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自己宝贝儿子被姜珏打到流鼻血,秦小娘急眼了。
“姜珏!你若是继续这般胡搅蛮缠,你该自立门户了!别再依靠我们姜家,依靠你父亲大理寺丞的名声!”
“哼。早该如此了,不用你提醒,我自会定夺出府之日。”
姜珏甩袖离去,全然不顾身后姜嵘因着被打而哀嚎的叫喊。
……
清晨,驿站。
姜玥早早便醒了,昨日匆忙出城,阿尧提议早些住在驿站,养足精神方便今日启程赶路。
桑梓村离汴京城不算远,这时候赶路也要到午后才能真正抵达。
义庄里的生意是属于姜华氏的,当年嫁给姜世昌时顺道带进府的嫁妆。
华清引十分疼爱姜华氏这个独女,十里红妆只为求女儿幸福余生,满汴京城里无人不羡慕姜华氏,有个疼爱自己的父亲。
母亲当年这些闺事,姜玥还是从二姐姐那边听到的。
姜玥今年已满十六,及笄礼亦是在去年匆忙举办的。
而姜元霜是姜华氏较为亲近的女儿,姜玥自出生起,便很少见过母亲,多数都是被秦小娘自作主张抱着满地跑,那时姜玥还小,被秦小娘训斥的次数,只多不少。
说起来,姜玥身世算是凄凉的,她在姜府极度渴望母爱,可秦小娘掌家开始,她的渴望都变成了最奢侈的东西。
茯苓正端着一盆温水进来,却见自家姑娘在铜镜面前发呆,发髻还是她绾的模样,胭脂却未曾染上,想来是沉思一会了。
“姑娘,这是尧公子亲自烧的热水。”
唤阿尧为尧公子,茯苓亦是跟着竹归叫的,毕竟姓氏也不曾知道,若她们做婢女的唤作阿尧实在是唐突了些。
镜中女子羽睫微颤,玉手轻抚垂落在肩前的青丝,意识到盆边有些淡淡香味,沁入鼻息时很是舒缓。
“这怎么有一股香味?”
“对了,姑娘。这是尧公子交代的,给您的海棠花香。”
茯苓瞬即将袖子里藏着的杏色香袋拿了出来,上边绣着一株海棠,金丝银线做针脚,花芯以珍珠做点缀,稍微靠近一些,那小珠子似是被染了花香般,沁人心脾。
闻言,姜玥有些意外,本以为那日阿尧所说的赠香只是说说罢了,却不想还真的送来。
“替我收着吧。去乡下办事,最好还是少些露财。”
听到露财二字,茯苓顿时瞪大了眼,这么说来,姑娘这是把这香袋视作为财了?
看来,那尧公子真是懂得取悦姑娘。
她服侍姜玥那么多年来,从未见过姑娘会把哪个男子送的东西当宝贝一样藏着。
而大公子倒是年年都有给姑娘送礼,姑娘却只是挑挑拣拣,其他的礼物如数打发给她和竹归了。
“对了,姑娘,尧公子还在楼下定了一桌吃的,说是等姑娘您一起用。”
“也好,替我更衣吧,穿素色一些。”
姜玥前几次有来过桑梓村,一直都是以素衣示人,从未将身外之物看得太重。
加之,她是为了办事,不是显摆富贵的,在乡下,是该入乡随俗一些,朴素点。
彼时已入辰时,驿站一楼里,萧楚尧主仆二人正坐在餐桌前,二人轻声说着什么,似是机密要事。
这个驿站住下的人不多,萧楚尧亦在半夜时排查了驿站所住下的人,都是出城到外地为生计营生的商贩,箱子和马车一应俱全。
“公子,密报上说桑梓村有疑案未解,那女子死后尸首离奇消失,也不知姓甚名谁。不过都生活在村里了,想来背景不算太硬,否则也不会含冤而死。”
“还有……这份密报加了急字。”
羽书眉头紧蹙着陈诉。
这密报还是今早拿到的,想来昨日有人呈上来时忘说了紧急程度,这才追到了城外驿站这边来。
在皇城司里,密报只要是加了急的,指挥使都会优先处理,只是眼下韩府灭门案尚未有一丝线索……
萧楚尧眸色微动,手中握着的茶杯已凉透,却不打算喝下。
斟酌一番,他转眸望去羽书那双殷切的眸子,淡然开口,“雾刃在来的路上,这密报线索可以暗中调查。”
“不过,首要的还是姜府里的线索。”
韩府灭门惨案,在汴京城里无人敢背后议论,想躲避都来不及。
萧楚尧在接手案情时,猜想过可能与皇室有关。
可没有强有力的线索,他是不会轻易得罪那皇室里的几人。
皇室里的皇子公主,个个精明,且难缠得很。
“阿尧,久等了,实在抱歉。”
正思忖,胡梯那儿赫然出现白衣女子缓步走来。
姜玥此刻一身素雅,发髻上只用根白玉簪添饰,细细一瞧,萧楚尧还认出她梳着的是垂鬟分肖髻,既显清丽又不减分毫倾色容颜。
“四姑娘。”
意识到自己注视过久,萧楚尧起身拱手行礼。
店小二眼尖地瞧见那两个公子一直等的姑娘到了,便上前热络着询问,“公子,请问是所有菜都来一样么?”
