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局结束。
盖娆以小比分4：11，输掉了一局。
章豆豆先是懵了一下，看完了自己的球拍，又把左手的五指挨个儿掰了掰，把自己掰疼了，确定在跟盖娆的比赛中，自己取得了历史性的进步——
以前，第一局从来就没拿下过；
今天，居然拿下了？
她懵懵地走到休息区，擦汗、喝水。
这个时候的盖娆，还没有意识到，有什么可怕的事，正在发生。
以小比分4：11，上来第一局输章豆豆？
这是从没有过的事。
最后一球落地，盖娆也懵了一下。
当然，她身为一名老将，没像章豆豆那么夸张，五局三胜的比赛，输掉了第一局，后面再赢回来就是了。
瞧着，章豆豆懵是懵，显然已经没在气了。
虽然，盖娆还是没明白，这姑娘到底在气什么。
第一局的赛果，能叫章豆豆的不开心少一点，她是能接受的。
等她到了休息区，拧开了瓶盖，喝水的时候，竟看到了梁建平梁指导，现身于观众席上，冲着章豆豆所在的方向，猛猛地鼓了几下掌。
章豆豆瞅见了，懵懵的眼神，立刻就坚定了起来。
这什么情况？
通常，国乒教练只会出现在升国旗的国际、洲际大赛上。
他们领公家的工资，运动员代表国/家拿荣誉的时候，才会出场。
以俱乐部为单位，参加各项比赛的华超联赛，场外指导，用的是俱乐部聘用的教练；以个人名义报名，参加ITT的赛事，都是没有场外的。
没有教练辅助，纯凭选手自己发挥，才会有意外发生。
意外发生了，热度就来了。
昨天，她约章豆豆练球，没约出来，就晓得了，事业心爆棚的梁指导，也自费飞来了仁城，在给她开小灶。
当时，盖娆没当回事儿。
梁指导的责任心，在国乒的教练堆儿里，是数一数二的。
章豆豆拥有这么一位教练，是她的福气。
在她开始出成绩的周期，组内的一号实现了大满贯，卫冕了世运冠军，满载荣誉，即将退役，她这个二号成了教练的重点关注对象，不日将升为一号，是她的天大福气。
换作以前，她会很羡慕章豆豆。
但上一个周期的最后两年，她已经脱胎换骨，能给自己技改了。
并在最后一年，完成了技改。
再好的教练辅助，也不及自己“开悟”。
当时，盖娆只是为章豆豆高兴，梁指导牺牲了自己的休息时间，特地飞到仁城来，给她加训。
居然，今天，都跑到ITT的比赛现场来观赛了？
不仅观赛，还带提供情绪价值的。
换作是骆星辰或者岳媛，跟盖娆差不多实力的选手，她心里会不舒服。
但章豆豆嘛，她就不能太介意了。
介意了，就小气了。
***
两分钟过后，第二局开始了。
球桌两边，两个人的心态，迥然不同。
章豆豆率先拿下一局，在对阵盖娆的过往成绩上，取得了一个小小的突破，再加上嫡亲教练的场外鼓励，气势大涨。
盖娆呢，两分钟的时间里，消化了梁指导到场这件事。
回到赛场上，她没有再让。
想着以自己正常的状态，就算有梁指导在旁，也能让一追三。
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可是，当她的注意力集中了起来，开始认真打的时候，才发现——
今天的章豆豆，怎么这么不好打？
显然，她针对自己的线络、落点，进行了充分的研究。
而梁指导，在队里除了是女队的教练员，惯例带他组里的运动员上训，还是整个国乒数据组的组长，所有运动员的赛事录像，都由他保管。
章豆豆能够如此精准地，回避盖娆的压制路线，不是一天的加训，能做到的。
这一针对自己的特训，怕是世运一结束，就开始了。
当盖娆明白了这一点，想学世运赛场上的卡尔·埃里克森，换非常用打法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到了8：10，章豆豆的赛点。
她在犹豫，要不要发一个从丁扈那儿学来的“魅幻”发球，扭转颓势？
这一手，她平时不用，也从没在赛场上，拿来对付过队友。
只在面对强大外协的时候，才祭出这一撒手锏，出其不意，克敌制胜。
就这一秒的犹豫，令她失掉了第二局。
***
局间休息。
盖娆又瞥见了，梁指导在对着章豆豆的方向，大力鼓掌。
她忽然想通了，赛前15分钟，有阵子没见的章豆豆，见到了自己，为什么是那种态度？一定是这位事业心爆棚的梁指导，给章豆豆施加了不小的精神压力，压力大到这个一贯心无杂念，心宽体胖的小女孩，亟需找一个出口来发泄，而自己，就那么倒霉地撞上了。
此前，她听骆星辰说起过，梁指导有多么擅长精神施压。
理城世运会的单打决赛场上，孟祺0：4输给了乔青燃，获得了亚军不说，还被干净利落地剃了个光头，大比分难看，小比分也很糟糕，四局加起来，都没有11分。
孟祺的心态出现波动，延续到了新一周期的赛场上。
梁指导一看，骆星辰由主力上升绝对主力的机会，这就来了呀！
由于给孟祺当了几年陪练，骆星辰每每对上孟祺，气势上都会自动地矮一截，无论顺风局，还是逆风局，都不那么好打。
