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果然,过了没几日,有天齐记药铺的铜环门刚挂上“开业”的木牌,李氏就像阵黑旋风卷了过来。她往门槛上一坐,扯开嗓子就哭,声音比药铺后院熬药的铜锅还响:“齐大夫你积点德吧!我家秀竹才十六啊,被你家勾得魂都没了,这往后可怎么嫁人啊!”

    药铺里弥漫的当归与薄荷气息,瞬间被她身上的汗味与浊气冲散。正在收拾药碾的齐舒安手一抖,青石碾轮“哐当”撞在药钵上,他白净的脸颊涨得通红,手里的药铲都捏变了形。

    齐生忍不住跑到门口,“大娘您别胡说,我哥和秀竹姑娘可是清清白白!”

    “清白?”李氏猛地跳起来,指甲缝里还沾着泥的手直指齐生鼻子,“清白?清白到都带进了你家药铺后院?我家秀竹清白身子都被你玷污了,要么你家娶了她,要么拿五十两银子赔礼,不然我就吊死在你这药铺门槛上!”

    姜老三和赵氏刚走出来便听到她这般说辞,赵氏眉头拧成个疙瘩,气得发颤:“李氏你休要胡搅蛮缠,我家舒安品行端正,断不会做这等苟且之事,而且秀竹也自尊自爱,你何必如此诋毁自家女儿。你若再在此喧哗,休怪我报官处理。”

    “报官?好啊!”李氏索性往药柜前一扑,扒着雕花柜沿就撒泼,“正好让官老爷评评理!看看你们怎么欺负我们穷苦人家!我家秀竹要是寻了短见,你们齐家就是刽子手!”她说着就去抓柜上的药瓶,青花瓷瓶“噼里啪啦”摔了一地,党参片混着碎瓷片滚得满地都是。

    买药的老主顾们远远围着看,有人低声议论:

    “这秀竹姑娘不是姜掌柜的好友吗,她不是一直都住在这里帮工吗。”

    “这李氏怕不是又想讹钱给她儿子攒钱吧?”

    齐舒安气得浑身发抖,正要上前理论,被姜老三一把拉住,他可太了解这个同村的嫂子了,望着满地狼藉,又看看李氏那副泼皮无赖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五十两没有,这是五两银子,你也不必拿着姑娘的名声来讹钱,自家姑娘你也下得去嘴,你且拿去,日后莫要再来滋扰。”

    李氏见银子到手,眼睛瞬间亮了,一把抢过银锭揣进怀里,嘴里却还嘟囔着:“这点钱就想打发叫花子?我告诉你,往后我家秀竹有半点不好,还来寻你们!”她拍了拍衣襟,像只偷到鸡的黄鼠狼,扭着腰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满室药香混着碎瓷的狼狈。

    齐舒安望着她的背影,又看着门口抽泣的秀竹,忽然将拳头狠狠砸在药案上,震得戥子秤都跳了起来。

    晨光透过雕花木窗照进来,在散落的药末上投下长长的光影,却照不进这桩闹剧里的龌龊与荒唐。

    齐舒安跟齐生说了句“今日不看诊了”,便回到房间闷坐了一上午,直到中午饭前,他向赵氏的房间走去。

    刚到房间门口,正要敲门,便听到秀竹的声音。

    “赵姨,我打算回家去,不然会给你们带来更多麻烦的。”她看着赵氏因为上午动气,腹痛了好一阵,心里十分愧疚。

    “不行,娇娇让我们好好照顾你,怎么能让你再回那狼窝,而且左右她不让你好过,还不如在这,起码我们还能护着你。”赵氏心疼地拉着她的手,多狠心的母亲啊,竟拿着自己女儿的名声换银子。

    “可我在这,只会成为你们的累赘。”秀竹低着头,又哭了起来。

    门忽然开了,齐舒安站在门口,目光坚定,“秀竹,你从来不是累赘。”

    秀竹猛地抬头,撞进他认真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丝毫嫌弃,只有她看不懂的怜惜,像春溪漫过冻僵的河床。“可我娘她……”

    “我知道。”齐舒安打断她,走进房间,对着赵氏说,“姑姑,我要娶秀竹为妻。”

    “好,姑姑支持你,秀竹别担心,明日我便托媒人去你家提亲。”赵氏看着她瞬间睁大的眼睛,喉间溢出低笑,“等成了亲,你便可以名正言顺地跟我们住在一起了,再不用看旁人脸色。”

    “她若嫌彩礼少,我便把药铺后院那半亩药田也算上。总之,今年内定要娶你过门。”齐舒安走到她旁边,双手扶住她的肩膀,“相信我。”

    秀竹的泪滴落在手背上“你就不怕…… 不怕娶了我惹来麻烦?”

    “我怕的是再晚些,你又要受多少委屈。”齐舒安抬手替她擦去眼泪。

    她攥紧的衣角慢慢松开,鼻尖一酸,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却带着些微甜的暖意。

    姜娇娇听到这里,很是钦佩自家表哥的担当,给了他个眼神肯定,“不过,去提亲怕是没有那么顺利吧?”

