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似乎有道惊雷降落,一下劈开她那道名为自私的天灵盖,扫清了那些久久困惑、束缚她良心的狠决思绪。她感觉浑身蓄满力量,清醒无比。
她不知道现在阻止祸事发生晚是不晚,但,总要义无反顾地冲动一回。
沧离首先,想到了诸葛优阅这位大国师,当她回去找她,却被告知国师带领啊宝他们,三日前就失了踪影。沧离轻叹了一口气,她首要,应当是去解决那些怪物,当她踏出院门槛时,才惊厥,为时已晚。
“啊!!救……”鲜血的喷溅,替代了求救。
惊吼声划破城墙,充斥长空,仰望天空的沧离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再一低头,眼前就多了群人鬼东西。
青天白日里,这群怪物竟敢放肆出没,那倒人胃口的狰狞面目,差点没让沧离再吐出来。
两方互相瞪视。
片刻后,刺眼的法光腾升蹿空,无情扫荡整座皇城,扫净每一个角落。不能放火烧,只好将它们全收进法器里。
她不知道自己收了多少恶心玩意,只知道手软了。她照常收物,平静得好似在收麦子,即便这些怪物有一定的修为,但在她面前,那点绵薄修为,同蝼蚁无异。她收顺手了,碰上一个收一个,碰一双收一双,这样的顺手,戛止于被一怪物偷袭。
单薄的后背上,印了五个心惊血洞,脊背传来的痛感,令她面露凶光,转身给了后背人一掌,抬手要收它时,却怔愣住了。
诸葛优阅!
沧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冷汗溅湿了她的睫毛,滴滴糊影罩上她的眼眶,独留眶里几滴酸涩的不知是泪还是汗的水珠,在眶里打转。
昔日耀眼的诸葛优阅,再见时,怎么这般令人心疼怅惘,血红的皱纹,爬满她半张脸颊,脖颈处的割痕,狰狞又心惊,双目漆红仿佛饮了人血,大片大片肌肤上,是未知的灼烧过的斑驳痕迹。
她向沧离步步紧逼,沧离却瞪圆了眼睛不知如何是好?收了她吗?可她是诸葛优阅。杀了她?可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救她!对,沧离想救她。沧离抢在她出击前,抽出手掌罩在她脸前,尝试唤醒她神智。
诸葛优阅停滞片刻后,面无表情且抽干灵魂似地朝沧离伸出血红的手,她的手腕上,“毒蛇”缠绕,那是根刺眼琴弦,生生勒开那腕上血肉,直击入沧离眼底。
沧离惊魂片刻,旋即眉头紧皱,她没制止,也没躲,任由她动作,当那只冰冷的手如抓救命稻草般握住沧离手时,她震惊了。
她细讷喊:“优阅!?”
诸葛优阅似是听到呼喊,抬起眼,嘴角挤出“终有一死”地无畏笑意:“沧……离!”手腕上的力度抓得沧离生痛,她紧接说:“求你,杀……我!”
沧离的手,被她强制放下,此刻的沧离显然受惊过度,直接傻了,呆愣面对诸葛优阅,可为什么?她的脑子却格外清醒,清醒到早已反应明白诸葛优阅方才说的话,而她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把剑。
她定睛一看,是拾殇。
沧离早将拾殇剑借予诸葛优阅防身,如今再回她手里,是要她,用它杀她吗?
显然是的。
沧离瞬间慌了,心脏不规律地强烈跳动,嘴中表达抗拒之言:“不,不,不行,不行……不可以,我……”
诸葛优阅却不容她拒绝,紧握她握紧剑的手,将那本用其防身的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沧离这才惊厥,她脖子上的深痕痕迹,与她腕上琴弦所弄深痕,是一样的。沧离的嘴唇,颤抖得无法闭合,诸葛优阅发现自己变成怪物尚存意志时,想以此了结性命,为的,是不残害他人,不过,她显然失败了。
自裁不成,求沧离赐她一死。
“我,在无清醒可能,不忍杀,纵容我大开杀戒,我……宁死。”
是啊,诸葛优阅三十载人生,呕心沥血为国为民,变成怪物,失控屠杀百姓,她无法承受这样的结局,要她亲手杀死她曾保护的子民,她宁愿以死谢罪。
“我知道……我知道!”沧离咬碎了牙齿,全身上下揪心地疼,她又怎会不明白诸葛优阅所说的字字事实,不杀她,她就会化身怪物大肆屠杀外面的人,这是死局,除杀,无解。
更让沧离心痛的是,诸葛优阅正如她所说那样,她再无清醒可能。法光照射传来的,是锥心的绝望,沧离已清楚,她是因中毒才会变成怪物,就好似羽族变异般,由人变为怪物是不可逆的,她只能,一辈子是怪物,就算现在找到解药,也不过是,徒劳一场空。
“我……救不了你。你说的,是……唯一……解法。”
杀你,是唯一解法!
