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江见青和勖云昇相识于2014年的第四场秋雨。
那年江见青二十岁,在北城最好的传媒大学,读大三。
传媒大学性质特别,文化生和艺术生对半分,艺术生中不乏播音主持或是表演专业这类台前工作行业,因此相貌身材上佳者不少,会玩爱玩的亦是大有人在。
那时的江见青读传播学,还是偏学术的那类,名次居学院前三,鲜少参与什么聚会,她倒是有个极爱玩的朋友叫顾盼,是学影视表演的,时常流连在京城的各种酒局排队,每次向江见青发出邀约,都无一例外被拒,她常说江见青空长一副绝色皮囊,竟都不舍得展示出去,窝在学校这巴掌大的院子里,实在可惜。
她这话不假,江见青虽是文化生,偏长了张足够出道的脸,小时候的她便两次被星探选中,差点发展成了童星,后来十四五岁,别的同学都发福长胖,脸上爆痘的年龄里,她已经出落标致,白皙曼妙,初来传媒大学报到的时候,便得到不少青睐,但江见青向来冷淡,又实在不喜欢交际,追求的人便少了,她也一心只专注专业。
那是九月初,刚刚开学不到一周,顾盼早上出门前便邀请过江见青一同去玩,但江见青以导师组会拒绝了,她在图书馆呆到了八点半,接到顾盼的电话,对面明显已经喝大了,硬着舌头喊她来“京未央803”喝酒唱歌。她那边的音乐声吵得江见青耳朵痛,但还是没能淹没身后男人开黄腔说出的恶劣玩笑,江见青放不下心来,收拾了东西便打车赶过去接她。
走出图书馆才觉天气阴冷,秋雨下得淅淅沥沥,江见青包里常年备着把伞,她掏出来抖散,跑到路边伸手叫车。
司机师傅沿路停下,问她,“姑娘,去哪?”
江见青不熟练地回答,“京未央。师傅,你知道在哪吗?”
司机点头说知道,眼神却向后视镜里的江见青瞟了一眼,眼神似打量,又似不出所料的通透。
传媒大学附近是大学城,虽也热闹,但都是夜市餐馆那种大众又青春的热闹,江见青透着车窗看风景,愈发觉得京未央所在之处,热闹繁华程度与大学城不相上下,但气息却大相径庭,窗外霓虹灯愈发缭乱,车流也更是湍急,人来人往脚步飞快,行色冷淡匆忙。
出租车在胡同路口停下,“姑娘,到了。”
四下暗黑,光秃秃的胡同可不像个酒吧饭店,江见青环顾四周,满脸疑惑,“师傅,这不像是京未央啊。”那至少也该是个声色犬马的欢乐场,怎么看着如此冷清。
司机师傅回头深深看她一眼,仿佛想看破她演的是什么戏码,末了叹了口气,像是在感叹少女无知,终将失足般的惋惜,指了指胡同深处那点灯火,“车开不进去,那里就是。”
“谢谢师傅。”江见青担心顾盼的情况,便没有多问,急急付了钱,跑进雨里。
胡同里没什么灯光,雨夜无月无星,跑在胡同里像是在山洞中穿行,眼前只剩洞口那一点点光亮,让她知道自己该跑向哪里。江见青身影小小,又擎着把小伞,急急匆匆的样子滑稽可爱,从勖云昇身侧跑过去的时候,勖云昇起了兴趣。
这家京未央是北城有名头的公子哥时常聚集的私人会所,江见青隐约听人提起过,却是第一次来,走到门口被保安拦下才知道,这里进都是要入场券和名帖的,江见青说是来接朋友,保安便叫她打电话找人来接,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顾念大概玩到兴头上,早就醉了,两次嘟声响尽,都无人应答,江见青担心出事,愈发焦急。
这时勖云昇才走到门口。
江见青偷瞄着他,想看看名帖长什么样子,可他却分明没有拿什么名帖,保安毕恭毕敬地颔首请他进去,还不忘监视着江见青,怕她趁乱混入。
“那是谁带来的?”勖云昇明明已经经过了保安身边,又退回两步,侧头问了一句。
“不知道,说是来接朋友的。”保安答。
江见青感受到保安的眼光,便迎着看过去,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
勖云昇一步踩在门槛里,回过头看着台阶下的江见青,目色清冷似神睥睨众生,他指了指江见青,“她是我带来的。”
当时的江见青只觉得是来自陌生人的信任和帮助,大概是因为从小到大受到的好意,被隐形开过的绿灯让她觉得众生皆善,她丝毫没有觉得勖云昇的眼神是买家看向商品,猎人看向猎物。
“谢谢先生。”江见青像是得到了通行令,小跑过去,连声道谢。
她急着进去找房间,都没来得及看一看京未央的装修布局,那副慌张的样子,落在勖云昇眼里,只觉得这女人不知道迫切地要上哪个公子哥的餐桌,只是她穿得实在与环境格格不入,oversize的卫衣搭配颜色俏皮的短裙,还背着一个与短裙同色系的双肩包,不像是来上床的,倒像是来上课的。
“你回来。”勖云昇在她身后稳步而行,步伐不疾不徐,声音不轻不重。
江见青回头。
“你是我带进来的人。”勖云昇冷冷地看她。
下一句他没说:不要这么急着去爬别人的床。
江见青也没领会。
只是她不再急着走,被迫与勖云昇同频率,走在他的身旁,雨丝细且疏,在他乌发间落了薄薄一层,却没有任何遮挡,他身形颀长,瘦却不觉单薄,江见青暗暗打量着,只觉得那是逼人的尊贵,旷世的疏离。
江见青把伞向他头顶探了探,那把伞很小,他们之间又隔着些不能逾越的距离,所以那伞只勉强挡住了两人额前的雨丝。江见青感受到他脚步仅堪堪一滞,却并未多言。他没问江见青要去的是哪一个包厢,但好像是上天注定一般,他推开的那扇门上写的,恰好是8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