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天还未亮透,东方刚洇出一抹淡青,长街两侧的灯笼犹自昏昏欲睡,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格外清晰。

    姜娇娇一早便准备妥当,立在门檐下等着镖局的马车,目光频频掠过巷口那道拐弯。

    昨夜他临走时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巷深处传来马蹄声,姜娇娇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忙理了理鬓边的碎发。

    可来的是镖局的镖头,拱手道:“小姐,车马已备妥。”她颔首时,眼角的余光瞥见街角的青灰墙影,那里空空荡荡,只有风吹过光秃秃的枝丫,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她转身踏上马车,又听见身后有熟悉的脚步声。不是想象中沉稳的靴底碾地,而是六福略显急促的碎步。“姑娘,公子让小的送来这个。”食盒递过来时,还带着炭火余温。

    她接过食盒的瞬间,巷口的晨雾忽然漫了过来,模糊了镖局马车的轮廓。昨夜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此刻竟与眼前的雾气重叠在一起,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把牵挂都藏进了这方食盒里。

    马蹄声声敲在空落落的车厢里。她下意识偏头去看身侧,本该坐着人的位置如今只叠着件备用的盖单,忽而惊觉,原来短短两月,竟已习惯了总有个温和的声音在耳畔,或是讲些朝堂趣闻,或是提醒她添衣。

    姜娇娇轻轻打开食盒,一股熟悉的甜香漫了出来,最上层是她爱吃的桂花糕,糕点边缘还印着小巧的云纹,是他府里厨子独有的手艺;下层是用油纸包好的酱肉,肥瘦相间的肌理透着琥珀色的光泽,记得上次他带来栖云斋,她不过随口赞了一句,他便让连着送了三日。

    食盒最底层压着张素笺,上面是他苍劲有力的字迹:“山有木兮木有枝。珍重。”

    她身形一滞,这诗的下句是君悦君兮君不知……他喜欢自己?

    马车颠簸着前行,姜娇娇捻起一块桂花定胜糕。入口的瞬间,清甜的桂花香在舌尖漫开,带着恰到好处的软糯。这味道让她恍惚回到初到京城那日,第一顿丰盛的晚餐,还有温泉山庄那日园中散步,还有灯会上他为她挡开拥挤人潮,还有竞宝大赛上稳定她的眼神……

    一口糕点,一口酱肉,每一口都带着回忆的味道。姜娇娇慢慢咀嚼着,眼角的泪却悄悄滑落,滴在食盒的木纹里,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原来这一个月的点点滴滴,早已像这吃食的滋味一般,深深烙印在心底。

    车窗外的街景缓缓后移,朱雀门的轮廓在晨雾中渐渐模糊。马队驶过护城河,她掀起车帘一角回望,远处的钟鼓楼隐在淡紫色的烟霭中,檐脊上那几只镇瓦兽只露出模糊的剪影,倒比初见时添了几分温驯。曾与他并肩走过的朱雀大街已缩成一条青灰色的绸带,街边酒肆的幌子还耷拉着,想来此刻的早市尚未喧闹,卖糖画的老者该还没支起他的小铜炉,就像她记忆里无数个寻常清晨那样。

    心中泛起一阵涩意,原以为只是一场寻常的暂居,却不知何时起,这座繁华又疏离的京城,竟因为一个人而变得有了温度。

    车轮继续向前,将京城的轮廓越抛越远。姜娇娇放下车帘,指尖摩挲着食盒上精致的锁扣,这一路没有他同行,连风都显得格外清寂,不过他留下的这些念想,能陪着她走过一程又一程的风雪。

    琼月看到姜娇娇这副模样,小声地问道:“其实姑娘也是喜欢公子的吧?”

    见自家小姐半晌没言语,又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口,声音软得像团棉花:“姑娘您想啊,沈公子那样的人,几乎除了酒楼,从不在外饮食,却连着快一个月天天拎着吃食到咱们小院蹭饭吃,哪是单纯为了吃饭啊。”

    “还有之前寻常世家小姐凑上去搭话,他都冷言冷语的,可我瞧见好几回了,他看您的眼神,比檐角那抹斜阳都暖。上次你不小心划破了指尖,他掏帕子的手都比平时快半分,眉头皱得像能夹死蚊子……那模样,哪是对寻常朋友的样子?”

    女主指尖无意识绞着裙裾上的流苏,琼月又凑近了些:“再说您自己,哪次做了好吃的,不是特意留出一份,每次和公子在一起的时候,你笑的都比平时多。上次公子邀请你同去夜市,光是挑件衣裳就在镜前转了三圈,连鬓边的珠花换了两回,往常哪会为出门这样费神?”

