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卷曲起叹息的水花，应和着风雪拍打出阵阵悲恸哀吟。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棺木盒随风飘荡在河面上，盒上还置放着点燃的河灯。烛光在水面上瑟瑟摇曳着，忽明忽暗，恍若失足落入黑暗的孤星，几欲熄灭。

    在河岸旁主人们的哀哀抽泣声中，棺木愈飘愈渺远，但其上的烛光竟恍若渐渐获了新生般，又挣扎着律动燃烧起来，一盏一盏，辉映了一片微弱却难以忽略的暖光，顺着河流晃荡远去，去到了无人知晓的远方。

    将手中最后一个棺木放入水面，明静奈抬眼远望着那片在黑夜中逐渐远去的光亮，在心里为着这些早主人一步离开的小动物们默默祈祷着。今天是事务所集中给宠物水葬的日子，刚刚那样的场景每个月都会在这条不冻河上演。

    “静奈，水葬到此结束，今天的工作辛苦你了。”站在一旁的事务所所长吴惠理见明静奈的工作已经收尾，走上前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辛苦的，惠理奶奶。”明静奈整理好自己因葬礼也有些沉重的心情，将身旁的殉葬用品收进包里递交给了吴惠理，对她露出了个微笑。

    “这一年你在事务所的工作可是越干越好了，当初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吴惠理欣慰地摇摇头，语气自豪。明静奈在动物事务所当宠物入殓师已经一年了，这个小姑娘年纪轻，但是工作特别细心负责，总能细致观察到伤心主人们的心理需求，各式葬礼也是办得妥妥贴贴。

    听了吴惠理的话，明静奈弯了眸子，笑容羞涩甜美：“都是您教得好。”

    “行了，早点回去吧，今天的雪太大了，已经...”

    吴惠理的话还没说完，河面上突然传来一阵异响，明静奈连忙转过头望去：“等等，您看，那是怎么回事？”

    河面远处，好几个棺木不知道为什么碰在了一起，挤成一团，想来就是它们发出的声音。当明静奈担心它们会阻塞其它棺木想过去疏通一番时，它们又顺着水流自己分开了。

    “抱歉，可能是我刚刚放棺木的间隔时间太短了。”短暂思忖了一会儿后，明静奈得出了可能的原因，表情有点不安。

    “这不是你的错，静奈。”吴惠理望着远处眯起了眼，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事，刚刚明静奈放棺的时间也把握得很好，那是为什么呢？

    “也许是新进的棺木太轻了，别放在心上，静奈。早些回去吧。”

    听了吴惠理的话，明静奈松了一口气，又重新扬起了笑：“好的,那我先回去了，您也早些休息呀。”

    --

    纷纷乱乱的雪静静地晃荡在墨染的夜空，昏黄的路灯用碎金描绘着雪落下的轨迹，带给人一种童话般的失真感。一只黑得发亮的猫儿忽地蹿过积雪的小巷，一头扎进房屋间的狭小间隙，霎时匿去了踪迹。

    今天的工作结束得有些迟了，明静奈懒得再煮晚饭，便在街道的便利店买了关东煮和最喜欢的覆盆子蛋糕权当晚饭，顺便还给家里的小狗雪子买了新口味狗粮。

    “静奈，要不要试试这一款狗粮？最近卖得很火啊！一进新货爷爷就想到我们雪子肯定爱吃，带点回去给雪子尝尝吧！”

    店主是个慈祥的老爷爷，特别喜欢明静奈和她的雪子。每次碰见明静奈遛雪子，店主都会从口袋里掏出香肠去喂它。

    收回思绪，看着蹿进巷子的小猫，职业素养让明静奈感到有些奇怪,她眨眨眼低声咕哝道：“现在这个时候，这附近怎么还会有猫呢？还是一只少见的黑猫。”

    明静奈皱眉思索着，雪花碎碎落在她的围巾和帽子上，披下来的长发也挂着几片欲融未融的雪迹，雪地靴踩在绵沙的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头上的路灯在这时也凑热闹似的滋滋闪烁，忽明忽暗了几下便彻底沉寂，只留下了一巷子的昏暗天光和簌簌风雪声，周围的温度仿佛也因少了暖光烘托而更阴冷几分。

    “哎呀！”

    被罢工的路灯吓断了思绪，明静奈又惊又怕地望向头顶，语气带了些不解：“奇怪，这灯不是前几天刚换吗，怎么就又坏了？”

    明静奈飞快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平时胆子很大的她唯一害怕的就是黑暗了。

    前面的巷子很黑，但现在没别的办法，明静奈只能先用手机的照光灯凑合过今晚，明天请维修工再来更换这条巷子的灯。

    解锁手机，明静奈很快找到了手电筒的按键，倒霉的是状态栏上显示手机电量已经不足了，但走快点应该能赶在没电前到家。

    而且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信号，不过这个巷子信号一直不好，明静奈现在也没有心情去理会。

