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七月辞去了工作,告别了父母,提着行李来到安生的小店。
这几年,安生在她的帮助下开了这家绘画工作室,重新拾起久远的梦想,渐渐在小城声名鹊起。但今天,她也关了店,早早收拾好东西等着她。
原因是几天前,七月在书店翻到了旅游画册,对她说:“安生,我们去流浪吧。”
安定的生活,她和父母的照顾,让安生脸上有了笑容,她也为七月的选择惊奇:“流浪?”
“对,这回我陪你,把你之前想去但没有去过的地方,一一走过,顺带出去采风,你不是一直想找个地方,开家自己的客栈吗。”
安生没有拒绝。
两个人抹掉过去从头开始,但这回有七月在,她丝毫不怕。
从江城出发,前往大西北,上路了,七月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习惯了摇晃和漂流,年少时的毛病不知不觉好了,好在,那些青葱岁月里在意的人,一直留在她身边。
兰州,夏河,西宁,乌鲁木齐,北疆。两人越跑越远。三年后,七月闲不住,又准备去卡萨布兰卡。
临走时,安生让她再陪她出去写生一次。
北疆的秋景,斑斓似上帝打翻了颜料盘,遍地金黄的落叶,远山红绿交错,白云与天空界线分明,成群的牛羊悠闲吃草,七月裹着枣红色的披肩,半长的头发迎风飞扬,对安生道:“回去再帮我剪一次吧,这次要超短发。”
“你以前不是喜欢长发的吗?”安生别好自己的头发,她的头发,如今比七月的要长好多。长大了几岁,两人的爱好似乎也对调了,她开始变得沉稳柔和,追求安定,而七月,也渐渐脱了文静,学会了热烈,大胆尝试。
安生觉得这样真好,她们真的在成为自己想要的样子。
“我还是喜欢短发,没有束缚。”七月笑道。
安生放好画架,取出炭笔,看着七月在蓝天白云下的坡上走走停停,背影和十几年前一模一样。
一切仿佛没有变过。她微笑,动笔十分顺畅。
早先流浪那几年里,她搬了几十次家,始终珍藏着一个画本,她曾在火车上,小旅馆里,街边,公园里,桥洞下画过。
内容五花八门,大多是各种各样被透明的纱裹挟住的模糊人影。像精神病人发病时内心世界的投射,阴森恐怖。
后来有次行李被偷,画本也一齐丢掉了。
不过没关系,现在,她可以重新画了。画自己真正想要的。
“安生,”七月数着远处的小红马,问她,“十三岁那年,你在我家,问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还记得吗?当时,你说你的愿望是个秘密,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安生:“你猜猜看。”
七月:“你希望我们能一直在一起?”
安生摇头。
“你希望你长大能赚很多钱?”
仍是不对。
七月一头雾水:“那到底是什么?你该不会也忘了吧。”
安生笑笑没说话。她没忘,她当时的愿望是:希望林七月能一直幸福下去。
如今也是。
远处有阵大风贴着地面荡过来,卷起林间一地落叶。
安生道:“七月,快看!”
七月初次见这奇景,朝她招手:“快来,我们去追风。”
两人像小孩一样追赶着远去的风,越来越多的红黄叶片在风里上下漂浮,渐渐地,风停在原地,盘旋不去。
七月牵着安生跑进去,风扬起她们的裙摆,缠着她们,围着她们舞动,久久不散。
“安生,你真的不和我去摩洛哥了?”
“不去了,走的时候,我送你,回来时,也记得提前告诉我,我来接你。”
再一次面临分别,这回,两人又哭了,但内心都已不再胆怯,悲凄。
一路行走,历遍人心,她们懂得了,真正的爱,是无需永久捆绑的。
身处隆冬的人从不怀疑,从不绝望,因为他知晓,来年,春天定会如期来临。
安生已在北疆找到了自己梦想中的房子,她打算留下,开家绘画民宿,过她向往的安稳平淡生活。
而七月,也安抚好了父母,准备继续旅行,从摩洛哥北上到欧洲。
祝贺她吧,她找到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事。而旅途的终点在何处,要走到何时,她暂时没想过。
也不用去想。
她知道,无论她走得再远,再久,她的背后,永远有一个安生,一个已经过上幸福生活的安生,她会和少年时一样踩着她的影子,一如既往,欢欣地唤她:七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