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内洛：我看见了浮冰漂浮、雪山倒映、海狮与企鹅嬉戏的壮丽景色！我正坐在乌斯怀亚的邮局里给你写信。这里实在是太棒了！同行的旅人为我讲述了土著居民、探险家、囚犯和探险者的故事，还推荐我参观乌斯怀亚海事博物馆和世界尽头博物馆。非常有趣！我乘坐了冒险火车，线路穿越冰川、森林与群山，从车窗望去，安第斯山脉、河流、雪峰、原始森林交织在一起，每次看见大自然的壮阔风景我都仿佛进入浩瀚天地的小小蜉蝣，美景动人心魄，我真希望能和你一起来瞧瞧。当然了，等你和珀西结婚时，我倒是愿意邀请你们一同来到这里，给你拍摄一张美丽的照片。

    我听说神秘人重新回到英国活动，真不敢想象你们现在经历着怎样的紧张生活，要是可以，我倒希望你们能够暂时避开纷争，不过我想，有外祖母在，你或许不能安心离开。前两天我梦见了三年级那个复活节，不知道你是否还有印象，那时因为你妈妈忘记了你的礼物，你抱着我哭了很久。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立即知道你现在的心情，知道你是不是快乐。有任何问题，有任何烦恼，你一定要联系，告诉我，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辛西娅。

    南美洲太远了，佩内洛已经很久没有与辛西娅诉说过烦恼，她还不知道她从去年起就经常与珀西争吵，还不知道他们已经分手。

    她很久没有和辛西娅聊天了。

    佩内洛拿起羽毛笔，太多太多的话想说，可她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圣诞节后佩内洛去了圣芒戈，开始参加实习治疗师培训。她很优秀，西科莱塞一直夸赞她，有她母亲的真传。带她的老师塞梅尔维斯·布莱克索恩很喜欢她，一直说要让她留在魔咒伤害科。

    现在圣芒戈很忙，伏地魔回归后，食死徒的行动那么频繁，巫师、麻瓜，每天都有一大堆人被送来圣芒戈，佩内洛完全没有时间伤春悲秋，整日从早忙到晚，生命脆弱，她见到了许多离别，可更多的是一条条生命在她们的努力下继续延续。那些悲痛与欢喜可以触及灵魂。

    佩内洛突然理解了母亲为什么那么热爱这份工作。

    实习治疗师需要全科轮转，三年后才会分配到固定科室，可因为现在情况不同，这个考核期也就只需要两年。所有人都知道，佩内洛一定会通过考核，也一定会被抢着要走。

    “我有点羡慕你，可是你也太累了。”与她一同进来的乔治娜说，她们这会儿难得空闲一点，终于能够坐在休息室喘口气，喝杯咖啡。

    “如果不累一点，我就有些无所适从了。”佩内洛说，“我受不了那些患者和家属的眼神。”

    她想，这份工作确实很有意义。她能见到生命的激荡。虽然她并不喜欢。

    她是个有些感性的人，尽管她一直希望用理性来武装自己，圣芒戈里的悲欢离合太过浓厚，从一月到四月，她开始有点承受不住。

    或许等战争结束，她会辞去这份工作，像以前想的那样，周游世界，写写喜欢的随笔，又或是去出版社当名编辑。

    ·

    复活节假期，晚餐后外祖母突然昏厥，被送往医院。

    外祖母身体里那个沉寂的定时炸弹突然爆炸了。

    “……手术的存活率太低了，病人年纪不小了，身体状况并不好，让她回家安心快乐度过最后一段时光更好……”

    佩内洛浑浑噩噩跟着母亲回到家里。

    一切都停滞了，佩内洛的小世界里原本正在放晴的天空重新布上了阴霾，比与珀西分手更加沉重痛苦。

    她整日守在外祖母身边，一旦她睡去，便哭得止不住。

    她不再去圣芒戈，再次递交了辞职报告。

    索菲娅对此很不满，她动用关系压下了她的辞职报告，帮她请了半个月假。

    “我知道你希望多陪陪外祖母，可外祖母不是你的全部，她生病了我们都很难受，但你的事业正好，我不希望你为此放弃。你知道吗，塞梅尔维斯告诉我，她要提前打报告让你转正。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我不需要。我并不像你一样热爱治疗师事业。说句实话，我同意去圣芒戈的时候，一是为了转移失恋的悲伤，二是希望能够帮帮那些无辜可怜的人。”佩内洛坚决地说，“可那是基于外祖母平安无事。她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没有那么无私，也没有那么伟大，没错，我可以帮助别人，但我不会毫无原则和底线地帮助别人，不应该本末倒置，为此放弃这段可能是与外祖母相处的最后时光。”

    “比起我的事业，我认为陪外祖母才是最重要的。”她直视母亲，“你压下我的辞职报告没什么，等假期结束，我还会再寄一份，你不可能一直这样做，也不可能一直为我请假。这样的时间，一个实习治疗师总不到岗，也不可能会通过考核的。我不会再去圣芒戈了，妈妈。”