    手机的光源只能堪堪照亮脚前的路，抬眼望去，巷子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无声地在飞雪中模糊涌动着，明静奈心里一时有些发紧。

    风声在耳边呼啸，明静奈踩着雪向家里走去，雪积得很深，她其实很喜欢这种踩雪的清脆声音。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不对。

    另一道更重的踩雪声突兀地在巷子中响起，因为两人步伐的不一致，巷子里的脚步声听上去稀拉杂乱。

    明静奈心底咯噔一跳，她第一次碰到这个点还有别人走在巷子里，往常除了她外，别的居民五六点后都不会出门了，巷子反常的黑暗此时更成了恐惧的催化剂。

    鼓足了勇气，明静奈僵持着脑袋回头，说不定只是碰巧哪个邻居奶奶出门呢，她在心里自我安慰道。

    没有人。

    身后也是一片黑暗，明静奈边喃喃着失礼边将手机朝黑暗中照去，暗冷的光束只照出了空茫茫的雪地，还有她已经被落雪浅浅覆盖的一道道脚印，除此之外便再无其它。

    怎么会？难道是幻觉？

    明静奈摇了摇脑袋让自己更清醒一点，其实这地方很安全，几十年来都没有犯罪的记录，明静奈知道的那些案件全是小说家创作的。

    那些恐怖的事怎么可能会出现在现实中嘛，完全是她太胆小了，老是胡思乱想。

    明静奈平复了心绪，转身继续朝家里走去。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明静奈感觉心房的尖叫要把脑袋震晕了。

    那突兀的脚步声又一次出现了，而且和她的距离开始飞速减小，她几乎能听到对方越来越大的喘息声，近的好像就伏在她的背上。

    明静奈体内的血液被这喘息煮得沸腾起来，害怕的情绪挤压着双肺驱动腿脚，让她只能拼命张大嘴从空中汲取氧气。

    袋子刺啦一声从手中滑落在地，明静奈仅剩不多的理智指挥身体朝家中狂奔。

    拐过七八个巷口，没电的手机已经打不开手电筒了，明静奈只能凭着记忆在铺天黑暗中摸寻回家的路。

    对方好像已经被她甩开，那突兀的声响已然消失了，但明静奈不敢松懈，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这么倒霉遇见了个动机不纯的人，肾上腺素催促她赶紧回到安全的家中。

    终于到了家门口，听见了主人回来的雪子冲到窗口兴奋地冲她嚎叫，这叫声让明静奈又找回了几分冷静和安心。

    但犬吠声似乎也为跟踪者提供了指引，那个人跟上来了，微弱的喘息杂夹着越来越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敲得明静奈心尖发颤。

    钥匙，钥匙呢?

    摸遍了全身的口袋，早已被黑暗和不明意图的陌生人噬去几乎所有思考能力的明静奈这时才想起钥匙给丢在了袋子里，因为焦急她的眼中甚至蕴畜出一眶泪水。

    快要来不及了，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门还装了密码锁，明静奈颤抖着手去按密码。

    0、9、1、3...

    来不及了。

    最后一位密码输入框中，但确认键还没来得及按下，那人已经站在了她身侧，以一种不重又确保能控制她的力道钳住她的手腕。

    高大的影子将她的身形吞咬进浓郁黑暗，同时还带着一身莫名的湿冷气息，竟比漫天风雪还要冷上几分。

    明静奈感觉舌尖已经发麻，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因为危险的信号尖锐叫嚣。

    “请等一等...”

    沙哑粘腻的嗓音从旁侧传来，明静奈的大脑已经完全停机，她机械地扭过头，颤栗着抬眼去看那人。

    对方和她离得很近，明静奈可以借着暗淡夜光看清他的脸。

    那是一个面容俊美的男人，肤色近乎透明，他挂着残雪的眼睫病态般颤动着，白皙脸庞上却满是泪渍，在夜光下莹莹流动着。

    而他的嘴角却勾着一抹瘆人的笑意，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美感。

    “您好，那个，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明静奈努力从干涩的声带挤出礼貌的敬语，她咽了咽口水，企图掩饰掉自己的紧张，虽然明显是徒劳。

    “可以…认识一下么…？”

    零碎的话语从男人白得吓人的唇间流泻，可他说出的话却让明静奈完全摸不准他的意思，一时有些怔住。

    “什么？那个...抱歉...您可以再说一遍吗？”

    男人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眼眶掉到了明静奈手腕的肌肤上，竟让她感到火灼一般的滚烫刺疼。但他笑容的弧度却越来越大，让明静奈汗毛直立。

    “可以告诉我您的名字吗？我好像对您一见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