杀你……是唯一解法!哈哈哈,可笑啊,这是什么狗屁解法?沧离抓心挠肝地在心中惨叫。同时,绝望地合上了眼眸,原本握剑的小心翼翼,无形转换为决绝狠心,并通过实物,有形地体现出来。
诸葛优阅那狰狞地让人心疼的脖子上,划出剑痕。
短短几秒,需要沧离,做出残忍的决定。
也就这短短的几秒,足够沧离,做出残忍的决定。
“对不起!”沧离不敢看她,赋予掌握利剑的力度,不是她自愿的,不是她想的,可她不得不这么做,必须一剑终结,以此来减少对诸葛优阅的伤害。她要亲手终结好友性命,她的心在不断滴血,那力度,在不停折磨,逼迫她。
“很高兴,我能……成为你的朋友,下辈子,我们……阁楼在见。”
冰凉的液体喷洒在沧离脸上,她不敢睁开眼,因为她知道,它不是其他的东西,而是鲜血,冰冷的鲜血,是诸葛优阅的鲜血。
沧离想抱住她,可她与她的身躯同时落地,只不过沧离是跪,诸葛优阅则是躺。她没来得及去抱,眼眶里涌出的鲜血弄糊了她的视线,她真的,什么也看不见了,这一刻,世界都是红色的。
滚烫的血泪,怎么都止不住。
剧烈的痛喘让她梗痛难受,颤抖的双手捂上苍白脸盘,她除了痛哭,不知道该怎么办。
眼看着大批怪物露出獠牙朝自己逼近,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跑,不动手,仍跪地上痛哭。
还好,啊宝来了。
啊宝将它们全部撂倒在地,放了一把火。
白烟越发浓郁,啊宝踉跄着朝沧离走,镇定喊她:“沧离姐。”这三字喊的,好似受了委屈的小孩。
沧离抬头看她,血泪落得更快了,她的声带里发不出声音,心里在想:啊宝!还好,还有啊宝。她就像个一两岁孩童,呆跪在地上,可怜巴巴地等阿宝来扶她。
可是,啊宝走得好慢,好慢啊,仿佛拼尽了所有力气,都很难走到她面前,当啊宝走近了,沧离才看清他面颊上的伤痕与惨白的血肉,毫无生气,活人不应该出现这么虚弱的面色啊。十几步的路,啊宝走了好久好久,好不容易来到她身边。
四颗可怜的眼睛,悲伤地互望着,啊宝缓缓地放下剑,嘴唇颤抖着,似乎趁她不注意说了句什么?沧离只当是错觉,她知道啊宝也很伤心,可她自己也被痛苦淹没着,没办法安慰他。
啊宝不舍地眼神令人心悸,他紧抿唇皮,朝她伸出颤抖地血手。
沧离也不躲,好像在等他给自己擦泪。然而,她没有等到啊宝揩泪的手,那只手,在她脸前,在她鼻尖前,在她眼前,毫无征兆地坠落了。
啊宝倒下了,顷刻间就被卸下了所有力量,倒在她脚边儿,气息也随之消散了。
沧离的血泪,自阿宝倒下的瞬间戛然而止。她讷讷低头,阿宝的脊背,已经开始溃烂,那是,和诸葛优阅一样的伤痕。沧离怔住了,她希望阿宝可以当着她的面,自己站起来。
可是,啊宝真的当着她的面,自己站起来了。
沧离却惊愕了。
她猛地旋身起立,手起剑落,与啊宝背对着背,果断得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朝啊宝后背补上一个名为“升天”的穿心剑。
啊宝的症状比诸葛优阅好一些,可是,也仅仅只是好一些而已。沧离没法救他。
啊宝保持着暗露獠牙的姿态,整个人直直落在沧离背上。剑插进啊宝血肉里,背下的沧离仍握着剑,“嗯”了一声,告诉他:“记住了。”
啊宝指尖落下前,对沧离说:“我的名字是……闻人宝。”
方才沧离没来得及回他,所以现在和他说——“记住了。”
叮当一下,一颗黑乎乎的“神丹”,从啊宝身上坠落地面。
它就是创造出这群怪物的罪魁祸首,沧离怀疑。
她又忍不住跪下了,出神了许久,仅有的魂魄好似也开始消散。许久许久后,她拖着血剑,踉跄离开了此处。
沧离血眼朦胧地盯着前方,眼前的人让他恨得咬牙切齿,她二话不说以迅雷之势近身前人。
