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柏楹睡得并不好,浑浑噩噩地做了一晚上的梦,梦见小时候和爷爷在院子里玩耍,在古镇里奔跑,从古镇的一头到另一头。
醒来后,头昏昏沉沉,痛得很,柏楹洗漱好,故意磨蹭到七点四十才下楼。昨晚见他话少又疏离,既然如此,柏楹也不愿与他太近。
这个时间点,按照程续行的日常规划,他早已到公司。但当柏楹迈进大厅时,他竟然坐在餐桌前看新闻。
“老大,还没去上班啊。”柏楹意外,走过去,礼貌地笑了两声。
“嗯。”
她刚坐下,程续行立即站起身往厨房走,也不知道他要干嘛,还拽着一张不动声色的脸。
柏楹没理他,看着空无一物的桌子,有些丧气。爷爷和程续行吃完早餐,竟然也不给她留点,她还是亲孙女吗?
她本想去厨房看看,但程续行进去后,她就不想再去,免得面对面徒增尴尬。
想着不如去公司附近的便利店随便买点,于是柏楹拿了包,蹦蹦跳跳地往外走。
刚走到大门处,程续行喊住了她。
“回来吃早餐。”
柏楹扭过头,见他把一碗豆浆和两个包子放到桌上。
什么情况?柏楹愣在原地,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应不应该挪脚。
“看什么,行动快点,别浪费时间。”
“……”
被他的语气和脸色威慑住,柏楹往回走,忐忑地坐在桌前,双手捧上碗侧,发现竟然是热的。
原来他刚刚去厨房是为了帮她热早餐。
有些受宠若惊。
“爷爷出去买菜了?”柏楹喝了口豆浆,没话找话。
“嗯,刚出去。”
程续行盯着她的盘子,又看了眼时间,估计急着要去公司。
而他很明显在等她。
柏楹不愿勉强,试探道:“老大你别等我,我吃饭很慢的,等会儿我坐公交去。”
程续行没纠结、没犹豫,点了点头便出了门,果断又决绝。
柏楹松了口气,这才像他嘛。
一切都正常了。
她边啃包子边查询公交到站时间,最近的一班是在十分钟后。时间有些紧迫,她狼吞虎咽地吃完早餐,把碗和盘子放到洗碗池后,飞快地跑出门去。
从爷爷家到公交站点,跑步需要五分钟,要是错过这一班,今天肯定要迟到。
早高峰,公交车上完全是人挤人,柏楹抱着一根柱子站了五十分钟,到公司时,满脸疲惫。
陈议见到她萎靡不振,问她昨晚几点到家的,是不是没有睡好。
“忘了。”柏楹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道:“反正我再也不坐高峰期的公交车了,特别是超过半小时的。”
陈议:“老大,早。”
程续行:“早。”
程续行端着茶杯路过。
柏楹脑子“嗡”的一声,假装什么都没听见,默默地打开电脑,试试鼠标好不好用,看看今天星期几,天气好不好……
揭破这层额外的关系,也不知程续行会不会尴尬?柏楹胡乱敲着键盘,把这些不该有的心思按捺下去。
还是花点时间关心关心工资吧。
陈议总是很忙,对着电脑的时候,坚毅的眼神和手上的力度似乎要把键盘敲碎。
相比之下,柏楹显得无所事事。
虽然程续行叫陈议带她学习,但陈议总是把轻松的活儿给柏楹,自己扛下最难的。
柏楹心里很是感激,陈议却道:“慢慢来,总有你哭的时候,现在就心安理得地摸摸小鱼吧。”
于是,柏楹秉持着不叫她干活她就不干并且假装不存在,叫她干活她就好好干争取不丢脸的原则,偷偷摸了一上午的鱼。
正觉无聊,陈议突然喊了声莉姐,柏楹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她抬头望去,一位卷着大波浪的漂亮姐姐正朝着陈议走来。柏楹刚进公司办理入职时,在人事部见过莉姐。
“干嘛。”她倚在陈议的桌旁,笑起来嘴边有两个好看的梨涡。
陈议却愁眉苦脸,“莉姐,老大的助理招到没,我现在每天都加班,头都快加秃了。”
“说什么呢,你家老大都还没头秃,你肯定不会的,别担心。”莉姐安抚道:“你再顶顶,这不是没找到合适的嘛。”
“上一个离职都快一个月了,招个助理有这么难嘛。”
莉姐也很为难,“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家老大要求那么高,又要专业又要机灵又要耐心,专业又机灵又耐心谁愿意当助理啊。要不你去给他当助理,我再挖一个经理来?”
