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宣布秋游消息时,全班欢呼声差点掀翻屋顶。
「下周六去新开的星空游乐园,」老陈敲着黑板强调,「分组活动,每组至少四人,禁止单独行动!」
林小雨立刻转身,用课本挡着脸冲我挤眉弄眼:「我们和顾言一组吧?顺便叫上他同桌张浩。」
「谁要跟他一组!」我低头假装记笔记,却听见身后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顾言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呼吸扫过我耳尖:「未婚妻,摩天轮据说能看到整个城市的夜景。」
我的钢笔在纸上洇出一团墨迹。
秋游当天,我特意穿了新买的牛仔背带裙,林小雨见到我就吹口哨:「哟,某人是打算在摩天轮上表白吗?」
「闭嘴!」我往她嘴里塞了根棒棒糖,余光却瞥见顾言从大巴上走下来。他今天穿了简单的白T恤和黑色工装裤,阳光下清爽得像漫画男主角。
「易菲。」他径直走到我面前,递来一个纸袋,「防晒霜,今天紫外线很强。」
林小雨在旁边发出诡异的笑声,我红着脸接过,指尖碰到他掌心的薄茧。
「谢谢。」我小声说,突然注意到他左手腕上戴着一条红绳——那是我上周在庙会抽奖中的安慰奖,随手塞给他说是「保佑考试不挂科」。
他竟然真的戴上了。
游乐园门口人山人海,老陈扯着嗓子喊:「记住分组行动!下午三点在城堡前集合!」
「我们先去玩过山车吧!」林小雨拽着张浩就要跑,突然对我眨眨眼,「哎呀,我突然想坐旋转木马,张浩你陪我去!」
没等我反应,两人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被抛弃了?」顾言挑眉。
「明显是故意的!」我咬牙切齿,掏出手机准备骂林小雨,却发现她五分钟前发了消息:「摩天轮12点开放,姐只能帮你到这了!」
我手忙脚乱地锁屏,抬头对上顾言似笑非笑的眼神:「那个……我们去鬼屋吧?」
「你确定?」他微微俯身,「上次看恐怖片,你把我袖子扯裂了。」
「……那去坐旋转咖啡杯。」
「会晕。」
「激流勇进?」
「会淋湿。」
我恼了:「你到底想玩什么?」
顾言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摩天轮,VIP透明舱,不用排队。」
我瞪大眼睛——这种VIP票至少要提前一个月预约,价格抵得上我半个月零花钱。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上周。」他轻描淡写地说,却悄悄红了耳尖,「听说今天有流星雨。」
摩天轮缓缓上升,整个游乐园在脚下缩小。我紧贴着玻璃窗,假装对远处的过山车很感兴趣,实际上全身神经都绷紧了——这个透明舱四面都是玻璃,阳光毫无保留地洒进来,把顾言的睫毛映成浅金色。
「易菲。」他突然开口,「看这个。」
我转头,看见他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里的小女孩穿着红色舞蹈服,站在少年宫比赛台上,头顶的草莓发卡歪到一边。
我的呼吸停滞了。
那是我十岁时参加少儿舞蹈比赛的照片,后来在搬家中弄丢了。照片角落还有半个模糊的身影,像是偷拍时没避开的路人。
「你怎么会有这个?」
顾言轻轻抚过照片边缘:「当时我坐在台下第一排。」
记忆如潮水涌来。那年比赛我因为紧张跳错了动作,下台时哭得稀里哗啦,把最爱的草莓发卡也弄丢了。
「你是那个……给我递纸巾的男生?」
「嗯。」他目光柔软,「你哭得太凶,我把准备送给妹妹的棒棒糖都给你了。」
摩天轮升至最高点,阳光透过玻璃在天花板上投下细碎光斑。顾言忽然倾身过来,我下意识闭眼,却感觉他的手轻轻拂过我发间——
「现在相信不是赌气告白了吗?」
我睁开眼,发现他指尖捏着一枚草莓发卡,和当年那枚一模一样。
「找了好久才找到同款。」他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易菲,我喜……」
「啪!」