然而,对方却能稳稳接住她招式:“我等了你两个时辰,你到现在才来,真是令人失望啊。”诸葛未并不意外。
沧离现在,不想听畜生说话。当然,她现在也说不出话,面部阴邪恐怖。她要,杀了这个人。再次毫不留情不迟疑朝诸葛未使出杀招,眼底画面,却留在亲手了结伙伴性命的那一瞬。补刀闻人宝后,小小巷子道内,又开始陆陆续续涌来怪物,然而,这些怪物,是她自云村带出来的孩子们啊,沧离面对张张熟悉面孔,还是握紧了剑,血泪倾泻,痛下杀手。
她拖着沉痛步伐来到诸葛未面前,她要杀了这个人,拿他一条命,去赔给那些被他戕害的数以千计的人们。然而,她的满腔愤怒,却成为诸葛未变态兴奋的绝佳养料。
今日,不止是她,诸葛未也誓报死仇。
十六年前,沧离为仙门执行任务,欺他如丧家犬,他不仅被迫放弃多年筹谋,还被逼的狼狈逃窜,因金鬼才得留性命。如今,诸葛优阅和云村少年们的惨死,才是他向她报复的开始,见她丢魂落魄被折磨的惨样,诸葛未笑得脸都扭曲了:“我送你的大礼,你可喜欢啊?对了,你好像,比以前弱了。”
诸葛未区区凡人,沧离收拾他却连数十招都拿他没办法。非是沧离变弱,而是他,变强了。
沧离看似冷静,实则已经疯了,她不留余力地疯狂进攻,招招直击要害,左右互博外加灵活巧变的拾殇剑法,却仍不能将诸葛未逼到弃甲逃亡。这时,沧离变招飞身跃起,磅礴法力席卷瓦片旋风卷起,掌心蓄力人剑合一,打出一招拾之羽殇,这一剑非同小可,瞬息间打出数道后劲,变换莫测的剑雨急穿入他身体,当场将诸葛未重伤,穿墙倒飞出去十余丈。
诸葛未吐出口中浓血,勉强将自己从墙里拔出来,脸色唰一下阴森可怖,不服至极:“你用这招对付我。哼,很好啊,我说过你我之间,终有死战。威风赫赫的独孤白,北唐轩闻的完美接班人,我倒要看看,鹿死谁手。”
沧离听不进去,诸葛未也杀气眼红,两人法力环绕周身,互斗搏杀,结果遭殃的却是百余里建筑,巍峨高楼坚硬城墙,宛如那黄土尘沙,两人轻轻跃过,瞬间倒塌,好在下面的人都撤干净了,否则,必要血流成河了。
两人之间的搏斗持续了很久很久,沧离也不知道熬了多久,到最后,手脚都麻痹了。
诸葛未终究不是她对手,沧离一个手快,掐住了他脖子,指尖陷入他脉动的皮肉里,滚烫鲜红血液毫无征兆落了下来:“你以为,拿了金鬼的法力,就能与我抗衡么?一个凡人,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不知死活的畜牲,我要拿你一条命,去告慰地下冤灵,毁掉你在乎的所有,把你送回地狱,我倒要看你,如何翻身?”
正当她要了结诸葛未性命时,背后伸出阴手,打断了沧离的虐杀动作。
是金鬼。
“人,我带走了,我知道你不会善罢甘休,因为,我也不会。我们之间,会有一场公平的决斗。劝你现在赶紧回去,兴许还能来得及救他们。”
沧离首先想到的,是他们,傅九决和诸葛不凡,他们两个……出事了。沧离肉眼可见慌张,急得摔下楼顶,连滚带爬往回赶。
诸葛未怒急攻心,血红眼睛瞪着金鬼:“你敢叛我!”金鬼当面告诉沧离消息,在他看来,就是在背叛自己。
金鬼恨铁不成钢,也很怒:“闭嘴,嫌命太长吗?走。”
一路的斑驳血滴,成功将沧离心底的惊恐翻涌,这样的恐惧,真的,真的是沧离不敢面对也无法承受的,如果傅九决出半点意外,她一定,撕了诸葛未。
沧离并不清楚战场情况,但从身为叛军头子的诸葛未还能腾出时间对付她来看,傅九决他们,大事不妙。
拾殇剑先她一步抵达傅九决身边,并顺手把意图袭击傅九决的怪物拍飞。
沧离说不出话,她就静静立定前方,定定看他,看着看着,眼睛就火辣辣的疼。
傅九决先她一步委屈了起来,垂眉忧郁,不自觉皱巴脸蛋,眼眶里的湿润似在诉说他天大委屈。
“师姐,我好想你啊!”
