“我不是庸医!”
“那是自然。”何娘子带着孩子走出康乐堂便被外面的人围住,她声音洪亮,在堂内都能听见。
事实摆在面前,但外面的人都不信,甚至还有人认为是何娘子收了江映熹的好处,才会帮她说话。
江映熹懒得关注外面的嘈杂,她走到楚确面前,“你为何没走?”
楚确垂眸朝她擦破皮的掌心看去,不答反问:“后悔吗?”
江映熹茫然的眨了眨眼,“后悔什么?”
“原本是善举,到头来却成了刺向你的利剑。”
江映熹低头沉思了片刻,倏地抬头桀然一笑,“不后悔。”
“楚确,你留下是答应让我为你解毒了?”
她笑的明媚,楚确愣了下,才冷冷回道:“你白日也能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