    “我这么愚笨的人都能看出来,莫不是姑娘……”

    姜娇娇想起这些零碎片段,像散落在心底的珠子,此刻忽然被一根无形的线串了起来,她猛地抬手按住发烫的脸颊,心跳竟像擂鼓般响起来。原来那些被她当作“寻常情谊”的瞬间,早已悄悄浸了蜜,连自己都蒙在鼓里。

    “哎呀,哎呀!”姜娇娇红着脸捶了琼月一下。

    “对了,那封给锦书信你留给六福了吗?”

    “给他啦,他说会帮衬着点的。”琼月回答道。

    两个人又在车上说说笑笑了一阵,便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车队已经停下休整,姜娇娇也下车舒展身体,看张镖头正蹲在路边检查马蹄铁,

    走近问道:“镖头,咱们车队去过海边吗?”

    张镖头闻言直起身,粗糙的手掌在粗布裤上蹭了蹭,脸上露出点憨厚的笑:“回姑娘,去过两回。早年跟着老镖头走南闯北,往岭南送过一趟瓷器,特意绕去海边看了看。”

    他往远处望了望,仿佛透过连绵的山影瞧见了什么,声音也带上些悠远的意味:“那海啊,一眼望不到头,蓝得跟天上的云都连着似的。浪头一卷一卷拍在沙子上,哗哗地响,比咱们过秦岭时听的瀑布声还大。”

    琼月听后也走近听着,镖头又笑道:“最奇的是沙滩,踩上去软乎乎的,跟踩在新弹的棉絮上一样。潮水退了之后,沙子里能捡着小贝壳,有的带花纹,有的亮晶晶的,姑娘要是见了,保管喜欢。”

    “那从我们县城过去的话,要多久啊?”姜娇娇追问道。

    他顿了顿,认真想了想说道:“算起来和来京城差不多,不过路途更平坦些,想来姑娘能扛得住。”

    姜娇娇望着天边流动的云,忽然觉得那片海,好像越来越近了。

    等上了马车,琼月愣了愣问:“小姐你要去海边经商?”

    “嗯,”女主抬眼望向天边,目光里藏着从未有过的亮,“那大海里可有的是宝贝。”

    她指尖敲击着桌面,声音渐稳:“海边有晒得雪白的盐,有能做成珍馐的海味,还有商船从海外带来的香料、珠贝,这些都是内陆少见的稀罕物。咱们若能在海边立个铺子,将海货贩往内地,再把咱们这儿的丝绸、瓷器销给那些商船,销路就更多了。”

    琼月似懂非懂,但她相信姑娘,姜娇娇眼底映着日光,亮得惊人:“而且海是活的。它不像山间的路,走熟了就再无变数,每日潮起潮落,商船往来,藏着数不清的机会。”

    “而且……”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其实她想起沈公子曾邀请她海边,或许去海边,不只是为了机会,也是为了看看那片能让人心胸开阔的天地,看看能不能活成自己真正想成为的样子,或者遇见他。

    因熟悉了路程,姜娇娇感觉回程比来程要快得多,终于可以远远看到县城的城楼了。

    马车刚拐过青石板铺就的街口,一股子混着酸梅汤味道的风就扑了过来。姜娇娇掀开车帘,眼尾瞬间热了,街角那棵老槐树还歪歪扭扭地站着,“沈记药铺”几个字明晃晃地映入眼帘。

    “是娇娇回来了!”赶车的车夫刚勒住马缰,姜娇娇已经踩着车凳跳了下来,她提着裙裾往里跑,张叔见了赶紧喊道。

    女主喘着气笑,眼角的红还没褪,“张叔他们都在铺子里吗?我娘生了吗?”

    话音未落,就见铺门“吱呀”一声开了,齐生见了她“哇”的一声就冲了出来,“姐姐你回来啦!”,没止住脚步,撞进她怀里。

    铺子里的铜铃叮叮当当响起来,父亲从后堂快步走出来,藏青色的布衫上还沾着些草木屑,看见她的瞬间,原本紧抿的嘴角忽然就松了,她望着熟悉的柜台,还有家人眼里的光,忽然觉得这一路的风浪与奔波,都在跨进门槛的这一刻,化成了心底最踏实的暖。

    “我娘呢?”姜娇娇焦急地问道,就怕错过了生产。

    “在这呢!”赵氏扶着门框,鬓边的银钗随着走动的肩膀轻轻晃,她用手托着后腰,隆起的腹部像揣了个圆滚滚的锦缎包裹,让她走路时不得不微微后仰着身子,脚步缓慢。

    “还好还好,赶上了!”姜娇娇亲昵地搂着赵氏,用手帮她托着腰,“怎么没看到表哥和秀竹?二叔他们呢?”

    “哥和嫂子去买订婚的东西了,二叔和二婶在新宅呢,二婶怀孕了,二叔现在紧张得很呢!”齐生倒豆子一样地说着。

    姜娇娇听得脑子晕了,什么?订婚?怀孕?!她错过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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