沧离在他即将倒地之际搀住他,眼眶也跟着湿了,面上还要极力克制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她紧紧搂着傅九决,说不出是傅九决依靠她,还是她无助地依靠他,想来都有吧。她怕了,怕怀里的人会和优阅他们一样,一眨眼就会消散,这个颤抖的怀抱,让傅九决发出心疼地安慰:“我在,一直会在。”他在告诉自己,你的身边还有我一直陪你,你并非一个人,不用害怕。
沧离在心底,也发出了和他一样的声音。傅九决伤在身体,沧离伤在心里,两人皆是千疮百孔,言表艰难。短暂歇停后,他们搀扶彼此,打算离去,偏上天不随人愿,抬眸瞬间,身边早已被数不尽的怪物围得水泄不通。
方圆百里,没有生路。
傅九决倒不怕死,他将沧离拉到身后,握住第一的手,攥得青筋突起。
“九决,记得我教你的么?”沧离在他身后镇定如常,应该说镇定得可怕。
“记得。”
“不给活路,那就自己抢!”
“必须闯出去,不凡需要我们。”
她在身边,无论何种惊险,傅九决也总会心安,坚信一切危险困境都将柳暗花明。
沧离将他保护得很好,一战恶战下来,傅九决身上几乎没添新伤。这也是傅九决时隔多年,再次见沧离大开杀戒,他的第一反应虽有不适,却绝不是害怕,而是心疼。他在想,到底要历经多少杀戮?被杀多少次?才会在杀人时毫无情绪,甚至麻木,乃至残暴心狠。即便面对本就该杀的怪物。
交战混乱中,沧离还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心里怕吓着他:“杀戮,就像燎原杂草,若不杀绝后患,只会春风复生,到最后,还是要以杀止杀,付出更为惨痛的代价。所以,你必须学会斩草除根,这是你……”又一颗新鲜头颅落于拾殇剑下:“必须要狠下的心,千帆既过,那时你就会明白。”
傅九决:“……”
当沧离回头,她的冷漠面孔,直击进傅九决砰然乱跳的心脏。这样绝情的沧离,是他从未正面见过的,他有些害怕,连带惧怕沧离向他伸出的手,两方都沉默了,半盏茶已过,沧离有些失落地垂下手。然而她的手落在半空,就被傅九决主动迎上,他眼睛里的坚定,深深刺痛沧离,不为伤心,是为感动。她确定,即便傅九决知晓她是个烂透的人,也还是会义无反顾跟随她,不会抛弃她,会用他的余生,去弥补她犯的过错,哪怕赔上性命,也绝不后悔。
沧离感动欣慰,脸上慢慢浮现笑容,她心里想:好傻啊,怎么会这么傻啊!
他们彼此间,相互依靠和信任,自然战无不胜,斩尽奔涌上来的所有怪物,在与诸葛不凡汇合时,不出意料地发现,仍旧是同样危境,哪怕早就做好心里准备,可面对方才一角冰山的数十倍怪物大军,还是不由心惊。
诸葛未是想将他们和福仙大军一起,永沉战土。
一切都没改变。
福仙走不出灭国死局。
原本的士兵与叛军间的生死对决,一下演变成士兵被怪物侵蚀,军中人心早就风崩离析,再怎么不畏生死的勇猛士兵,面对战力高出自己数倍不人不鬼的怪物,谁都会弃甲逃避。然而,更绝望糟糕的是,战场上的士兵们连逃避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无情残害,成为万千鬼魂中的一个。
沧离清楚,“叛军”嚣张地在提前宣告大获全胜,它们直接打进福仙大军的窝,大肆屠戮杀伐。此情此景,向每个福仙国民宣告一个残酷的事实,福仙,亡了。
所有人都麻木为常,傅九决不舍地放开沧离的手,眼睛干净又可怜,惨兮兮地,喃道:“师姐,我必须将怪物全部引入法阵,福仙保不住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将它们永远留在福仙,绝不能,让这些东西出去祸害外界。”
沧离觉得,傅九决这话像在和她告别,她看得清楚他眼里的“铁石心肠”,而她自己早已习惯逃避,独来独往,她也不会去干涉傅九决的决定,最终导致的结局就是,傅九决在她恍惚时刻撒开她的手,义无反顾去完成他的使命。
她脑子里某根弦断裂,她片刻前的确定是假的,可是,真的是假的吗?沧离呆滞住了。她现在像个提线木偶,需要有人来牵引她行动,好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的她,想去抓住傅九决,可是手伸出去,什么也没抓到,望着空空如也的掌心,沧离想告诉他让他千万小心,可当她想张嘴大喊时,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一只无形大手抓揪着她的心脏与咽喉,让她快要窒息。飘飘然去追傅九决。
可是,不行了,沧离猛地跪在地上,突出大口黑血,头脑也开始发昏,皮肤开始变红,体内的法力也正不断流失。
这时候发病,等同要她命。
傅九决的模糊孤影,成功消失在沧离眼底。
沧离还是没能追上他,撕心裂肺想喊他:“不要走!”可是真的不行,身体不可抗发病,将她留存于此,她没知觉地昏厥,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错过了许多许多事。
她是被傅九决叫醒的。
沧离觉得,他的脸苍白的不像活人,抚起沧离的手也在微微颤抖,有意克制但仍止不住的那般颤抖,淡色的唇瓣也跟着颤抖:“师姐,你怎么了?”
