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酒的香气织出迷离的纱帐，罩住这群渴望自由的灵魂。跳跃、舞动、摩擦，昏暗灯光作燃料，酒吧气氛愈加粘糊暧昧。

    细跟踩在地上，演奏了一曲无名的打击乐。

    李连池单手插兜，漫不经心跟在后面。简单的T恤长裤，脖子手腕上干干净净，没戴任何首饰，身高腿长，就像误入歧途的高中生。

    除了那双眼睛，阴鸷锐利，为他平添一份深沉乖戾。

    走到一条幽暗的长廊，尽头拐弯就到厕所了。盎火注重后勤，基本不会出现呕吐物在墙角过夜的情况。空气中的清新剂中和了烟味，不算难闻。

    李连池懒得继续，他随意靠在墙上，低声说:“就在这儿吧。”

    打击乐停止。又开始，又停止。

    可惜主人有意隔开的社交距离，被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无意打破，悠悠飘入鼻腔，流连、眷恋。

    李连池退无可退，他有意放轻呼吸，视线下移盯着面前人。

    “刚刚有人在录像，”林奕青开门见山，“你现在是公众人物，还是爱惜羽毛，别给以后的自己埋黑料。”

    李连池没说话。

    “我看到有录像的都让删了，但保不齐还有漏网，你心里有个数。”林奕青职业病犯了，下意识想替他策划公关，但看眼前人无所谓的样子，她就把剩下的话咽回到肚子里。

    话落，眼前人依旧没有反应，只面无表情看着她。

    林奕青也不在意，反正她只是想报答那道消息铃声。现在能做的都做了，她点点头，准备离开。

    木头开口了，但比较刺耳:“原来如此。”

    李连池垂眸嗤笑，声调平直，尽显阴阳怪气。

    林奕青脚步一顿，转过头平静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李连池低头看着这对乌黑的眸子，下午觉得凌厉伤人，这会在暧昧灯光映照下，反而生出了几分妩媚。眼尾的淡粉，不知是胭脂或是酒酡，为这云淡风轻添了一笔艳色。

    人在心绪不宁时，任何事物都可以成为引信，点着心里就滋滋冒火。

    李连池发狠地盯着那处媚态，嘴上更加不饶人:“原来下午是约错了地方，换个地方你自己就能上赶着来了。”

    身后有醉汉路过，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地往厕所方向去。他眼神一凛，搂住林奕青的腰，把她往前带。

    距离骤然拉进，栀子花香盈满扑鼻。

    贴腰放着的手格外炙热，林奕青皱皱眉，冷眉横他:“松手。”

    一向冰冷无情的人，因为他有了波澜。这个认识让李连池兴奋起来，如同久饿的狼闻到了血腥气，他将露出獠牙。

    李连池手掌用力将林奕青压向自己，低头慢慢凑近她，轻声问:“我说得对吗，林老师？”

    声音温柔，鸦黑的眉羽却极具侵略性。

    远处传来模糊的歌声，混着暧昧的鼓点，将这小小一方烧得灼热。隔着薄薄的布料，身体几乎贴着身体，没有动作。

    两人距离极近，连呼吸的热气都清晰可闻，酒香交换薄荷的清新，仿佛在接吻。

    李连池垂眸看她，酒气氤氲下，那双眼睛不再冷清，眼尾的红晕也更加勾人。

    眼神不自觉下移，盯着那张微抿的唇，饱满嫣红如蜜桃般，吸引人靠近，碾压，撕咬，吮吸。

    鼓点渐渐清晰，原来是超速的心跳补上了节拍。

    李连池呼吸快且乱，难耐地舔了舔唇。

    见他这样，林奕青突然低头笑了声。

    滋——引信点燃了。

    李连池紧盯着林奕青的眼睛，慢慢往下压。栀子花香愈加浓郁，是令人迷恋的伊甸园。

    鼻尖将要触碰鼻尖，他眼神迷离，侧头调整角度，重新低头靠近。

    “啪——”巴掌摔在脸上，清脆声响打破了昏暗里的暧昧。

    李连池毫无预备接了一巴掌，头被打偏到一边，额发凌乱遮住一半眼睛。

    “清醒了吗？”林奕青退后一步，转了转右手手腕，盯着他说。

    周围一片寂静，鼓声早已消失。

    李连池保持偏头不动，眼睛低垂，被长而密的睫毛盖着。许久后，他用拇指重重按了按嘴角，低头嗤笑一声。

    “力气这么小，是不舍得打吗？”