“小二,不用上那么多菜,只要馒头和白米粥,加点咸菜就好。”
大清早,姜玥从未有过大吃大喝且油腻用食的习惯。
毕竟吃完这顿便要赶路,自然是油腻不得。
而那店小二眼巴巴看向萧楚尧,毕竟是他先把菜点了一遍的,店小二自然是想多赚一点钱。
萧楚尧不搭理店小二那炙热的目光,沉声应道:“就按姑娘说的,我们只要馒头和白米粥,加点咸菜就好。”
“得嘞。”
店小二再是想赚钱也没法,只好应声走去厨房那儿通知这一桌改了。
姜玥坐在萧楚尧对面,自行倒了杯茶水,细细品酌起来。
今日姜玥这身扮相,萧楚尧可以说是首次见到,只是一根白玉簪,却丝毫夺不走她的半分姿色,实在是比汴京城里人比花娇的世家小姐耐看许多。
姜玥心里有事,喝着茶水边斟酌该如何同他讲此番去桑梓村的真正目的,可让他过来护着自己已是过分,再让他跟着涉险,亦是不妥。
想罢,她还是悄悄行事好了。
听到姜玥轻声那一叹,在一旁看呆了的羽书十分热切的询问,“四姑娘可是觉得这茶水过冷?属下让小二重新拿上一壶来罢?”
羽书心里不止一次的惊叹,往常是听闻过姜四姑娘倾城容貌,却未曾亲眼见过。
今日一见,他只觉樊楼那些成日喜欢攀谈的公子哥们,真是不会夸赞姜四姑娘般般入画的姿容!
只是一身素雅的白衣,便能看出姜玥清丽脱俗,尽态极妍!
“咳咳……”萧楚尧轻咳一声,无情的把羽书拉在身后。
“四姑娘,今日启程宜早不宜迟。夜风冻骨,也不知姑娘昨夜可睡得安稳?”
萧楚尧一向都是提要事在先,这一点,羽书跟他多年来,格外清楚。
被自家公子这般推拉,羽书回想方才那惊叹的一幕,又觉得是自己在姜四姑娘那儿出了点糗,心里生出了几分懊恼来。
看这竹归所描述过的聒噪男子,姜玥有些发愣。
她可是记得,自己只招了阿尧一人做护卫,怎么还会顺带一人呢?
察觉到姜玥的目光停在羽书身上,萧楚尧即刻明白她是在好奇羽书的存在。
旋即也不顾方才的问话没得到回应了,指着羽书解释道:“四姑娘且听属下解释,羽书是同属下吃过几年苦的友人,在与四姑娘您达成契约时,属下便想着,也提携一下儿时两位友人。”
“你意思是说,还有一人?”
姜玥惊叹,这么说来,她雇一人的钱,却实实在在雇成了三人?!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般好事。
且不说那个羽书是如何聒噪的了,能跟在阿尧身边的男子,想来武功是不会差的。
这样想,还是她赚了呢!
“没错,那人还在路上。四姑娘不必担忧,我等不会搅弄姑娘的要事。”
眼见他如此诚恳,姜玥自然不会怪罪。
毕竟还是她得了好处。
“那每月的银钱……”
姜玥想着涨一些为好,却不料萧楚尧插了话。
“姑娘只给一份便好,羽书和雾刃自有其他事务在身,只不过属下担忧出城后遇险,才叫来他们二人帮衬帮衬。”
“原来如此。”
“阿尧,以后你不必贱称了,唤你自己便是。”
在姜府长大,姜玥一直都将身边的茯苓和竹归视作姐妹,从未将她们身份贬低至贫贱地位,或许是她自己不受宠惯了,身边跟着两个玩得好的婢女,也是她多年来能安然入睡的理由。
是以,姜玥喜欢把尊卑一视同仁,或许在这天底下,唯有她这一女子,最为奇怪罢?
身处高位,必然不胜寒袭,这浅显的道理,姜玥都明白。
而萧楚尧愣神一瞬,仔细斟酌方才她的言语,如此,是想让他用平辈称呼?
“我……”
“对,就是这样。阿尧,不管你身边的羽书还是雾刃跟来,都没关系,多一个人,也多同行的乐趣。出门在外,我也不想总被世家小姐这一身份禁锢,若是以后进了京,你私下也这般同我说话,我会更高兴。”
一旁,羽书听得嘴巴微张,这种言论放在汴京城里,还真不像是一个世家小姐能说出来的话语。
毕竟在汴京城,趋炎附势早就是一种流行。
谁今日得势,便跟随谁,若他日有人失了势,就会被人踩在脚下,如碾死蝼蚁般容易。
萧楚尧竟不知如何作答了。
他心里不止感叹姜玥的独特之处,又觉得往常被人传来传去的貌美女子,实在是让人轻描淡写了太多。
而今日站在他眼前的,才是那个最真实且有血有肉、活生生的姜玥。
不出两息的功夫,店小二就把菜肴上齐,他突然觉得与方才的氛围似有不同,仿佛空气中多了些许真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