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临近了尾声，收集怨气的任务条也接近满格，倾诉者的声音变得有些远，大概是到了空旷的环境，噪音越来越明显，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像是将郁结于心的怒与悲彻底宣泄出来，再度表达感谢时，语气带着回归理智的释然：“谢谢您愿意听我这个将死之人的喋喋不休，您确实是一位神通广大的通灵师，我心中的怨恨似乎真的得到了净化。”

    “儿子的公道，我可能永远无法为他讨回来了，他的死是站长乃至上头那些大人物的共谋，无论哪一个，我都无力抗衡，”倾诉者的声音带着一种平静的绝望。

    而下一秒，却切换成了平静的疯狂：“不过，即便是死，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全程一言不发的苏觅在这一刻敏锐地察觉出了异常，反应过来那背景中反反复复的杂音，不就是建筑物高处经久不息的风声。

    而就在她下意识开口劝阻之前，脑海中响起一阵冰冷的电子音：“检测到宿主存在崩坏人设的行动意向，请您谨慎选择，一旦违反规则，后果自负。”

    苏觅含在嘴里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口，而她不详的预感在倾诉者的下一句话中得到证实。

    “在我死后，我的血会浸透这片罪恶之土，我含冤的亡灵会永远盘踞于此地，诅咒所有践踏我们的，披着人皮的恶兽。”

    “永不安息，永不罢休！”

    最后几个字破碎在呼啸的狂风中变得模糊不清，那端没有传来肉块坠地的闷响，更没有更多淬毒的遗言可诉，只有呜呜咽咽的风声断断续续，像野兽垂死前无助的哀嚎。

    吃饱喝足的咒灵之书意犹未尽地缓缓闭合，血红的丝线重新切割拼凑成雪白书页上的墨迹，一切都回归沉寂，只有脑海中摆脱不掉的电子音在尽职地播报：

    “恭喜宿主成功达成首次收集怨气的任务，完成度100%,获得如下奖励：

    积分：200（可转化通行货币20000元），特殊技能：销声匿迹（限时）×5，无所遁形（限时）×5，宿主可随时在道具栏查看技能的详细介绍。希望宿主再接再厉，早日实现回家的心愿。”

    苏觅疲倦地闭上了眼。

    驾驶位的简钦透过后视镜，时不时偷看她几眼。

    安娜因临时会议必须提前赶回学校，身为助理的简钦临危受命，承担起陪她去学校报道的任务。

    打从这次见面起，简钦便察觉出这位小姑娘的怏怏不乐，他擅自将这种情绪理解为小孩子被妈妈爽约的不满，但他实在没有太多与小孩子相处的经验，尤其不擅长应对闹脾气的孩子，气氛尴尬地上车启程，小姑娘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比昨晚还要冷淡许多。

    绞尽脑汁地组织了半天语言，简钦最后还是选择了一种干巴巴的开场白：“储物格里有贝利新出的水果糖，要不要尝一尝？”

    受那名核电厂工人之死的影响，苏觅多少有些心情低落，她将此视为合理的情绪反应，看悲剧会共情落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更何况她现在身临情境，感受更加贴近真实。

    在简钦开口之前，苏觅已经调整好了大半的情绪，听见邀请，她顺坡下驴睁开了眼，打开身前的储物格，里面果然如简钦所言躺着一罐糖果。

    苏觅拧开盖子，自己挑了一颗红色水果糖，又随手挑了一颗剥开糖纸，递给开车的简钦。

    简钦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显然没想到小小的糖果就能让两人的气氛破冰，即使他并不爱吃糖，却担心此时拒绝，会让好不容易转好的氛围功亏一篑，于是低头接过苏觅递来的水晶糖，真心实意地笑了笑：“谢谢爱丽丝。”

    苏觅没有回应，扭头望向窗外，用舌尖卷动着嘴里的水晶糖，果然是草莓味的。

    简钦开的车和苏觅印象中的普通轿车外表几乎别无二致，只不过内部空间更加宽敞，加装了一些提高乘客舒适度的智能化设施。行驶在宽阔的柏油大道上，路边一排排棕榈树隔断着澄澈的蓝天和粼粼波光的大海，雪白的海鸥轻巧地点过海面，苏觅按下车窗，隔着透明的防紫外线装置，落在脸颊上的阳光温暖而柔和，没有丝毫灼烫感，咸腥的海风裹挟着草木的清香扑面而来，像旅游宣传片中慵懒的午后时光。

    越接近市区，路上的车辆才渐渐多起来，很多都是改装过的越野车和重甲摩的，驾驶人大多是些穿着潮流的年轻人，伴着震天响的车载音乐疾驰而过。

    目之所及的景物尚且在苏觅的认知范围内，直到车子驶下滨海大道，停在检查站的路障栏杆前。

    路旁停着几辆关闭了警示灯的巡逻警车，三五个身穿制服的警察凑在一起抽着烟闲聊，见有车过来，侧目瞅了两眼后，又热火朝天地聊起来，只有一个没戴警帽的寸头独自站得远远的，斜靠着一辆开着引擎的悬浮摩托，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对这辆即将入境的外来车上下打量。

    简钦降下车窗把通行证递交给检查员，在核对信息的间隙，他的目光不经意间和悬浮摩托旁的警察相撞，仔细辨认了几秒，忽然探头冲那边摆了摆手，扬声喊道：“嗨，道森！是我，简。”

    那名警察似乎也认出了他，一抬腿跨上悬浮摩托，转瞬间便飞快地擦过车尾停在了简钦这一侧的窗边。

    发动机低沉的轰鸣声清晰可闻，苏觅这个角度的视野被车座和简钦遮挡住了，看不到那名警察的脸。

    只听见简钦的语气十分熟络：“没想到在这儿会碰到你，边境巡逻不是你的差事吧?”

    名叫道森的警官嗓音略微沙哑，态度随意地回答道：“最近安保小组人手紧，布莱恩忙着挑新人，我来替他带两天队。”

    “你呢，怎么这个点才回中心区，新生欢迎会早开始了吧？”

    简钦道：“新生入学跟我又没什么关系，忙的是穆尔老师，我正好有空闲，受我恩师所托送她的小女儿去墨兹报到。”

    道森闻言，侧头避开简钦的遮挡，视线投向后排的苏觅。而苏觅也彻底看清了他的脸。

    和粗粝低沉的声音不符，道森的长相格外年轻，薄薄一层青茬的寸头分外惹眼，眉骨高耸导致眼窝很深，自右眼尾有一道发白的疤痕斜入鬓角，平添几分不合身份的邪性。

    扫视过来的目光锐利如刃，让人本能地畏惧，而苏觅只觉得这股侵略感十足的视线让她很不适。

    “她就是穆尔教授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