梁指导就“恐吓”骆星辰说——
“你已经22了，没有年龄优势了。”
“再拿不下孟祺，收拾收拾，就该退役了！”
“指望孟祺主动从主力位置退下来，你替补上去？痴人做梦！”
“历来主力就三个位置，都是靠抢的，没有让出来的！”
“你这个时候还不拼？你就完了……”
……………………………………
八成，也是这么pua章豆豆的。
盖娆冷静了下来。
她分析着目前的局势，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次面对的章豆豆，是很猛，除了对自己的球路非常熟悉，拧拉也很有质量，但在台内球细节的处理上，还不太行，斗短或许是一个不错的出路？
之前，她不擅长侧切，没练过，也没用过。
昨天下午，跟卡尔练球的时候，看他侧切玩儿的好，也忍不住，切了几个，他见自己切的不好，出言指点了几下，她再切，成功率大大提升。
嗯，这个侧切，一会儿，也可以用一用。
两分钟过后，第三局开始了。
酷盖上了盖娆的身，坚定地执行着刚刚想好的战术。
一上来，就打了章豆豆一个7：0。
尤其是她出其不意的侧切，章豆豆没有一个能接住，处于一副被打蒙了的状态。
最终，她以11：1，拿下了第三局。
本来么，可以打一个11：0的，但她不忍，章豆豆刚起来的斗志，被自己一下子打散，未来的路，就不好走了，还是让了一球。
其实，这是不可取的。
很早以前，华夏队有一个打到对手10：0，就让一球的传统。
避免给对手“剃光头”，场面不好看。
但自从2008年的上城世运会，梁屹冬让了一球，让出了“惨案”，这一传统，就被取消了。
性格使然，盖娆这个人，容易“不忍”。
尤其是，面对队友。
***
不知什么时候，梁建平已从观众席的中间位置，挪到了最前排。
这一轮的局间休息，他没再卖力鼓掌了。
而是更加不合规矩地，在观众席上，伸长了脖子，连比带划地，给章豆豆讲起了战术。
讲完，冲着章豆豆一顿吼——
“你要相信你自己！”
“你跟她水平差不多，她就是名气比你大点！”
“再来一局！就一局，就赢了……”
………………………………
这一顿吼，把章豆豆从懵逼的状态中，彻底吼醒了。
第三局一开始，整个人就气势十足，发球和抢攻都很果断，连得三分，占了上风。
而盖娆呢，明显被梁指导的话，影响到了心态。
等她回过神来，五分已经没了。
她给自己叫了一个暂停，想让自己缓一缓。
卡尔·埃里克森的侧切，是他的看家技能之一，在赛场上，能舞得随心所欲，既花哨又实用，就那么东一下、西一下地，把对手的脑子晃乱了，自己则在“赢”的路上，一去不回头。
怎么切，怎么有。
她却做不到，只会临时学的那几下。
当章豆豆在梁指导的指点下，适应了，她这一招儿，就不大管用了。
在这种情况下，她该怎么办呢？
正思考着呢，梁指导在这两分钟的暂停里，又对着章豆豆一顿输出，裁判忍无可忍，打了个手势，叫保安将他请出了比赛现场。
一场哄闹，占据了这两分钟。
章豆豆得到了梁指导的新一轮指导。
盖娆没有想出，比斗短更新的解题办法，面对一个非常熟悉自己线路和落点的对手，她只能硬拼实力，除了斗短，再在落点上，多加一些变化了。
最终，两个人拼到了爆分，章豆豆以18：16的小比分，拿下了第四局。
以大比分3:1，首次战胜了大主人盖娆。
***
卡尔·埃里克森是一个公认的大赛型选手。
ITT的这种商业赛嘛，他就随便打打，经常一轮游、二轮游。
哪怕大家都是在以赛代练，也没有比他更松弛的了。
这一次，有一点点不一样。
他跟他的Miss Right有了真正的接触，他有想过，她会不会跟他一样，也开始关注他的比赛呢？那他可不能再那么儿戏，随便打打了。
第一、二轮就出局的话，在她面前，可就颜面无光了。
他自尊心作祟，不容许自己再散漫了。
第一轮对阵烤肉国的选手恩佐·科斯塔，3：0信手拿下。
令他没想到的是，女乒那一边，盖娆选手以1：3输给了同协会的队友，一轮游了。
在他的印象里，盖娆可从来不会爆冷啊！
这次是怎么了？
他想，她现在的心情，一定很糟糕。
这个时候，正是需要他出场，安慰佳人的时候。
昨晚逛的自由公园里，除了“一念天堂”，看上去，还有不少装潢有趣的美食店里，会藏着味道不凡的食物……
在“一念天堂”的饭桌上，两个人约好了，改天再约。
那么，这个“改天”，是不是可以提前实现呢？
正琢磨着，该找一个什么样的借口，去会他的Miss Right呢。
他收到了一条拉斯的信息——
【哥哥，我输了……】（此处为北雪国语言）
此刻，他无心哄弟弟。
心里想着华夏队的选手盖娆，就回复了一句——
【华夏国有一句古话，送给你：胜败乃兵家常事】（此处为北雪国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