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怎么想着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啦？”办公室的门轻轻合上，女人将手机贴近耳边，眼角还带着笑意。

    “您好，请问是沈确的妻子吗？您先生目前在临城附属医院，麻烦您——”

    对面还说了什么，她听不清了。

    她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希望是诈骗电话。

    可是这确实是沈确的号码，而沈确给她的备注确实是［老婆］。

    姜莱的视线一片模糊，下巴有些痒，她无意识地用手抹了下，湿漉漉的触感。

    乔玥敲门的手悬在半空中，门被打开，她看到姜莱跌跌撞撞地冲出来：“小姜总！”

    文件洒落一地，乔玥紧蹙着眉扶住她：“出什么事了？”

    姜莱手掌冰凉，眼神空洞地看着乔玥，整个人抖得厉害：“送我，送我去，去临城附属医院…”

    “好，您别急。”乔玥紧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往车库走。

    姜莱推门的动静不小，路过的员工纷纷侧目，看着她磕磕绊绊地身影。

    他们哪里见过姜莱这副模样，从入职第一天起，盛怀集团就流传着对姜莱的各种描述，说她不近人情的，也有说她独断专行的。

    身为盛怀的执行总裁，姜家的独女，众人对她一直是敬重加惧怕，而姜莱也懒得处理各种空穴来风的指控，她一心扑在工作上，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此刻，姜莱坐在后座，双眼紧闭，手指死死抠进肉里。

    乔玥开着车，时不时看一眼后视镜：“小姜总，沈总肯定会没事的，您不要太着急，急坏了身子。”

    姜莱只是哑着嗓子开口：“再开快一点。”

    到达医院的瞬间，姜莱就从车里冲了出去，乔玥慌忙锁好车，朝着她去的方向追。

    手术室门口静悄悄的，温敏之坐在长椅上不停落泪，沈茂林皱着眉，紧紧抱着她。

    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姜莱头发都乱糟糟的，看到沈确父母的瞬间眼泪便落了下来：“叔叔，阿姨…”

    看到姜莱来了，温敏之的眼泪落得更狠，她抱着趴在她膝头的姜莱，声音破碎：“小莱啊…小莱啊…怎么会这样啊…”

    姜莱泪意汹涌，伸出手慌乱地擦着温敏之脸上的泪：“阿姨，别哭，会没事的，沈确肯定也不想看到你们这么难过。”

    乔玥气喘吁吁地跑上来，远远的就看到这一幕。

    那个被大家称为冷美人的姜莱，在这一刻好像终于拥有了感情，却倔犟地不让自己哭出来，安慰着沈确的父母。

    三个小时后。

    手术灯熄灭，姜莱猛地站起来，腿有些麻，她险些跌倒在地。

    姜莱拒绝了乔玥的搀扶，她走过去，声音发抖：“医生，沈确他…怎么样？”

    医生摘下口罩，神情严肃：“你们谁是患者的家属？”

    “我是，我是他妈妈。”温敏之站在姜莱身边，紧迫地开口，攥着姜莱的手用了力。

    “患者送来的时候大出血非常严重，已经处于休克状态，我们已经尽力了，请尽快准备后事吧，节哀。”医生叹了口气。

    温敏之听到这个消息，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乔玥看着姜莱摇摇晃晃地身影，走过去扶住她：“小姜总…”

    姜莱失了力气，不住地下滑。

    之后的事情，几乎让姜莱忘记是怎么发生的。

    她亲眼看着护士推着沈确从手术室出来，白布覆盖住他，而他垂落下来的手被姜莱握住，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沈确…”姜莱跟着走到太平间，里面又黑又冷，让身边的乔玥也打了个寒颤，“沈确，你看看我，是我啊沈确…”

    姜莱掀开那块布。

    曾经的沈确是那么一个注重形象的人，他的头发永远一丝不苟，脸上永远干干净净。

    不像此刻，发丝凌乱，脸上一片斑驳。

    那双曾经姜莱最爱的眼睛，此刻紧紧地闭着。

    当初她为他戴上的戒指，此刻居然比他的温度还要热一些。

    她不明白，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明明今天早上她还在沈确怀里醒来，沈确亲着她的手指，和她说晚上在锦华里定了位置，想她早一点下班，去庆祝他们的八周年。

    “沈确…”姜莱只觉得心里好痛，可是她流不出眼泪，嗓子都哑了，不停地叫他的名字，“沈确…”

    今天是他们相爱的第八年。

    他们承诺过，等到姜莱在盛怀集团站稳脚跟就结婚。

    可是这一切都在此刻沦为泡影。

    他死了，死在她最爱他的这一年。

    死在具有特殊意义的这一天。

    太平间传出压抑的哭声，乔玥靠着墙壁站在外面，闭着眼。

    过了很久，姜莱才从太平间走出来，乔玥担心地看着她。

    她红着眼睛：“我想去看看他的父母。”

    乔玥点点头：“我带你去。”

    温敏之晕倒后便被护士送到病房里休息，此刻沈茂林正在她身边陪着她。

    姜莱走到门口，没急着进去，站在门口深呼吸。

    “刚刚和患者一起送来的另一位患者，是你们的儿媳妇吗？”