“……”沧离潮湿漆红的眼睛定定看他,没说话。
可她明明有好多想说,她想问他:怪物都引入阵法里了?你哪里受了伤?不凡可还安好?我……优阅和啊宝他们……
她不敢说。
若换以前,沧离必答他话,可是现在,她不知道说什么?每一个简单的问题,在她看来都好难答啊,谁来告诉她答案?同样,傅九决行为也有异,若换平时沧离这般死死盯着他看,他必定要不好意思,而现在,倒是直视回应,深情可怜得惹人心怜。
“我们先离开这儿,怪物入阵,不凡已经开始布局了,他说他有办法解决并且永除后患,可我问他如何解决他却支支吾吾不肯说,得去帮他,他一定有事瞒我……们。”
傅九决牵起沧离的手好不容易站立,却在站立一瞬,在沧离茫然目光中,直直倒下。
她视线滑落,嘴里喃喃喊他名字:“九……决!”
只见傅九决粘地的脊背处,渗出鲜血,染红了土地和大片白衣。她赶忙抱住地上的傅九决,眼睛唰一下涌出血泪,又一个残酷现实需要她去接受——傅九决会死。
沧离双眼朦胧,脑子跟不上自身行为,几乎下意识脱下指尖骨戒,一个没留,利落套进傅九决指尖。骨戒对他的排斥让沧离很是不爽,她瞪向骨戒,似在无声警告它,保不住他的命我就熔了你,你在排斥个试试。她的骨戒有灵性,也最是怕她,暂保住傅九决性命不是问题。
可骨戒脱离,对沧离来说是加重发病的催化剂,周身法力就好似开闸洪水,哗哗泄了个底,而她的封印,也自己破开了一道。
这些于她而言,并不算大事,更糟糕的发现是,傅九决额心上出现道古怪印记,形似开裂树枝,一半漆黑一半血红,相缠相斥,沧离胡乱摸他的脸,这印记她在书里见过,侵蚀活人性命的恶毒的诅咒印记,直至印记将人吸干成为行尸走肉,这般手段,通常只在羽族抓活人试验进化时才会使用。
傅九决落得这个下场,必定是遭羽族刺客偷袭,而诅咒蔓延需要时间,他也必定忍了许久。
沧离恨自己不早些发现,她明明察觉傅九决不对,却自顾沉浸于诸葛优阅的死亡中无法自拔。绝望笼罩她整具身体,她搭上自己性命,强行为傅九决转移诅咒到自己身上,为保万无一失,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抽干傅九决法力并为他上了道禁术封印,这道封印,直接导致傅九决成人身体,回光返照变为孩童,而作为封印者的沧离,折损近半修为与生命力,身体多年积累的进化后遗症,也直接转化为恐怖伤痕暴露日光下,乍看她与那些狰狞怪物,毫无区别。
最后一滴血泪流尽,她在也哭不出来了,抱着傅九决离魂似的去找诸葛不凡,她心里还是惦记傅九决的话,傅九决不会对她撒谎,那么,诸葛不凡也要出事了。
一切都是有预谋发生,伶舟迟的出现,金鬼的两次提醒,黑鬼的恶意报复,她身边的亲近之人一个跟着一个出事,沧离笃定,有人在背后,存心想弄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