    他双手插兜，懒散靠着墙，笑得特别混不吝，一字一顿地说:“林、老、师。”

    话落，林奕青上前抓住衣服领子，用巧劲把他往墙上怼。末了，拇指施力按在他凸起的喉结上，不是调情是施虐。

    没一会儿，李连池脸胀得通红，脖子一侧爬起勃勃青筋。明明被拿捏了致命弱点，他却不挣扎，只盯着面前人，眼神一错不错。似在忍耐，又似挑衅。

    林奕青不理会，几秒后才松了劲，让他得以喘息。但手依然掐脖，平静地说:“刚刚好心提醒，是建立在那条短信上。现在我们两清，以后在公司就当不认识。”

    闻言，李连池眸光疑惑地闪了闪，但思绪很快被打断。

    “还有，”林奕青抬手，轻轻拍打他带红痕的侧脸，“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明明是拍小狗的姿态，她的眼神里却毫无怜爱，冷冰冰的仿佛在摆弄玩物。

    许久，银素圈拍在脸上的冰凉消失，栀子花香随风而去，空气中只余消毒水味。李连池仰起头，单手盖在眼睛上，喉结缓慢地上下滚了滚。

    林奕青挑个卡坐下不久，谢亭顺着尾巴就过来了。

    “啧，干嘛去了？”他挤眉弄眼，阴阳怪气:“前脚鄙视完我的审美，后脚就屁了颠儿地约人家去小角落。咦~”

    这声咦得太恶心，林奕青一口酒差点呛出来，骂道:“你能不能正常点？”

    谢亭不依不饶，但林奕青装聋作瞎，把人赶走以求一片清净。

    她漫不经心地敲着杯沿，脑海中浮现刚刚的画面。脖颈失去禁锢后，李连池头惯性地向下低垂。双手落在两侧，像昏黄路灯下的一只小猫，还是被遗弃的那种。

    想到这，后腰处开始滚烫，被用力覆盖的感觉又回来了。林奕青皱眉，借喝酒压下怪异的感觉。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入体内，将她心中最后那点愧疚带走。

    不要试图可怜一只会藏起獠牙的猛虎。

    灯光全灭，视野变暗，周遭谈话欢笑声一瞬间停滞。接着，舞池正上空的球灯开始闪烁，暗红光线散射，暧昧梦幻。

    乐手跳下舞台，左手心聚拢握拳，右手高举麦克风:“朋友们，请以我为中心围一个圈，开启今晚的燃舞吧!”

    人群开始涌动，如潮水般围住中间乐手。林奕青站在最外围，打算凑个热闹。

    “准备好了吗？”——“耶!”——“那么，三、二、一……”乐手用力张开手指。

    砰——上空彩带爆破，下了一场彩虹雨。紧接，音乐切到《Low》，重低音直接轰炸耳膜。Hmm-mmm-mmm-mmm……这是盎火的经典舞曲，老顾客已经开始用身体踩节拍了。

    乐手配合着用低音炮，“朋友们，一起跳舞吧。”

    语落，人们开始疯狂扭动身体，挥舞双臂摆动身躯。意乱情迷者，甚至身体相贴，交颈而舞。

    林奕青只在外圈，右手举过头顶，配合节拍打响指，身体随意摇摆。她放松地闭着眼，光影打在脸上，特别迷人。

    李连池回到原位坐下，一声不吭，睫毛、侧脸上还有水渍。

    “我去!”路霄震惊起身，凑到他面前左右看着，“你这脸上怎么了？”

    李连池拍开他伸过来的手，“我洗了把脸。”

    “屁话，谁管你脸上的水，我是说你这伤。”路霄咂嘴，琢磨会儿后，瞪着眼睛问:“那个美女打的？你骗人感情了？”

    这些话变成屁消失在了空气里。

    路霄丝毫没被打击积极性，反而更兴奋。试问，还有什么比兄弟的八卦更好扒？

    他用5.2的视力搜寻，最后在舞池旁边找到了林奕青。

    她在跳舞，看着很放松。有个男的过来了——认识的人？靠得这么近，不会是男朋友吧，我可怜的兄弟。他抽空低头扫了眼沙发上的李连池。再抬头，我靠……!！！

    “你谁？”跳舞被打断，林奕青皱眉看着一身酒气的人。

    男人醉醺醺地说:“呵呵呵……要不要和哥哥潇洒一晚啊……”

    林奕青抱手，眼神从上往下打量，停在下面几秒，才抬头，“就你？”