陈议黑了脸:“你给我麻溜地滚。”
“哎呀。”莉姐继续解释,“我已经很认真在招了,昨天刚见了三个,三个都呆呆的,不合适。”
“……”陈议好奇:“效率这么低,老大就没找你们人事部麻烦?”
莉姐坦然地摇摇头,“没有啊,可能用你用习惯了吧,估计都忘了还要找助理。”
陈议再次黑脸,“赶紧找人,再找不到,我就举牌子游公司抗议了。”
莉姐笑笑,“别气了,回头让你们老大少给你派点活儿。”
陈议这才作罢。
隔天上午,陈议和张岩被程续行叫进办公室。
程续行询问:“两个新人工作能力怎么样?”
两人异口同声:“挺好的。”
程续行皱起眉,用笔敲了敲桌面,“挺好是多好,不是让你们多带带她们嘛,一点没上心?”
“上心了。”张岩赶紧辩解:“这段时间,乔佳乐跟着其他几个同事去尽调,然后写分析报告,这些都没什么问题。”
“嗯。”
程续行看向陈议。
“柏楹最近整理了一些项目资料,也写了分析报告,没太大问题。”陈议有些心虚,他承认对柏楹确实心软了些,也许是因为有同校的情谊。
程续行沉思片刻,突然想起某天下午,他走出办公室时,瞥见柏楹在修改茶庄的分析报告。
“给张超峰那份报告前后都柏楹写的?”
陈议想起了那次程续行生气的场景,赶紧帮忙解释:“是她写的,不过她看到错误后,当天加班修改了。我当时忙不过来。”
虽然第一次犯了很明显的错误,但修改过后,写的内容确实很详尽,也很专业。
他还以为是陈议写的。
程续行把玩着手里的中性笔,“陈议,最近商场的项目是不是很忙?”
陈议使劲儿点头,似乎看见了解脱的希望。
“那你们觉得柏楹和乔佳乐,谁更适合暂代助理。”
话一出,张岩想起那晚柏楹送茶水的画面,助理形象立即代入进去了。况且少了乔佳乐,也就意味着少了一个干活的人。
张岩率先道:“我觉得柏楹挺适合。”
陈议想了点实际的,“柏楹吧,她还会开车,乔佳乐貌似还不会开车。”
柏楹知道这个消息时,当场丢了三魂六魄,知道自己是因为会开车才脱颖而出时,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真后悔学了开车。
柏楹含泪指责陈议不顾同校之谊,竟然下此狠手,将她推入万丈食人窟。
陈议想辩解,不料被一通电话叫走,只好发消息约了吃烤肉,说要当面解释,并备注张岩请客。
“……”
陈议这哪里是想当面解释的样子,明明就是想蹭顿晚饭吃。
想着是都是校友,柏楹跟张岩和陈议说了声,把胡今桐也带去了。
晚上,某家烤肉店内。
柏楹抱着胳膊质问陈议为什么要坑她。
陈议义正言辞道:“你暂代的仅仅是助理吗,是获得了一次职场新人历练的好机会,你跟了老大,什么大场面见不到?难道害怕没肉吃吗,老大是什么人,老大能让你饿着吗?”