我慌乱中打翻奶茶,甜腻的液体洒在他裤子上。顾言愣了一秒,突然抓住我沾满奶油的手腕,低头舔掉我指尖的奶油。
「别浪费。」他抬头,唇上还沾着一点白色奶油,眼神却危险得像盯住猎物的狼。
我的大脑彻底宕机。
摩天轮开始下降,顾言若无其事地坐回对面,从包里拿出湿巾擦手。阳光在他侧脸投下细密的光影,睫毛在眼下打出扇形阴影。
「那个……」我声音发颤,「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他看向窗外,「下次再说。」
回程的大巴上,林小雨拼命戳我腰:「怎么样?在最高点接吻了吗?」
「没有!」我压低声音,把草莓发卡塞给她看,「他居然记得我十岁时的样子。」
「天,这是什么绝世纯情男!」林小雨捂心口,「所以你俩现在算什么关系?」
我偷瞄前排的顾言,他正靠在车窗上假寐,阳光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像是感应到我的视线,他突然睁开眼,通过车窗反射与我对视,嘴角微微上扬。
我赶紧低头,发现手机屏幕亮起——
顾言发来一张照片,是我们刚才在摩天轮里的影子,透过玻璃重叠在一起,像是一个拥抱。配文只有三个字:「慢慢来。」
我捂住发烫的脸,听见心跳声震耳欲聋。
林小雨凑过来偷看,发出鸡叫般的笑声:「这叫没接吻?你俩眼神都快拉丝了!」
我踹她一脚,却忍不住把照片保存到加密相册。那里已经存了不少关于顾言的偷拍——他低头做题时微蹙的眉头,篮球场上跃起时绷紧的腰线,还有今天在摩天轮里,阳光将他睫毛映在我手背上的剪影。
前排的顾言突然动了动,从座椅缝隙递来一张纸条。我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小字:「下次单独来看流星雨?」
纸条角落画了颗歪歪扭扭的草莓,和发卡上的如出一辙。
秋游后的周一,教室后墙贴出了期中考试安排表。我正盯着表格发呆,后背突然被人用笔轻轻戳了一下。
「紧张?」顾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晨起特有的微哑。
我转过身,发现他桌上摊着本物理竞赛题集,右手还转着那支戳过我的钢笔——是我上周弄丢的那支限量款,笔帽上刻着我名字缩写。
「你什么时候捡到的?」我伸手去抢,他却举高钢笔,唇角勾起一抹坏笑。
「上周五,就在你……」他忽然压低声音,「在我家补完物理之后。」
我耳根瞬间烧了起来。上周五我确实去了顾言家,他父母常年在国外,家里只有一位做饭的阿姨。我们本来在书房正经学习,结果我趴桌上睡着,醒来发现身上盖着他的外套,而他就坐在对面安静看书,暖黄台灯把他的轮廓勾勒得像幅油画。
「还给我!」我扑过去抢笔,教室前门却突然被推开。
「易菲。」
我妈的声音像一盆冰水浇下,我僵在原地。她穿着剪裁利落的西装套裙,站在门口冷冷扫视全班,目光最终钉在我和顾言之间——我还保持着半站起身,几乎趴在顾言桌上的姿势。
「出来。」
教务处空调开得太足,我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不停搓手。我妈和年级主任寒暄完,转身把一叠照片甩在我面前。
「解释一下。」
照片散落在桌上,全是秋游时拍的——顾言在摩天轮前递给我门票,我低头摆弄草莓发卡,还有最后那张我们影子重叠的瞬间。
「这是……普通同学活动。」我的声音越来越小。
「普通同学?」我妈冷笑,又抽出一张纸,「那这是什么?」
我的胃部猛地抽搐。那是上周数学小测的卷子,顾言在分数旁边画了颗小草莓,底下写着「未婚妻进步神速」。
「他开玩笑的,我们只是学习小组……」
「从今天开始,不是了。」我妈打断我,转向年级主任,「李主任,我申请把易菲转到国际班。」
「什么?!」我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声响,「我不转班!」
「由不得你。」我妈眼神锐利如刀,「你爸在国外都安排好了,毕业后直接去读预科。」
我如遭雷击。爸妈离婚后,父亲很快在国外再婚,这些年除了打钱几乎不联系。现在突然决定我的未来?
