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

    钟盈路过了狐狸口中的小木屋。

    那其实不算是小木屋了。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吹雨打,篱笆倾倒在地,周围荒草丛生。

    像是一个破败的木棚,只剩下立柱和框架还完好。

    坍圮的木制尖顶从中间砸落到屋子的内部,外窗的玻璃纹裂,布满了蛛网和灰尘。

    她远远地看了几眼,拨开半人高的草丛,继续向前走。

    走了很长一段路,钟盈突然发现身边少了些什么,她一回头,发现邻居还停留在原地。

    邻居最近看起来总有些淡淡的疲惫。

    像是不眠不休行走了很久的旅人。

    但实际上,钟盈好怕它走着走着就睡着了,因此总是拉着它睡觉、休息。

    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哼着歌,先把自己给哄睡了,被蚊子咬醒时发现邻居睁着眼,神色幽幽。也不知道它有没有一起睡着。

    拉着推车倒退回去,钟盈看见它正对着木屋发呆。

    那恍惚的样子似梦似醒,像是在梦游。

    她有些犹豫要不要去“叫醒它”,邻居先一步回过神来,它带着困惑开口:“熟悉。”

    于是他们一起停留在这间破败的小木屋外,扒着年久开裂的窗檐,往里看。

    角落里堆着一些干柴,现在是蜜獾的巢穴。它探头探脑地从木头的缝隙中往外看,露出黑豆豆般的眼睛和深灰色的鼻尖。

    地面上散落着一些书和破碎的试管,折断的床架,几支钢笔,一罐干涸的墨水瓶。一些木制的铁制的小工具。书籍上面有被什么小动物啃噬过的痕迹。

    和这些破败和腐朽不同,屋子里是明亮的。

    天光透过裂口撒落下来,照在漂浮的灰尘上面,也照在窗边的书桌旁。

    那里摆着一台还没来得及取下唱片的留声机,金色的喇叭隐约在叙说着昔日的鲜亮与煌煌。

    后院有一口半开放式的水井,井壁和阶梯上爬满苔藓。而井口旁长出了一丛丛荆棘,开满了纯白色的小花。

    这显然是一个曾经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小木屋,即便在后面破败了以后,仍然具有非常独特的意蕴。

    钟盈每见到一样东西,就把它的名字给念出来,期待邻居有所反馈。

    遗忘是最可怕的东西。

    而寻找失去记忆的过程在她看来,是有趣又很重要的一项经历。

    但当邻居说所有的东西都“熟悉”,又怎么都想不起来的时候。

    她也没辙了,两手一摊,像一名摇头晃脑的庸医:“除了熟悉就没其他的了吗?你再好好想想。”

    风穿过空荡荡的木板,将书页吹得哗啦啦作响。

    水怪沉默着,眼神中有什么明灭闪烁。

    眼前的画面组合又分裂,像信号不良的电视屏幕,找不到源头的嗡鸣和嘈杂,像山崩和海啸,娇小的、脆弱的定海神针轻柔地说着什么。

    在说什么……它听不清。

    小心翼翼地用尾巴勾出了最底下的那一本书。

    啪嗒一下,书里面夹着的照片和奖章掉了出来。

    照片轻飘飘的,从落下来那刻起,鲜亮的颜色就快速地氧化发黄发暗,朦胧的眉眼化作了一团看不清的色块。

    钟盈只来得及惊鸿一瞥。

    她捡起骨碌碌滚动过来的奖章,“谢……怀聿?”

    钟盈拿着这枚奖章翻来覆去地看,问一旁慢吞吞收回尾巴,把地面搞得湿漉漉一团糟的邻居:“熟悉吗?”

    邻居的表情管理也变得乱七八糟。

    它拧眉跟着钟盈一起看那枚奖章。

    它的鳃不自然地开合着,好像在思考。

    实际上大脑发出了剧烈的警报——

    像绷紧到了极致的弦。

    像烧到极限的开水壶。

    ……

    突然,肩膀上一重,邻居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重重地落在地上,砸穿了木屋最后的半个门框,又撞断了立柱。

    破败的木屋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钟盈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就被它带得一起栽向地面。