    “这还要感谢林老,他找人帮我摸准了李氏的软肋,再加上我威逼利诱,最后才顺利定亲的。”

    原来那日齐舒安带着媒婆到了东石村去提亲。暮春的雨丝斜斜扫过青瓦,让他的鞋帮沾着半干的泥点。

    堂屋里八仙桌被擦得发亮,李氏嗑着瓜子往地上啐皮,眼角的褶子拧成刻薄的纹路:“想娶我家秀竹?没三百两银子别想踏这个门槛。”

    齐舒安,五十两银子码在桌上泛着冷光:“只有这些,你那日在街上自己喊得。”他声音压得很低,像磨快的镰刀。

    李氏往门槛上啐了口浓痰,竹烟杆在八仙桌上敲得砰砰响,“我家秀莲可是村里头份的俊姑娘,没三百两白银,别想把人领走!”

    她眼皮都没抬,眼角的褶子却透着算计,桌角还压着张皱巴巴的借据,是她那赌鬼儿子前儿个又欠的新债。

    “好,那便算了,您儿子欠王掌柜的五十两赌债,利滚利到年底就是一百五。我这就回去跟王掌柜说,亲没定成,卸他条腿抵债吧。”

    李氏的瓜子壳卡在喉咙里,脸色瞬间从蜡黄变成青紫,猛地拍桌子站起来,唾沫星子溅在油亮的桌布上:“你个穷酸敢恐吓我?”

    “我恐吓你?”齐舒安冷笑一声,“你大可以去县城打听打听我和各家官人的关系,对了,尤其是县学的教谕,我可是救过他的女儿。”

    说着,他指尖拨弄着银子,慢慢地将五十两银子往钱袋子里收,“您那宝贝孙子是不是要去县里考童生?想让你孙子考取功名不容易,可找点什么理由让他总是落榜确不难。”

    这话说完,李氏已经瘫坐在长凳上。她喉头滚动两下,抓起桌上的银子往怀里揣:“五十两就五十两!但说好了,她以后死在外头别找我!”

    齐舒安猛地拍桌,震得粗瓷碗里的水晃出半盏,“从今往后,秀竹跟我过活,你们老的小的,再不许上门叨扰。不然我也不会放过你们。”

    齐舒安没再看她,跨出门槛时,雨忽然停了,西天裂开道金红的光。

    “真解气!”琼月跟着拍手叫好!

    “你俩这也算共经风雨,修成正果啦!”姜娇娇由衷地开心,看着两个对自己都很重要的人能够幸福,可不知为何她的脑子里浮现出沈随之的样子。

    “你们订婚选在哪天啊?”姜娇娇问道。

    “还没定呢,姑姑说虽然不和那边联系了,也要给秀竹个像样的仪式,你一直没回来,我们也没着急,慢慢准备着,把细节也都准备好。”齐舒安拉起秀竹的手。

    “算你俩有良心!不枉我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姜娇娇笑道。

    夜已深了,几个人也起身往各自房间走去,院角的老槐树把影子铺在青石板上,像幅被夜风揉皱的墨画。

    廊下挂着的羊角灯被风吹得轻轻转,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混着后院池塘里此起彼伏的蛙鸣,惊飞了停在栏杆上的萤火虫,那点绿光便跌进了廊边的晚花丛里,与蝶形的窗棂影缠成一团。

    姜娇娇鬓边的珠花随着笑声轻轻颤,把月光弹成细碎的银星,漾开一圈圈暖融融的涟漪。

    轻轻推开那扇雕花木门时,姜娇娇的指尖都在微微发颤。半年多了,她终于在这个时代也拥有了自己想要的房间。

    她先是站在屋里静静看了片刻。紫檀木的拔步床悬着水绿色的纱帐,随晚风轻轻晃动,梳妆台上的镜框在烛火下流转着虹彩,铜镜里映出她含笑的眉眼,竟比往日明媚了三分。

    她去沐浴间烧上热水,待一切准备好,褪去外衣踏入浴桶。玫瑰花瓣在温水中浮浮沉沉,氤氲的水汽漫上肌肤,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她愈发觉得自己的设计真是太方便了。

    浴罢,换上那件月白色的软绸寝衣,衣料是她特意选的云锦,做了最简单的款式,贴在身上轻得像一片云,领口绣着的几枝兰草,是她闲来无事亲手绣成的。

    坐在窗边的梨花木软榻上,姜娇娇小口啜饮着。目光缓缓扫过房间的每一处:书架上按她的要求做了三层隔板,刚好放下那些常读的诗集与话本;墙角的博古架上,摆着她喜欢的小玩意;就连床榻边的脚踏,都做了便于放置绣篮的暗格。每一个细节都合心意,每一处设计都藏着巧思。

    夜渐渐深了,烛火的光晕柔和地洒在各处。姜娇娇吹熄烛火,缓步走到床边,轻轻掀开纱帐躺了进去。她侧过身,透过半开的窗棂望着天边的月牙,嘴角噙着满足的笑意。三个月的奔波劳碌在此刻烟消云散,只剩下被床褥包裹的踏实与惬意。

    意识渐渐模糊时,她仿佛听见自己心底的声音:明天可以睡个懒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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