    索菲娅只能放弃。

    外祖母其实已经不舒服很久了，之前佩内洛那么忙，看见她虽然疲惫但重新恢复了精神的样子，外祖母什么也没没说，独自吃着止痛药强忍痛苦。

    佩内洛后悔得只想给自己几拳。她怎么能一点没有察觉到外祖母的不对呢？

    每晚佩内洛都要掉眼泪，哭累了就睡过去，醒来后再为眼睛消肿，露出轻快的笑容到外祖母房间将她扶到外面。

    她变着法地为外祖母做三餐，央求外祖母教她做那些拿手好菜，期望能让外祖母有点精神。

    家里成天都萦绕着散不去的浓雾，佩内洛疯了一般熬制魔药，将各种可能有用的药剂给外祖母服下，期望能让她好转。

    索菲娅也没有再像以前一样整天加班不回家了，她第一次这么偷懒。圣芒戈里各种新研发的药剂被她拿了回来给外祖母尝试，希望能够延续她的生命，希望能够消去她的病痛。

    外祖母瘦得很快，去年一年病好后好不容易养胖的身体迅速消减下去，病痛的折磨越来越厉害，她开始整夜整夜睡不着，后来，见佩内洛一直守在她床边，她便开始装睡，嘴里压抑的呻吟直到她离开才敢发出。

    听着里面外祖母无意识的痛呼，佩内洛坐在房门外捂着嘴默默哭泣。

    麻瓜医院给的止痛药从一天两次变成了四小时一次。索菲娅不得不寻找更多减缓疼痛的魔药。她们无法阻止病情恶化，只能尽可能让她好受点。

    又一只大鸟带来了辛西娅施过保鲜咒的一朵小花。“我一看它就觉得像你，那么多花，就它看上去倔头倔脑。你怎么没有给我回信？我有点担心你，佩内洛，你还好吗？”

    “辛西娅：”

    刚写下她的名字，佩内洛的泪水就打湿了信纸。

    “外祖母病了，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妈妈是那么优秀的治疗师，也无法让她恢复健康。麻瓜医生让我们尽力在她最后的时光填满快乐，让她无憾。

    这太折磨了。

    每一天，我看着外祖母用过那些止痛药剂，透出虚假的活力，看着她皮包骨头的脸，看她强撑着对我微笑，告诉我不要难过，别为她担心。我的心痛得快要不能呼吸了。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不愿意碰触那些悲痛。可这么多的悲伤加起来，我似乎也有了点诉说的勇气。我早就辞职了，我和珀西分手了，我失去了他，马上也要失去外祖母，神秘人回归这样的事似乎都不再让我感到恐慌，外面天天都在死人，我们拼命想要保护自己和家人，却不得不看着她走向死亡……”

    佩内洛开始失眠，她每天都睡不着觉，闭上眼睛就能听见自己胸腔里那颗努力跳动的心脏，咚咚咚，那么快，那么急，吵得她几乎快要发狂。

    楼下房间外祖母细微的呻吟声就算隔着厚厚的墙体也一直在她耳边环绕。

    夜晚让人压抑，让人绝望。

    天气越来越热，白昼一天比一天长，晴朗无云，太阳每天都活力十足地挂在空中，迟迟不愿离去。

    这样一片生机中，外祖母越来越虚弱。她开始陷入长时间的昏睡，醒来后便让佩内洛把她运到客厅的躺椅上，为她放最爱的广播听。

    索菲娅请假了，不再去上班，每天守在外祖母身边。她出色的魔药派上了用场，让外祖母早已不堪负荷的身体继续运转，拖了又拖。

    早上喂外祖母喝下魔药后，她又睡了半小时，这是近期她睡得最少的一次。

    “佩内洛，我想去外边。”外祖母轻声说。

    “好。”佩内洛说。

    她叫来母亲，一起将外祖母抬到客厅的躺椅上，佩内洛拿起绣有郁金香的毯子搭在外祖母腿上，调好广播频道。

    佩内洛坐在地上，枕着外祖母的腿，外祖母的手掌放在她头上，轻缓地抚动几下，她又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外祖母睁开眼睛，缓慢地问道：“索菲娅，还记得你爸爸留下的那颗矮树吗？”

    “记得，妈妈。”索菲娅蹲在旁边，握住她的手说。

    “到时候挖起来种在我的墓碑旁吧，好歹也是他最后送我的礼物，继续陪着我好了。”

    “好。”索菲娅哽咽着说。

    阿提克斯端来了一杯冒烟的魔药，外祖母喝下后，脸上看上去突然焕发出光彩，她好像一下有了力气，竟然能自己坐起来。

    “你们去美国吧，阿提克斯这些天总在和你说这个，我都听见了。”外祖母又说，“我知道你们魔法世界那个什么黑魔王，他又来作乱了是不是？阿提克斯很担心你，索菲娅。你去美国吧，别留在这里了，你的一身本领，到那里也能过得很好，阿提克斯愿意放弃这里的一切陪你一起去，你们两个也算是能够好好生活了。”

    索菲娅开始低声抽泣起来，“妈妈——”

    “你们都去吧，去安全的地方，我只希望你们幸福快乐。世界上不会有过不去的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希望你们能够坚强面对，坚强积极地生活。”

    外祖母看向佩内洛，“你也走吧，佩内洛，去做你想做的，不要把自己困在原地，困在这里，我希望你能做自由飞翔的鹰。你应该在辽阔的天地翱翔。”她叮嘱道，“你的人生还很长很长，这些悲痛不应该占据你的心，你要去看广阔的世界，去追寻未来。爱情、亲情，这一切都不应该成为束缚你的枷锁，你属于你自己，你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我希望你能够做自己最喜欢的事，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我希望你能够好好生活，佩内洛。你要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