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如细碎的金砂,悄然透过客栈轻薄的纱帐,在萧诧湛蓝的衣襟上织就出粼粼暗纹。怀中的木雪似被梦魇纠缠,脸色如纸般苍白,细密的冷汗布满额头,身躯也微微颤抖着。萧诧凝视着她,指尖灵力轻轻抚过她颤抖的身躯,眼眸中深不见底。
木雪倏然惊醒,发现自己窝在萧诧怀里睡了一整晚,这次她醉得没有那么厉害,自然也记得醉酒后的更多细节,不由心中一虚,下意识地将萧诧抱得更紧了些,仿佛这样就能躲避即将到来的尴尬。
头顶传来他的低笑声,“醒了?”
木雪也不知还有哪些丢人之事是自己没记起来的,心虚更甚,她将脸埋在他胸口,有些小心翼翼地问:“我昨晚,又丢脸了?”
萧诧轻“哼”一声,佯装无奈道:“那可不,你见那云露是个小白脸,抱着人家的腿不撒手,”他重重叹了一口气,痛心疾首地蹙额,“唉!调戏好友父亲这种事,除了你也没谁了......”
木雪急得似炸毛的猫儿,“你胡说!我哪儿有?!”她一边从他怀里挣扎着坐起,一边急切辩解:“我只是......”然而,话未出口,她便撞进萧诧那满含戏谑的灰蓝色眼眸之中,瞬间醒悟又被他捉弄了,立时气恼地闭上了嘴。
萧诧却忽然收起戏谑,神情严肃起来,晨曦勾勒出他凌厉的下颌线,却柔化了眉宇间的阴鸷,“你只是什么?见色起意?”
“怎么可能?我,”木雪眼珠一转,突然伸手轻轻捧起他的脸,在他脸颊上轻啄了一下,动作迅敏而羞涩,“我就算见色起意,也只对你见色起意,我就算调戏,也只调戏你这样的......”
萧诧却并不买账,“哦?这么说,若是有人和我生的像,你也...”
木雪飞快地打断他,整个人扑进他怀里:“才不会!我只喜欢你,旁人再像也不行!”
萧诧喉结微微一动,身体却始终僵着,似是从心底发出轻轻叹息:“你果真喜欢我?为何要瞒我?”
木雪心中一紧,想起昨夜酒醉时自己竟将云露错认成师傅,意识到有些事情怕是再也无法隐瞒下去了。可是,她心中还有着诸多顾虑,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回答。
萧诧见她沉默不语,追问道:“你和你师傅的事,你不想说就不说,我也不问你偷跑出宗门的原因。但你至少也该告诉我,你识海里的定魂珠是怎么回事?总不会连这个都下了封口咒吧?”
“我,”木雪别过脸,喉间哽着化不开的苦涩,过了半晌终于艰难开口:“我,我是不可能结婴的!”
萧诧目光陡然一凌,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声音低沉:“是因为定魂珠?”
纱帐被晨风掀起一角,漏进的光斑恰好落在木雪眉心。她抬手虚点那处,指尖凝出一点白芒:“从我记事起,识海中便有了这颗珠子,说是温养神识、防止夺舍的宝物......”她苦笑一声,“实则,是主仆魂契。旁人无法入侵我的神魂,是因为我的元神早就被种下定魂珠之人禁锢,虽然平时没有什么影响,但碎丹结婴之时如果没有主契之人施法护持,是无法凝结元婴的......”
她的声音轻得像要化在风里,“除非我回去,但我若回去了,你我之间也就只能缘尽于此,形同陌路......”
萧诧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中闪过一丝阴厉:“怎么?不会真的是让你嫁人吧?”
木雪沉默着,没有回应。
萧诧冷哼一声,语气森冷:“那又如何,大不了本座就去杀了那人!”
他看着木雪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起她能将云露错认成师傅,那么她这个师傅必定是个披着桃花皮的老白脸,不由问出了在脑海中盘旋一晚的问题:“难不成那人就是他自己?”
木雪目光微微颤动,依旧垂着头,默不作声。
萧诧面色阴沉,心中一阵翻江倒海,只觉得恶心至极,仿佛吞了一只苍蝇。他沉吟半晌,许久之后,忽而一声冷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不管他要做什么,你既然不顾生死地跑出来,自然是不愿的,对吗?”
木雪咬着下唇,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萧诧紧绷的神色稍缓,眼中的寒意也褪去几分。他向窗口踱了两步,目光望向远处,缓缓说道,“这颗珠子既然出自魔云石阵,那我就去石阵找找根由,眼下你才结丹初期,我们还有大把时间,我就不信找不到解开魂契的法子!”
木雪满眼忧色地抬头望着他,摇头道:“你不要去!那云露既然特地提起那个地方,怕是没安好心,其实,结丹修士的寿元已经很长了,我......”
萧诧打断她:“既然有一线希望,怎能不去试一试?”他凝视着她,修长手指抚着她的脸颊,目光坚定如磐,“你既然招惹了本座,就得陪本座长长久久地走下去,本座到什么境界,你就得到什么境界,别想偷懒懈怠,学什么凡人知足常乐!”
