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厅寂静得只闻筷子磕碰菜盘的清脆声响,婢女都不敢上前一步,生怕招惹了姜老太太,被随意发落,便完了。
姜玥丝毫未惧姜老太太愤懑叫喊,多年来在姜府柔声和气,却只换得家人处处不满。
对此,她不敢有半点松懈。
“祖母言重了,阿玥未曾让五妹妹抄书,此事全凭父亲决断。”
“呵呵!这么说来,倒是你父亲的不是了!”姜老太太意欲扬起手来,眼看就要掌掴过去。
恰巧茯苓反应及时,懂得护姜玥在身后,这般护主情形,愣是让姜老太太的脸红了又红,色泽如猪肝般难看。
姜世昌抬眸瞧了眼杵在那儿丝毫未动的姜玥,只摇头叹了声气。
“阿玥,你和祖母置什么气?祖母不过是心疼萍儿罢了,你是她姐姐,理应事事让着小的,别总让外面的人笑话咱们姜家是如何不懂管教女儿的!”
“哎呀……老爷别说了,再怎么说阿玥也是嫡女,在下人面前莫要训了,叫人看了笑话啊……”
秦小娘这时好心地拉着姜世昌说理,姜玥眉眼微抬,目光冷凝与伪善的她正好对望,眼里一丝不甘与冷漠转瞬即逝。
“阿玥想起小厨房有做几道菜,就不打扰祖母和父亲吃饭了。”
左右这里也不欢迎她,早离开为好。
正要抬步,却见姜嵘突然起身,“四妹妹,别走啊。”
“我有几个友人想与四妹妹见一面呢,也不知道四妹妹近日能否安排?”
姜玥绝色容颜在汴京城是出了名的。
姜嵘身边的朋友都想亲自见一见他家四妹妹淑容,之前倒还好想个由头搪塞过去,毕竟姜玥从未答应过他什么,只好先行得罪那些友人。
近日就要春闱,姜嵘是不打算让姜玥安宁的。
这是在人脉上打点关系,姜玥就是不想去,也非去不可!
“三哥哥,莫要说笑。”
转而,姜玥忙看去姜世昌,生怕迟了姜嵘一步,坏了近日大计。
“对了,父亲,近日我要去义庄做清点作物盘查,明日便启程,还请父亲准许。”
闻言,姜世昌连忙放下筷子,口中正咀嚼着的吃食嚼碎几下后,胡乱吞咽下去,瞪大双眼盯向正屈身行礼的姜玥。
“如此匆忙?你三哥哥方才说的……就不能应了他一声?不过是同你三哥哥友人吃顿饭的事儿,而且春闱与人同行作伴是常事,待你三哥哥考过了这次春闱,岂不是件皆大欢喜之事?”
春闱?
姜玥冷哼,斜睨望向身旁吊儿郎当的姜嵘。
姜嵘容貌不丑,是有模有样,却在姜玥眼中,唯有亲哥哥最是完美。
且不说这次春闱,姜嵘能不能考得过,前些年连续两次落榜,后消沉了一年半载去勾栏瓦舍度日,如今又想考取功名了?
许是看在父亲升迁后风光阔绰,便也想在这大庆王朝文武百官里占一席之地罢。
“本该是上个月清点盘查的,只是那时积雪未消,我便想着等开春再去。”
义庄离汴京城不算远,但足以让她得几日清闲,不用看他们的脸色。
“哼!清点盘查?若是你私藏半分银钱,姜家还有什么富贵可言?”
姜老太太气得直接将筷子狠狠拍在桌上,怒目如旧凝视姜玥,似在看一个仇人。
眼见母亲这般动怒,姜世昌也不敢不答应姜玥的请求了。
姜老太太本就不喜欢姜华氏,连带姜华氏生的三兄妹都不喜欢,这一点姜世昌深知。
而姜华氏多年来却一直冷脸,他也是个男人,需要面子,不可能会对一个宅内妇人低声下气的。
眼下,只好让姜玥出去避一避了,他也好让小女儿松快些,开心几日。
“行,阿玥你可要在事情办完后,早些回来。”
“是,父亲。”姜玥应声后,迅即退出膳厅。
却不想,身后依旧响起姜嵘让她见外男的话语。
“四妹妹,你若是能帮帮哥哥我,在那些友人面前说些好听的,你中意他们哪一个,哥哥就让你嫁……”
没多久,离膳厅有一段距离,仍是能听到姜嵘的声音,听得茯苓直翻白眼。
“姑娘,三公子这也真是的……说的话净让人羞愧!”
