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电站工人

    半个小时之后,苏觅在Cherry论坛上的私聊室输入了温蒂发来的房间号和密码。这个软件的保密性很好,私聊室中的一切对话都无法进行录音,即便是再先进的录音设备,最终也只会记录下一串串无意义的杂音,是个货真价实的“私聊室”。

    而进入私聊室的用户可以选择变声,有效模糊了用户的音色、年龄、乃至性别,确保其真实身份的私密性,这也极大地方便了九岁的爱丽丝扮演十八岁天才驱魔师。

    没等几分钟,私聊室中就多出了一个灰色头像,麦克风的标志闪烁了两下,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很快又安静下来,随后响起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试探性地问道:“您好,请,请问是倾听师先生吗?”

    “嗯,”苏觅用如出一辙的电子音冷淡应声,努力端起深藏不露的大师架子,“说出所有折磨你的痛苦吧,我将净化你心中仇恨的种子。”

    智脑中传来一叠声的感激涕零,自对方吐露出第一个渗透着怨恨的字眼时,智脑的出音口便开始渗透出丝丝缕缕污浊的黑雾,宛如被肉眼不可见的气流漩涡裹挟着,目标明确地卷入咒灵之书的黑洞中。

    “我是一名来自第四区的核电厂工人,经年累月吸收着核废料的辐射,遭受着化学毒气的荼害,我全身上下的器官潜移默化地发生了病变,首先是掉光的头发,脱落的牙齿,还有永远喘不上来的气儿和咳不完的浓痰。我去黑市医生那里看病,他告诉我,如果还想活命,必须先换掉我的肺和肝,而只要我一天不离职,我需要更换的器官将会越来越多,直到死去,或者成为彻头彻尾的生化人。”

    倾诉者用一成不变的电子音缓缓铺陈开自己的人生,他的呼吸很沉重,□□的痛苦似乎一直在反复刺穿着他的灵魂。咒灵之书吞吐入腹的怨气转化成了猩红如血的液体,透明丝线织就的蛛网顷刻间变成了纵横交错的血管,将凝结的怨气注入咒灵娃娃中。

    “我的父辈就是核电站的工人,我们世世代代跪在站长脚边乞求施舍,我的妻子十年前就是死于器官衰竭,而我苟延残喘至今,只为了抚养我们的孩子长大成人,他那样优秀,那样不服输,我拼命为站长效力,将健康置之度外,只为了攒够钱换取一张前往三区的车票,希望他能摆脱禁锢我们家族终生的宿命。”

    “所以我没有那么多富余的积蓄——一根机械手指就需要三百新币,一颗肝脏,更是我无法企及的天价。好在我的心肝儿——我珍爱的儿子,他无比争气,成为了首批获得一区入境资格的学生代表。”

    随着怨气逐渐被抽离,那种难言的痛苦渐渐平复下来,他的语气开始变得甜蜜,可苏觅只体味出一种更加浓厚的悲哀。私聊室里再度响起刺啦的杂音,混着啜泣般的呜呜咽咽声。

    “时至今日,我还是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个午后,我刚从埋葬核废料的矿坑里出来,日头很大,汗水浸湿了我全身,我浑身又开始疼了,意识也一点点模糊起来,他又不听我的话擅自闯进了核电站,风风火火地跑过来抱住我,我上一秒还在担忧工作服上残余的辐射会伤害他,下一秒就听见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第一次,幸福比痛苦更加强烈地淹没了我。”

    “他说,‘爸,你放心,等到了一区,我一定会干出一番大事业,闯出个名头来,我会尽快把你接到我身边,那时候再也不会有人能瞧不起我们。我会给你换一具健康的身体,一起呼吸干净自然的空气,死亡的威胁再也无法让我们分离’,我们抱在一起流泪,那时我想,再也没有比这一刻更圆满的了。”

    “我的人生又有了新盼头,临行前我没有去送他,而是第一次接受了机械修复手术,我躺在手术台上,做了一个奢侈又好像触手可及的美梦。”原本的痛苦和仇恨因她施展的咒术而麻痹,倾诉者的讲述也像是半梦半醒间的呢喃。

    直面陌生人的悲惨人生,本该置身事外的苏觅不适地皱起眉头,眼睛紧紧盯着任务的进度条,寄希望于尽快结束这次的欺诈仪式。

    “等待儿子归来的日子里,我的身体似乎也在一点点转好,有一天我鼓起勇气,向站长提出辞职申请,平日对我们动辄打骂的他竟然十分爽快地同意了,甚至态度亲和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祝福我早日康复。

    更让我受宠若惊的是,在我收拾完东西离开核电站前,站长秘书递给了我一个装满钱的纸袋,说是站长褒扬我多年来为核电站鞠躬尽瘁的赏赐。”谈及此处,倾诉者忽然截断了话头,在这反常的沉默里,苏觅直觉后面的故事恐怕并非如他预想的那样圆满。

    “那个笑面虎一样的秘书——对站长忠心耿耿的走狗,在最后附耳对我说了一句话,那时我的病变已经蔓延至五感,右耳的听力聊胜于无,加上他刻意压低了音量,我没有听清那句话的内容。直到后来,我没有等到儿子回来,而是收到了一张学校发来的死亡通知。”

    倾诉者语气中滔天的怨恨卷土重来,纷扰的杂音越来越重,出音口弥漫而出的黑雾愈发浓郁,离得近的苏觅只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冷,不同于漫长冬季的寒意,是一种不见天日沁入骨髓的阴冷。

    任务的进度条也在此时暴涨。

    “他死了,我的儿子,我的心肝儿,我唯一的希望,就这样轻飘飘地葬送了他年轻的生命,通知单上不写死因,没有人在意他的死,我跪在四区的区长府邸门口,不断地磕头,不为别的,只想要一个交代,为我儿讨一个公道。

    到了晚上,门口的警卫兵把我拖走,我十指抓地不肯离开,拖行一路,我的血淅淅沥沥地淌了一路,他们把我丢在废弃工地里,凌晨我又顺着血迹爬回去继续求。”

    心中的不适感攀至顶峰,苏觅下意识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强压下了所有的情绪,专注心神盯着即将封顶的任务进度条。

    这只是小说世界的一次虚拟副本任务罢了。

    “整整三天,我不吃不喝,被丢开,再自己爬回来,就撑着那一口气。或许上头的人终于坐不住了,我没有其他亲人可以威胁,就勒令之前的上司来惩治我。所以最后一次,他们把我扔在了核电站门口,站长没出面,只有秘书来了,他还是笑眯眯地下令,让其他曾经共事过的工人轮流殴打我,直到奄奄一息,我还是强撑着那口气,拖着断掉的四肢一点点往区长府的方向爬。

    大概是我的丑态取悦到了他,他在我身后拍手大笑,说我现在的样子像极了蠕动的蛆虫。也是在那时,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之前没有听清的那句话。他说,‘站长说过了,那三千新币,就当买你儿子一条命,阴沟里的臭虫,如果妄想爬到太阳底下,那么也只有被碾死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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