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心

    颜安青到丹橘府时是清晨,骑只小驴,赶了个大早,江南在山门口接。

    “哇,几个月不见,你小子又窜了半头啊……”颜安青远远望着静谧青黛色中身着藏蓝衣服挺拔站立的身姿,寒暄感叹。

    “颜先生好,”江南欠身行礼,面带微笑,“先生怎么还是最钟爱这只小毛驴?晚生回来送匹好马到先生府上可好?”

    颜安青也笑了,翻身跳下来,取下毛驴后驮的药箱背在身上,道:“马可以送,太高的不要,我爬不上去,另外诊金和药费也不能抵。”

    “哈,”江南哑笑,想到颜安青每次都能妙手回春却要价不菲,且定价毫无规律,有次小豆子发高烧甚至要了他丹橘府半年的盈利,而如今星时情况危急,也顾不上那么多,朗声道,“那是自然。”

    二人说笑间便往主屋方向走,路上颜安青询问了星时状况,江南都一一作答。

    等进主屋脱了鞋,颜安青因吃过光滑木地板的亏,就小心翼翼地扶着墙边走,江南低头莞尔上前帮拿药箱。

    到了一层星时的房间,进屋北侧放了纱帘,南侧置一床,并无人,颜安青抬眉困惑,江南道,现在有侍卫白虎和星时同住。再往北走,掀开帘,果见暖阁上有一人着雪色衣裳正侧身躺卧嗑瓜子看书,瞧见外人进来,也不起身,只抬眼看了一下便继续磕瓜子,动作间透着些许烦躁,看上去十分惫懒。

    倒是里屋有一面容甜美的丫头掀帘冲了出来,一脸急汗,见了颜安青,便浅作揖行礼,急语道:“请先生快进里来看看狭海城世子,他已经不吃不喝不睡好几日了。”

    颜安青便近前,见婆婆正守在一侧,点头致意,在看床上有一人面向上平卧,正茫然看着天花板,眼型生得俊美柔和、世间少有,确实是他数月前见到相貌惊人的人鱼世子,只是憔悴之色比先前更重了,眼珠浑浊,眼下乌青,若不是其胸前还有微弱的起伏,那一动不动安静的样子会让人怀疑床上卧的是个假人。

    待颜安青走得更近,床上的人忽地双眼睁大,十分挣扎地坐起身来后退,试图让自己看上去强健些,慌乱的神色中露出一两分惊喜,双眼虽仍是茫然混沌,却左右轻摆头试图看清。颜安青见自己如此受重视,也颇为惊奇。

    那人张口,声音低沉略带沙哑却格外丝滑好听,“苏莫……是……是你吗?我……我没事……”

    江南有些惊讶,这是这些日星时第一次主动说话,皱眉澄清道:“不是,这是神医山颜先生,来给你诊治。”

    光芒瞬间从脸上消逝,面色如纸又没了生气,眉间受伤地轻蹙。

    原来是误会啊。颜安青轻叹口气。

    可仍不死心,星时向外伸手去够,见他视力很弱不辨方向,颜安青便主动去握他,待他碰上确认了,脸上的愁容就更重了,松手低声道:“对不起,我认错了……为什么……您和苏莫身上的味道这么像?”

    “哦,你是说药草香?是这个吧?”颜安青露出笑容,从药箱里翻出一物,“这是还魂草,也就是生姜芽,以前我常拿这个煮汤泡小莫来着……很有用!”

    见这大夫话语间与苏莫亲密非常,远胜之前见过的所有人,声音虽尖细,却实在个男人,星时立刻警惕,露出防备,立起上半身质问:“你是苏莫什么人?!”

    急情带来了阵阵咳喘,严厉的样子没撑几秒就垮了,整个人又趴回了床上,咳嗽却停不下来,咳出了一脸一背的汗,阿翠忙去端杯子给星时喂水,暖阁上的白虎又是一声抱怨嫌弃的“哎呀”。

    “这情形可实在我意料之外啊……”颜安青见状苦笑。

    “这是主人的救命恩人。没有颜先生,就没有苏莫。”江南好心解释,又转身请颜安青坐在床边的灯挂椅上,“先生勿怪,他的情况我也和您说过了,您先看病吧。”

    阿翠把星时又扶回床上平躺,星时听了江南的解释,安静了一些,眉头仍锁得厉害,旁人让他伸手放在脉枕上,他虽配合,却把头扭向里侧,一副不心甘情愿的样子。

    颜安青见那如玉的腕子却笑意更盛,像是得了什么好机会一样,开心去按,慢慢笑意却消失了。

    半晌。

    “这病我治不了。”颜安青道。

    “小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又闹脾气不肯医治吗?”婆婆不解问道。

    “不是!”颜安青道,“他不过有些体虚,发热是风寒,眼睛看不见也是小事,喝点药涂点膏儿就能好,但他不吃饭的病根儿在心,心病还须心药医,这药我可没有。人不吃饭就会死,这是自然规律啊。”