    “什么儿媳妇？我儿子未婚啊。”是沈茂林的声音。

    耳边传来路过护士的交谈：“啊？刚刚一起送来的那个女人不是他老婆吗？”

    另一个护士也很震惊：“不知道啊，当初送来的时候两个人紧紧握着手，我们费了好大力气才分开，当时那个男的还护着她的头呢。”

    “听说那个女的好像怀孕了，一尸两命…”

    “别说了别说了，快走。”

    小护士间的八卦，却给了姜莱临头一棒，她猛地推开门：“你在说什么？”

    护士回过头，仿佛被吓了一跳：“就是刚刚被一起送来的患者…”

    “你搞错了吧，我儿子没结婚，这个才是我儿子的未婚妻。”沈茂林也懵了，起身解释。

    护士还没说话，病房门被敲响，进来的是两名穿着警服的警察。

    “您好，请问是沈确的父母吗？”为首的警察开口。

    “是，我是他的父亲。”沈茂林有些紧张。

    “您好，我们是临城大队的。”他亮出证件，“刚刚接到报警电话，今天在槐荫路发生了一场车祸，经我们现场调查，车祸有可能是人为，此次车祸造成车上两死三伤，其中一名是孕妇。”

    姜莱浑身冰凉，接过警察递来的调查报告。

    上面清晰地写着。

    临A·A5255，驾驶者死者沈确，副驾驶死者温竹清。

    5255，当初定这个车牌的时候，沈确还说，因为姜莱的名字用九键打出来是55，所以他想选5255。

    我爱姜莱。

    而温竹清这个名字她太熟了。

    在他们相爱的第六年，沈确还抱怨过，人事新招了一名秘书，是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笨手笨脚的，连打印机都不会用，天天在他面前垂着个眼睛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有时候晚上还会给他发消息，他不愿意回，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她的心思。

    当时沈确抱着她，亲的她喘不上气，指尖传来凉意，她低下头，是他为她戴上的戒指。

    沈确说，老婆，你帮我戴上戒指，以后大家就都知道我是名花有主的男人了。

    沈确还说，老婆，我要不要把那个温竹清开了啊，在我眼前晃悠烦的要命，没有人比我老婆更好看。

    姜莱笑了，不顾警察诧异的目光。

    她像个疯子，一边笑一边流泪，突然她干呕了一声，捂着嘴跑进了厕所。

    只是她今天没怎么吃过东西，吐不出来，恶心的胃都开始抽痛。

    她跌坐在地，瓷砖好冷，透过她的衣服，抵达她的心脏。

    乔玥伸手拽她，却发现她一直在笑，怎么都拉不动：“小姜总，快起来，地上凉。”

    姜莱闻所未闻。

    她真的很蠢，明明这个世界上最不可信的就是男人，她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应该能看出来他的花言巧语的。

    可是她信了。

    她信了他每一次加班，每一次突发的跨国会议，每一次睁开眼才看到他说不回家的消息。

    他们是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

    是沈确说要开掉温竹清的不久后，还是一年前的纪念日两个人吵架的那天？

    八年，他们没能结婚的八年里，足够沈确爱上别人，足够沈确允许别人爬上他的床，也足够沈确拥有一个孩子。

    而她却被他的花言巧语骗过，一次次沉溺在他还爱她的美梦里。

    “乔玥，我想回家。”她看向乔玥，明明是在笑的，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好，我送您回家。”

    出了卫生间，警察和沈确的父亲还在沟通，看到姜莱要走，沈茂林叫她：“小莱，你还好吗？”

    他也愧疚，他没想到自己儿子会做这种事，明明今年就要和姜莱结婚了，明明他口口声声最爱姜莱，可是他居然出轨了，还整了个孩子出来。

    只是斯人已逝，他也不知道怎么办，此刻的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失独的父亲。

    “叔叔，我不太舒服，就先回去了。”姜莱冲他鞠了个躬，“后续有事情，您再联系我。”

    沈茂林知道自己没有什么脸面再留下她，浑浊的眼睛里落下几滴泪：“小莱啊，是阿确对不住你啊…”

    姜莱脚步微顿，很快调整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走出医院，姜莱回过头，乔玥紧紧盯着她，眼里充满了担忧。

    “乔玥。”她听到姜莱叫她。

    “怎么了小姜总？”

    “我好像做了个梦。”姜莱的身体晃了晃，好像即将要倒塌的危房，“我到这儿五个小时了，却看到了死亡，经历了告别，还得知了背叛。”

    乔玥咬着唇，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我想回家了，乔玥。”

    “好。”

    姜莱坐在车上，透过车窗看着阴沉沉的街道，一切仿佛都变成了灰色。

    苍白的指尖贴在车窗上，冷的姜莱打了个抖。

    乔玥听见她说：“乔玥，我是不是很失败？”

    乔玥使劲摇头：“怎么会呢小姜总，姜总退居幕后，您一个人带领着盛怀走到今天，不知道有多厉害，怎么会失败呢？”

    “是啊。”姜莱笑着，流下泪。

    身为小姜总的她一点都不失败，失败的是她姜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