    脸颊旁的鳞片冰冷又坚硬,震得她耳朵嗡嗡作响,扣住腿根的尾巴带着倒刺,虽然收起来了,但磨得她又疼又痒。

    氤氲的水渍从邻居身下蔓延开来。

    整个地面都变得湿漉漉的。

    还好不是血。

    钟盈艰难地把自己从邻居的怀中拔出来,气喘吁吁地爬到它脑袋边。她伸出手,覆盖在它脸上,摸索着透气孔,也摸索着鳃。

    原本就冰凉的体温,好像更冷了一些,像凝结的寒冰。

    那双像路灯,像飘荡的鬼火,又像春日里的幽深湖沼的绿色眼睛,紧紧地阖上。

    和以往有太多的不同。

    只有微微颤动的鳃和喷吐的凉嗖嗖、带着水腥味的气息,昭示着它只是昏迷了。

    也有可能是睡着了。

    毕竟它最近看起来,总那样困倦。

    周围安静得不像话。

    呼啸的风声,从残垣断壁中穿过。

    继续远行的计划暂停。

    钟盈贴在邻居的脊背上想,好像也并不是那样重要。

    在荒野里停留,冒险,寻找离开的出口,只要没超过设定好的假期极限,似乎都可以被称作“荒野生活”、“悠长假日”。

    并没有那么匆忙。

    也并没有那么危险。

    她有很长很长的一大段时间空出来,交给辽阔的整片湖区任意安排。

    邻居是突然闯入的意外。

    不知不觉中,钟盈开始习惯和沉默的,默契的邻居朝夕相处。

    说的话永远有它应和,即便听不懂也好认真。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一扭头就能看见。

    职业原因不方便养小动物——她心里,其实早就对好友家的狗子觊觎已久。

    刚开始。

    邻居就好像她心目中湿漉漉的流浪大狗。

    连话都说不清楚,碰瓷都弄不明白,那么忽远忽近,忽近忽远,逃避又试图靠近,想要分享食物又悄悄摸摸。

    但它其实一直在。

    这是一种很莫名其妙的笃定。

    后来。

    可能是因为“得寸进尺的好奇”,越是未知,越是想要探究——特别是对方完全不反抗,畏手畏脚,瞻前顾后,更而激发了她的恶趣味。

    想看到更多它失态或与平时不同的样子。

    比如偶尔见到的温柔,又比如古怪滑稽又懊恼的模样,无比鲜活。

    钟盈知道对方永远会纵容。

    她在邻居身上这里摸摸,那里蹭蹭,掰了掰爪爪又捏了捏“角”,磨蹭观察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爬起来,清理倒塌的屋顶。

    没了遮挡,阳光愈加强烈刺眼。

    不知道需要停留多久,钟盈决定稍微修补一下这间居所。

    在这间屋子里找到一把斧头,一张锯子,她用它们砍一些木头,拖回来,又参考立柱原本的模样,打磨出形状。

    将这些新木材放大太阳下暴晒,放火堆旁燎,烘干后和原先的立柱榫在一起。

    这样勉强修补了被折断的框架,但钟盈知道,这只是开始,远远不是结束。

    新木材的含水量仍旧偏高,以后还得继续调整。

    但临时使用已经足够。

    她把新的框架往外延伸,将邻居所处的区域也覆盖进来,又在顶上覆盖一些树枝和干草。

    原本还应该用一些木板条做出墙壁。

    好麻烦。

    一次性劈砍拖拽了太多的木材,钟盈手上起了好几个水泡。

    她摸了摸老茧上又软又硬的水泡,环顾三面漏风的木屋,决定今天的修补工作到此为止。

    地面上原本铺了木质地板,但大多数已经开裂腐烂,露出下部夯实过的地面。

    钟盈清理出一小块区域,将它划分为起居区,把背包和小推车中的东西一点点摆出来。

    在清理的时候,她发现了一柄猎枪。

    是很经典的形制。

    但应该和这座小木屋一样,年久失修,很长时间没有被保养,因此锈迹斑斑。

    钟盈拿起来试了试,连板机都很难扣下。

    她很遗憾地放弃了这柄枪——甚至将它挪远了些。

    一连忙忙碌碌到傍晚,钟盈进入到一旁的树林中寻觅食材,又像之前那样观察野兔野鸡的巢穴,预备着布置陷阱。

    夏末的食物更丰富了起来。

    越来越多的果实熟透,吃了半个夏天的小动物,也愈加的膘肥体壮。

    土拨鼠差点没能将自己肥硕的身躯,塞进原先的土洞。

    它捧着挖到的植物块茎,从树林深处一路狂奔,发出“啊!啊!”的尖叫。

    樱桃,可能是屋主人原先种在附近的,也可能是纯野生的。

    渐渐由青转红,呈现出了明亮又剔透的亮红色,沉甸甸地压弯了树梢。一些鸟雀吱喳跳跃着,用爪子拨开树叶,喙一点一点。

    嫩枝不堪重负,啪嗒一下被折断,掉落下来,吓得那享受得眯起眼睛的鸟儿扑簌簌地飞起,半晌后飞落到另一颗树上。

    钟盈发现了一块菜田。

    有攀爬在地上的南瓜藤,也有生得高大,开花了的土豆秧,一些蜜蜂围着它们打转。

    各种豆藤胡乱地和其他植物缠绕在一起,将它们一齐带倒在地,露出半截带着泥沙的根,豆荚十分干瘪,而饱满的那些,早就被等候多时的野生农夫掏走了。

    几茬小麦长得瘦弱,和钟盈之间采集到的那些没什么两样,麦穗还是青色的,根部已经开始微微泛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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