他见木雪眼底始终藏着忧虑,不由刮了刮她的鼻子,轻轻一笑:“怎么?对我这么没信心?”他顿了顿,又斟酌着开口道:“最坏的打算,若这魂契始终解不开,待你到了能结婴之时,便先回去......”
木雪一听“回去”二字,目光瞬间一缩,萧诧见状心中一揪,双手轻轻扶住她的双肩,微微俯身与她平视,柔声道:“你筑基时都能跑出来,结婴了又何须畏惧?莫非还有其他什么......”
木雪立即摇了摇头。萧诧凝视着她刻意绷紧的下颌线条,忽然展眉笑了,“那便是了,”他屈指轻轻擦过她泛白的唇瓣,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且不说我们兴许能找到解开魂契的法子,即便是不得已走到那一步,也是先结婴要紧,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而且,你还有我,不论是九幽黄泉拦路,还是天道设下天罗地网,我也要带着你凿出一条升仙之路!”
木雪凝视着他,眼前的这个男人,经历了亲近之人的背叛,经历了数百年的绝望,又经历了命运的捉弄,但即便八方气运皆压于顶,仍活得洒脱笑得张扬。正如他重铸《玄阴经》时写的批注:“天欲囚我于九幽,我便焚尽黄泉八百里。”他啊,就是这样的人,纵被命运碾碎千百回,也要从血海深处开出带刺的绝艳。只是,她这里......
她眼中渐渐蓄满了泪水,微微颤抖着嘴唇,轻声说道:“我能结丹,随着自己的心意而活,我还,还遇见了你,我真的很满足了,这世间的情爱,经历过便足够了,何必强求天长地久?你已经没有轮回了,没必要为我涉险......”
萧诧突然掐住她的腰肢将人抵在窗棂上,晨曦穿过她散乱的发丝在他脸上织就金网,但木雪后腰撞到雕花木棱的瞬间,他掌心早已垫着温热灵力护住那处。“满足?”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灰蓝瞳孔里翻涌着血色戾气,“本座偏要强求!”
尾音被突如其来的吻碾碎在唇齿间,木雪攥着他衣襟的手猛地揪紧,指节抵着的胸膛下传来雷鸣般的心跳。萧诧啃咬她下唇的力道带着惩罚意味,却在尝到血腥味时骤然放柔,舌尖抚过伤口的动作虔诚得像在擦拭着易碎的瓷器。
“没有轮回......”他喘息着抵住她汗湿的额头,唇瓣上移,吻去她眼尾将坠的泪珠,“所以这辈子,我绝不会放手......”
窗外的雀儿突然惊飞,掠过檐角的翅膀割碎了晨光,纱帐被疾风卷起又落下,湛蓝衣袍与素白纱裙逶迤交叠,黑色皮甲正咬着裙裾流苏,在青砖地上洇开一片冰蓝与雪色交织的涟漪。
萧诧垂落的睫毛在眼睑投下鸦青的影,似乎已经沉睡。木雪伏在温热的胸膛上,纤细的手指正捻着两人纠缠的发丝,悄悄将其中几根打成死结。
“结发为夫妻......”他忽然低声呢喃,尾音消融在彼此相贴的肌肤间,指尖魔气如一条小小的黑蛇带着发丝灵巧地穿梭,编成两个繁复的同心结。将其中一个收入自己胸口,另一个飞进木雪的储物戒指中。
木雪的目光随着那同心结落到自己带着储物戒指的手指,指尖不由轻颤,却被他握住手腕按在滚烫的胸口:“合髻礼成,你不能反悔了......”
她抬眼呆呆望着他,他的目光始终温柔而坚定。渐渐的,她仿佛受到鼓舞一般,一股暖意从胸腔弥漫开来,眉宇、眼尾、嘴角皆是藏不住的欢喜。她垂下眼眸,睫毛颤了颤,忽而眼珠一转,坐起身来手指一翻,碧绿灵力如荧光流过,手里便多了个小玉瓶,玉瓶中浮出一颗紫色的丹药,纤纤指尖捏着丹药在他鼻尖画圈,“你吃了这个,我就绝不反悔!”
萧诧盯着那颗丹药,蹙了蹙眉:“这是......定颜丹?”
“嗯呐”,她突然凑近,杏眼里盛满狡黠的星光,鸦青发丝扫过他下颌,“这一颗是我珍藏的,可是上品哦。”
萧诧无奈地启唇,木雪笑盈盈地塞进他嘴里。
见他吃下定颜丹,木雪甚觉满意,忽地又想起了什么,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黑漆漆的瓶子,拿出两颗黑漆漆的大丸子,“这个也得吃了。”
萧诧睁大眼睛,一脸抗拒:“这又是什么?”
木雪俏皮地一笑:“墨玉生辉丸,这可是养发的好东西。”
萧诧满脸黑线,咬着牙道:“我为什么要吃这种东西?”
木雪振振有词,“你老了的样子我可是见过的,谁知道定颜丹定不定头发?万一这张脸保住了,可是顶却秃了,那怎么得了!”
萧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