“无需理会,走为上计。”
“对了,得尽快让阿尧知晓,出行计划提前了。”
这个姜家,她若是继续待下去,会愈发不得安宁。
皇城司
酉时三刻,衙署照常有人当值。
不为别的,只因近日令人闻风丧胆的韩府灭门惨案。
案情发展至今已三月有余,凶手都没有排查出来,仿佛那曾经赫赫有名的韩府从未出现过。
是以,整个皇城司为了全汴京城的安危,比往日当值还要久一些。
“指挥使,这是今日清点后的案情档案。”
雾刃望见自家主子愁眉不展,一时也安慰不了什么,只希望羽书能尽快赶来,替主子排忧解难。
萧楚尧指腹轻轻拍了拍厚重的案牍,沉吟良久。
纸卷已被翻烂如泥,一点实际线索却没能查出,这是他当前遇到最棘手的案情了。
韩府家主韩遂是朝廷文官,入朝为官几十年来兢兢业业,未曾做过恶事,亦是个事事为官家考虑的朝廷忠臣。
韩遂有二子,一嫡一庶。
那庶子韩时根是个纨绔,萧楚尧在往常宫中宴席中,曾见过两面,只那两面便知韩时根不是个良人。
只是前些日子查出韩时根一年前时常同姜嵘留恋勾栏瓦舍,二人总是深夜归家。
是以,萧楚尧选择接近姜玥,接近姜家。此番线索便断在了姜家,若要查清,尚且需要一些时日。
“指挥使,来信了。”
雾刃正斟酌该如何同自家主子排忧解难,此时,羽书手里带着一封信走来。
萧楚尧有些意外,看见他手中信封上娟秀的字迹,不必细看字样,便知晓是姜玥的了。
“可是有什么要事?”
说着,萧楚尧边翻阅案牍,似要继续查阅出什么来。
见状,羽书微微扬唇,将手中书信展示在他们二人面前,“姜四姑娘刚让人送来的信,可热乎着呢。”
似想起什么,萧楚尧转而看去正打算离开的雾刃,“雾刃,将那东西一并取来。”
雾刃有些好奇,毕竟那物件确实不像是男子用的玩意,好奇也抵不过主子命令,一脸严肃走了出去。
“竹归姑娘说,姜四姑娘明日启程到桑梓村义庄办事,像是有什么要紧事……”
萧楚尧拆开书信,大致扫了眼,果真如羽书所言。
“你若拿唠嗑的功夫来破案,这指挥使给你当也是可行的。”
“哎……别别别,主子这是抬举属下了……”
“指挥使,东西拿来了。”
雾刃走来时没有动静,吓得羽书回头狠瞪了他一眼,“下次能不能敲个门再进来,万一有姑娘在身边被你吓着,多不好!”
两个性格不一的护卫在身边,萧楚尧多年来也习惯了。
“你们两个速速收拾东西,同我去城门候着姜四姑娘。”
韩府灭门惨案线索紧缺,萧楚尧当下最要紧的,还是接近姜玥,以博得一些信任为好,到那时再入姜府寻找线索也不迟。
可眼下,姜嵘还是在姜府里的。
斟酌一息的功夫,萧楚尧还未等雾刃羽书离开,继续道:“另加一批护卫潜入姜家,这事还是你最拿手了,雾刃。”
“是,指挥使。”
“是,主子!”
羽书偏和雾刃叫法不一,两人方才起的小争执还未有结果,便收到了主子的命令,即便如此,羽书还是喜欢捣乱,因着总看不惯雾刃那冷冰冰的脸。
“在衙署叫指挥使。羽书,还要我再强调,你可以不用跟着去了。”
羽书这下欲哭无泪,也顾不得看雾刃脸色了,忙跟着自家主子的步调走出衙署。
暮鼓还有一刻钟被敲响,到那时,城门就会被关闭。
萧楚尧主仆二人在城门候着,羽书无聊时,嘴里不停呢喃着街巷小吃摊哪家味道最香,又说着夜幕时分天色极佳,是有情人出行同游的好时机。
萧楚尧听得耳朵都快生出茧子来,却选择了隐忍。
羽书的聒噪是天生的,自从跟在他身边,倒是和雾刃天生的话少相为互补。
“公子,今日还收到老爷的信,说是不必事事向他汇报,全由主子您决断。”羽书猛然想起今日最重要的事来,好在没忘。
却不料,萧楚尧目光紧锁于他,那眸色透出的凛冽寒颤吓得他又一激灵。
“公子,此事是属下的错。千不该万不该……把这事忘了……”
萧楚尧只冷瞥了眼他,很快看见羽书身后徐徐而来的马车。
速度要比往常快一些,想来,姜玥此次应是着急出城。
“尧公子,我家姑娘来了。”
竹归一眼看见萧楚尧在马上候着,顿时着急喊了喊。
而姜玥此刻心里正忐忑着,方才出门,姜嵘还与她在府门前发生了纠葛,若不是竹归懂一点武功,姜嵘那拉扯推搡的力道,还真叫她出不了府。
此番出城极为不易,她只希望出城所待时日久一些,不用再看见姜嵘那张猥琐恶心的面孔。
茯苓只能一味心疼自家姑娘,出门时的惊险,作为姑娘家,她家姑娘实在是冷静了些。
“姑娘,此番出城,三五日不定期,姑娘真的要去么?”
“每月二十日,姑娘都会亲自到葳蕤轩向主母请安,若是迟了几日,也不知主母会不会担心姑娘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