胡今桐咬着肉串,道出真相:“确实饿不着,不过她自个儿也得掉层皮吧,你们程总看起来冷心冷面的,跟在他身边,感觉时时刻刻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陈议咂咂嘴,继续画饼:“掉层皮怎么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停。”柏楹打了个手势,“我就想问,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前几天才立誓要与他泾渭分明,这要是当上助理,牵扯只会越来越多。
陈议答得果断:“没有。”
张岩帮腔道:“陈议说的没错,等你在老大身边历练完,摇身一变,直接把老大踹了,你来当老大,我和陈议轮流来给你当助理,端茶倒水完全不在话下。”
“……”
胡今桐在旁边嘎嘎乐。
柏楹却丧了气,耷拉着脸,“算了,只要不加班,我都能勉强接受,勉强忍受一下他的臭脸。”
但不加班完全就是幻想。
陈议挑了个现实话题去安慰:“别担心,只要你不玻璃心,老大对同事还是很好的,他只是脸上看着臭,心里还是挺善良的,而且只是暂代助理,有什么不会的你照样来问我,学长不会放弃你的。”
张岩:“我也不会放弃你的。”
说完,对面两人狂炫烤肉,柏楹见状,也只好化悲愤为食欲,跟着狂炫烤肉。
“对了,明天上午九点,老大要去医院看老张总,记得帮他带个果篮和花。”陈议突然想起。
“老张总?”
“就是张超峰他爸,叫张峰,等会儿我把医院地址发给你。”
提起张超峰,柏楹的思绪一下拉回到那晚酒吧里她朝着张超峰泼酒的画面,万一明天碰到张超峰,他会不会当场报仇解恨啊?
柏楹咽了咽口水,欲哭无泪。
陈议也想到那晚,“那天晚上,你们怎么也去酒吧找张超峰?”
胡今桐简单说明了一下来龙去脉。
张岩:“这个张超峰,典型的游手好闲富二代,不仅缺商业头脑,还没良心。”
胡今桐:“怎么说?”
张岩:“听说老张总进医院都半个多月了,还做了手术,张超峰一次都没去看过。”
柏楹猜测:“父子俩有矛盾?”
张岩:“应该是有,不过具体什么矛盾倒不清楚,但我想老张总能把自己所有的股权转让给张超峰,张超峰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陈议听了直摇头,“最离谱的是,老张总转让股权的目的是想让张超峰躺着拿分红,结果张超峰拿了股权后,竟然开始管理公司,他这脚一插进去,风致迟早得完蛋。”
柏楹:“风致是张峰的公司吗?”
陈议点头,“对,三年前,我们老大就是从风致跳到科漾的。风致总部在瓶州,五年前公司内斗严重,我们老大得老张总的青睐,委以重任,终于清肃了公司毒瘤,然后才来的科漾。”
原来程续行在瓶州还待过两年,那时候柏楹在瓶州读本科,听过风致。
柏楹好奇:“既然老大被委以重任,还肃清公司立立大功,为什么会离开风致来科漾?
陈议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我来的时候,老大已经在公司了。”
“行吧,看来你的八卦消息也不完整嘛。”柏楹换了个问题:“风致总部在瓶州,那为什么老张总和张超峰会在冬陇?”
“张峰的老家是冬陇,把股权转让后,就回这边养病了。” 陈议想了想,“至于张超峰嘛,他游手好闲惯了,估计去哪里都能见到他。”
胡今桐:“我还以为他来冬陇谈生意呢?”
陈议:“也有这部分原因吧。”
张岩轻笑了声,“前两年老张总身体还不错的时候,在冬陇创立了一个投资机构,最近张超峰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非要拿钱投项目,但是听说他选的那些个项目,没一个有希望的,我都怀疑张超峰是在报复老张总。”
绕来绕去,还是绕不开父子矛盾,而且大家都对此讲不出所以然,于是各自咬着串没了什么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