    她过于鄙夷的眼神让瘦鸡下意识捂了捂，一边往外蹦脏字，一边想伸手抓住她。

    林奕青转了转右手腕，眼神淡定，不料脏手在面前停住了。

    ——另一只手覆在上面，用力捏住。骨骼修长有力，手背上拱起蕴含蓬勃力量的青筋。

    好手。林奕青在心里吹了道口哨，抬眸看到手主人，惊讶挑眉。

    李连池没和她对视，手上用力一掰，瘦鸡惨叫。好在音乐声音够大，现场够嗨，没人注意到外圈这角。

    林奕青对远处的谢亭打了个手势，示意没关系。

    “别再让我看到你。”李连池把他的手折到身后，轻声威胁。

    瘦鸡满眼泪水，酒早就吓醒了。他慌乱点头，痛苦地求饶，期间还慌不择路地向林奕青求救，得到了她的盈盈一笑。

    瘦鸡更害怕了，不断道歉。被放开后，直接往外跑，快到门口时被谢亭找人拦下来了。

    林奕青收回目光，看到李连池摊手皱眉，主动打趣:“洁癖？”

    李连池没看她，也没接话。

    自讨没趣了，林奕青也不在意，大方道谢:“谢谢，不然现在手脏的就是我了。”

    “我们很熟？”李连池抬头看她。

    林奕青心情好，笑容不变:“确实不熟，但不妨碍我说谢谢。本来想请你喝一杯，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

    刚转身，背后传来:“那就喝酒吧。”

    “哦，行。”林奕青好脾气地应道。

    背后是疯狂舞蹈的人群，面前是杯杯不停的林奕青。明明是请人喝酒，但不说话，只顾自己喝得舒服。

    李连池手搭着桌，陷进座位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起初叫住她，是一念之间;但现在，看着对面小酒鬼一样的人，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林奕青抽空看了他一眼，只见靠坐着的人突然倾身，想说些什么。她好心地凑头过去，却被身后炸开的音乐吓到，于是什么都没听清。

    “你说什么？”

    李连池看到了一只受惊的小猫，下意识想再逗一逗。他轻声请求:“你再靠近点。”

    人类的本质是蓬勃的好奇心。

    林奕青照做，刚侧耳过去，就感到耳际有热热的呼吸。她心下怪异，忍着没躲开。

    “对不起。”

    林奕青刚想说就这点事，却被下句话镇住。

    “嫂子。”嗓音低哑如沙砾，特别磨耳。

    她僵住，反应很大地坐直身体。慌慌地揉了揉耳朵，确认没有破皮。

    可为什么有麻麻的痛感呢？

    李连池藏匿得逞的笑容，无辜地问:“怎么了？”

    林奕青放下手，定定看了他一眼。半晌双手交叠，撑着下巴，“嘶”了声，拉长音疑惑道:“你是？”

    他的脸一下就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林奕青笑得猖狂，到后面还被口水呛到，咳得头都差点低到桌下了。

    李连池叹口气，环视一周，方意识到在酒吧找清水和在机场找船一样可笑。他倒了杯酒递过去，说：“喝了顺顺吧。”

    林奕青接过，刚要一口闷，就被提醒:“小口喝才有效果。”于是她分好几口才喝完，酒见底了笑意却没散。

    她仔细看了眼李连池，脑海中却浮现了个穿着校服的毛头小子。和记忆中不一样，岁月早早褪去了少年的稚嫩和尖锐，刺猬不再竖起尖刺。

    “你……”/“对……”，两人同时开口。

    李连池谦让：“你先说。”

    林奕青想了想，慢吞吞地说:“我不记得了。”

    “喝醉了？”

    “没醉。”她干脆否认，摆摆手，不耐烦：“你要讲什么就讲，别磨磨唧唧的。”

    不同醉鬼争第一。

    李连池收笑，坐直身正经地说:“对不起，我之前不该因为你没认出我，就赌气说了很多过分的话。我愿意做很多事来补偿，只要......嫂子不再生气。”

    从林奕青的角度看去，他低首敛眉，嘴唇紧抿成失血的淡色，白皙侧脸上红痕明显，是素圈戒指留下的划痕。

    啧。

    “我也不该误会你是故意针对我……”

    越讲越离谱。林奕青手伸过去打了个响指，低垂的脑袋应声抬起。她乌眸清凌，认真解释道：“不是针对你，走后门的和有后台的我都不收。”

    闻言，李连池瞳孔暗淡，灰扑扑地落了尘。

    “但你...明天和我去高总办公室。”

    林奕青捋了捋头发，不经意地说：“我们签个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