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路

    晚自习的教室里,老旧的吊扇吱呀作响,却驱散不了初秋的闷热。语文老师余梁站在讲台上,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抑扬顿挫地讲解着《短歌行》。他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蓝色衬衫后背已经洇出一片汗渍。

    只听单秋小声嘟囔:"空调什么时候能修好啊~"

    李糖坐在靠窗的位置,虽然有一阵阵微风拂过,但也觉得闷热。可是比天气还要躁动的还有李糖那颗等待的心。前两节课李糖还能认真记笔记,可到了第三节晚自习,思绪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越飘越远。月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的课桌上,将钢笔映出一道银色的反光。她盯着那道光线发呆,脑海里全是刘明川的样子——他接过包子时指尖的温度,他低头写字时颤动的睫毛。

    "要是他送我回宿舍,该走哪条路呢?"李糖无意识地在课本边缘画着小爱心,"走教学楼西侧那条路比较近,可是东侧那条路有桂花树,现在应该开花了..."

    "你盯着老余傻笑什么呢?"单秋突然戳了戳她的脸颊,压低声音问道。

    李糖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嘴角不知何时已经扬起。她慌忙低下头,假装整理笔记,可脑海中又浮现出早晨刘明川递来的那张写满单词的纸条,笑意再次爬上眼角。

    "没什么。"她小声回答,却在心里默默补充:只是想到马上能见到他了。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老余离开教室后,李糖像只受惊的兔子般弹起来。她飞快地把物理全解塞进书包,连笔袋都顾不上收拾。"我先走啦!"她对单秋喊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冲出教室。

    初秋的夜风带着桂花的甜香扑面而来。李糖站在教学楼前的空地上,仰头望向五楼。44班的灯还亮着,隐约能看到教室里晃动的人影。她踮起脚尖,试图在人群中辨认出那个熟悉的身影。

    "等男朋友呢?"单秋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

    李糖红着脸推了她一下:"快回宿舍吧你!"

    等待的时光比想象中要甜蜜。李糖数着地上的砖块,听着远处操场传来的虫鸣,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五楼的走廊。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和梧桐树的影子交织在一起。

    突然,44班的灯熄灭了。李糖的心跳骤然加速,她紧紧攥着书包带,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楼梯口。人流如潮水般涌出,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刘明川背着书包走在人群中,白衬衫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李糖不自觉地向前走了几步,又赶紧停下,假装在看手表。她看着刘明川走过两栋楼之间的连廊,消失在楼梯间的拐角。犹豫了片刻,她也向楼梯间跑去。

    "不能跑太快,"她在心里告诫自己,"要矜持一点。"可脚步却不受控制地加快。

    还没走到二楼,她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刘明川正三步并作两步地下楼,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看到她的瞬间,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像夜空中突然被点亮的星星。

    "呐,给你。"李糖把物理书递过去,声音因为奔跑而有些急促。

    刘明川接过书,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背:"要不要我记完笔记再给你?"

    "不用了,"李糖连忙摇头,"我们班主任给全班都订了全解,所有科目的都有。"

    "那你要好好利用资源。"刘明川笑着说,眼睛弯成了月牙。

    两人并肩走下楼梯,李糖偷偷瞄了一眼他的侧脸。月光透过楼梯间的窗户,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一道柔和的阴影。她突然很想知道,此刻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心跳加速。

    "我送你回宿舍吧。"走到一楼时,刘明川突然说道。

    李糖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都快十点了。你家在南门,宿舍在北门,一点都不顺路。"

    "顺路。"刘明川的语气很坚定。

    "你搬家了?"李糖眨着眼睛问道。

    刘明川轻笑出声,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我顺便去北门买夜宵,顺路。"

    月光下,李糖看见他的耳尖微微发红。她突然鼓起勇气,仰起脸问道:"那你能一直顺路吗?"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刘明川明显怔住了,脚步都踉跄了一下。"当...当然可以啊。"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带着藏不住的欢喜。

    两人沿着林荫道慢慢走着,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糖的帆布鞋踩在落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刘明川走在靠近马路的一侧,时不时用手挡开垂下的树枝。

    "你们班今天英语听写怎么样?"他问道,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温柔。

    "全对了!"李糖雀跃地说,"多亏了你的笔记。"

    路过食堂时,刘明川真的去买了一份蒸饺。李糖站在路灯下等他,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食堂的玻璃门后,又很快出现,手里多了一个冒着热气的塑料袋。

    "给,"他递过来一个一次性饭盒,"趁热吃。"

    李糖惊讶地接过,蒸饺的香气扑面而来。"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晚饭?"

    "猜的。"刘明川笑着说,"我看到你晚上值日,哪有时间吃东西。"

    宿舍楼近在眼前,李糖突然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些。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一高一矮,却意外地和谐。

    "走啦!"到了宿舍楼下,李糖转身对他挥挥手,马尾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弧线。没等刘明川回应,她就蹦蹦跳跳地跑进了宿舍楼,生怕他看见自己通红的脸颊。

    刚推开宿舍门,单秋就扑了上来:"呦~这么晚才回来?"

    李糖把蒸饺塞给她:"吃你的夜宵吧!"说完就抓起脸盆冲进了洗手间。冰凉的水拍在脸上,却浇不灭心头的那团火。

    这个夜晚,李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一条永远走不到尽头的林荫道,月光如水,少年的白衬衫在风中轻轻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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