    “他不能死!”这回是江南先急了,“这是国主的命令!他如果死了,我家主人也要受牵连。”

    远处传来白虎的一声冷笑。

    “没……没事……”星时寻声望向江南,无力道,“你把我的情况报给国主……修书与我父亲……他们自然知道该如何,不会让苏莫受牵连……”

    “诶,行吧。”颜安青见这情形,又叹了口气,手上附上了白色法力去摸星时的后脑勺,星时虽惊讶但那法力柔和至极、那手也无有冒犯,他便没有躲。

    又过了一会儿,颜安青收了手,道,“其实还有一法儿,只要无心就无心病。我用药把他麻晕,把头打开,切几块儿肉下来也能行。不过就是麻烦些,倒是能一劳永逸。当然这得世子大人自己同意才行。”

    星时听罢震惊望向颜安青。

    小火一旁惊呼,“星时不可!这是哪儿来的疯子?!不要信他!”

    “顺利切下来后,您就不会心痛,也不会想哭了。”颜安青看着星时道,“这样估计你就能吃下饭了。”

    “这……这会影响我的记忆吗?”星时颤声问。

    “不知道,可能,但是活命更重要呀。不好的记忆去掉有什么不好呢?”颜安青答。

    “我……我不愿意。”

    颜安青听罢转身,对着众人一摆手,“你们看,不是我不治,是病人不配合啊,所以没办法。这样,这回我也不收钱了,我听说万花楼最好的厨子在这儿,给我包顿午饭折我路费就行。我一会儿写个方子给婆婆,把他的风寒、眼睛治了,至于其他,只能看造化了。”

    阿翠听了立时转身掩面哭了。

    “行了!人还没死呢!你烦不烦!”白虎在炕上低吼一句。

    阿翠却毫不示弱,冲到白虎边上,哭道:“公主到底派你来干什么了?他都成这样儿了,你就在旁边看着吗?”

    “寻、将、军,”白虎咬字纠正,又道,“派我来保护他,别被别人干掉了,特殊情况上报。”

    星时闻言,微微抬起头。

    “这还不算特殊情况吗?你报了吗?你怎么还不报?”阿翠又哭。

    “颜先生也说了!不吃饭会死是自然规律,这算什么特殊情况啊?你做的那么好吃的饭菜他都吃不下,我还能喂他吃‘金子’啊?”白虎嗓门儿也高了一些,声音越来越大,“边疆的战士拼死拼活守卫国土才有耕地才有粮食,我们吃的是什么?老百姓平时吃的是什么?他如果这个条件都活不下去,还不如扔回海里去,省得给别人添堵!”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让整个房间里瞬时安静。

    众人惊讶,阿翠刚刚似乎用尽全力打了白虎一巴掌,打得白虎头转一侧、双目大睁、嘴角出血,阿翠自己的手也红肿得来回搓。

    她咬牙忍痛,仍是哭,眼泪不停打转下淌,“你是都不记得了吗?你生病的时候他是怎么对你的?”

    “他不过是想要寻将军回个信儿,你就……不能帮帮忙吗?”

    “阿翠!颜先生还在这里,不许胡闹!”江南见白虎情形不对,厉声制止。

    白虎却没有还手,也没有再回怼,忍了半天才说,“行,我帮他。”

    言罢,从暖阁炕上的果盘边拿出一把金烧蓝的小刀。

    “你……你要干嘛?!”阿翠忙往江南身后躲。

    可白虎却割破了自己食指的指尖,咬牙道:“写信!”

    他微弱的青色法力发动,伸手在空中,鲜血没有下落,边说边在空中写,“星时吃不下饭,怎么办?速回信!”

    血字还停在空中,法术滋滋作响,白虎看向阿翠,“这样可以了吗?”

    阿翠震惊,下意识地点头。

    星时虽看不清楚,但手紧抓着被子,全身都绷着,他能感知到法术异动,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还是小火细察,“是血法术,远程传信的,你放心。”

    得了阿翠的认可,白虎又转了手,血字化为了一只赤色的小鸽子,顺着窗外飞远了,白虎收了法术,擦了擦小刀,又累得躺回炕上,还是抱怨了一句,“这可是我们传重要军机用的,真是吃饱了撑得胡闹。”

    “哇,今儿真是没白来,有意思。”颜安青笑道。

    果然,在白虎刚磕了五六颗瓜子后,一只血色小鸽子又出现在窗口,白虎将手一伸,鸽子飞回手中变回了血字,不一会儿就消散了。

    “寻将军怎么说?”阿翠追问。

    星时也察觉,紧张得更厉害,立着耳朵细听。

    “她说,‘吃不了饭就喝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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