「是因为顾言吗?」我声音发抖,「就因为我可能喜欢他,你就要把我送走?」
「注意你的态度!」我妈拍桌而起,「你以为那些男生看上你什么?成绩?长相?他们看中的是你爸的钱和我的关系网!」
「顾言不是那种人!」
「你怎么知道?」我妈逼近一步,「他父亲是顾氏医疗的董事长,家里背景复杂得很。这种公子哥谈恋爱就是玩玩,最后还是要门当户对——」
「够了!」我抓起书包冲出办公室,撞翻了门口的盆栽。
我在天台躲到日落。手机震动无数次,全是林小雨的消息:「你妈去找老陈了!」「顾言被叫去谈话!」「苏雯在到处说你被甩了!」
最后一条是顾言发来的:「无论发生什么,等我。」
眼泪砸在屏幕上,我蜷缩在墙角抱紧膝盖。从小到大,我妈对我的控制无孔不入——穿什么衣服、交什么朋友、考多少分。现在连喜欢谁都要管。
「找到你了。」
铁门被推开,顾言逆光站在门口,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他快步走来蹲下,温热掌心贴上我泪湿的脸颊:「别哭。」
「我妈要给我转学……」我抽噎着抓住他手腕,「还说你是为了我家关系才接近我……」
顾言眼神一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相册里一张老照片——年轻的顾妈妈躺在病床上,旁边站着穿白大褂的医生。
「这是我妈最后一次化疗。」他声音平静得可怕,「主刀医生姓易。」
我瞪大眼睛。那是我爸!十年前他还在国内某三甲医院工作,是著名的肿瘤外科专家。
「顾氏医疗是我继父的企业,我亲生父亲只是个普通工程师。」顾言收起手机,轻轻擦掉我眼角的泪,「我妈病逝后,我抑郁休学一年。直到有天在医院光荣榜上看到易医生的照片,旁边贴着你的作文比赛获奖照。」
夕阳将他的睫毛染成金色,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底情绪:「易菲,我认识你的时候,连你爸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晚风穿过我们之间的缝隙,带着初秋的凉意。我忽然想起摩天轮上那个未完成的告白,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
「那现在怎么办?」我小声问,「我妈说除非我考进年级前三,否则立刻转学。」
顾言突然笑了,从书包里掏出一沓装订好的笔记:「巧了,我刚整理完近五年高考高频考点。」
他翻开扉页,上面用工整字迹写着:「易菲征服宇宙计划:第一步,年级前三。」
我破涕为笑,他却突然正色:「但有个条件。」
「什么?」
「别再推开我。」他指尖轻轻摩挲我腕内侧的脉搏,「你妈反对也好,别人说闲话也罢,我们一起面对。」
我重重点头,他突然凑近,在我眉心落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这是盖章。」
接下来一周,我妈果然开始全方位监控我。早上亲自送到校门口,放学准时蹲守,连手机都装了定位软件。
顾言却总有办法突破重围——早自习前塞进我课桌的温豆浆,课间操时「偶遇」递来的错题本,甚至通过林小雨转交的晚安短信。
周五家长会当天,我妈作为家委会成员早早到校。我刚打扫完教室,突然收到顾言短信:「看窗外。」
教学楼下的梧桐树旁,顾言抱着吉他仰头看我。他今天没穿校服,简单的黑毛衣衬得肤色冷白,引来不少女生侧目。
「你干什么?」我推开窗小声喊。
「唱给你听。」他拨动琴弦,清冽嗓音随风飘上来,「《等你下课》。」
这太疯狂了!我妈就在二楼会议室!我急得直跺脚,却忍不住被歌词吸引——「你住的巷子里,我租了一间公寓,为了想与你不期而遇……」
走廊传来脚步声,我慌忙关上窗户,却看见我妈阴沉着脸站在后门。
「不知廉耻!」她冲下楼时高跟鞋差点崴断。
我飞奔着追出去,却见顾言不慌不忙地收起吉他,对我妈鞠了一躬:「阿姨好,我是顾言。」
「滚远点!」我妈声音尖利,「再骚扰我女儿就报警!」
「妈!」我拽住她手臂,「是我先喜欢他的!」
「闭嘴!」我妈扬手要打,被匆匆赶来的老陈拦住。
混乱中,顾言突然从琴包里抽出一份文件:「阿姨,这是我和易菲从组队到现在的成绩对比。」
阳光下,折线图清晰显示着我的数学从108分飙到142分,语文作文甚至拿过年级范文。而顾言的英语从135分提到148分,老陈在旁边补充:「他们确实在互相促进。」
我妈冷笑:「演得挺像。顾言,你期中考试故意控分让出第二名,真以为我看不出来?」
我震惊地看向顾言,他却坦然点头:「是,我最后一道大题没写完整答案。」
「为什么?」
「因为——」他直视我妈的眼睛,「您说过,只要她考进前三。」
风突然停了,梧桐叶悬在半空。我妈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缝,我趁机抓住她手腕:「妈,你答应过的……」
「回家再说!」她甩开我,却不再提报警的事。
顾言悄悄对我眨眨眼,用口型说:「明天见。」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的吉他曲谱是我爸偷偷递出窗外的——他专程从国外飞回来参加家长会,躲在会议室全程目睹了这场闹剧。
而顾言手机里,存着我爸发给他的一条短信:「小子,弹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