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按照程续行的指示,车辆再次偏离市区,开往了附近的冬陇古镇。

    这条路柏楹很熟悉。

    说来也奇怪,像程续行这样的高层人员,一般都住在高档小区里,而他,却反常地隐匿在附近的古镇上。

    不过,和他朴素的作风倒是相得益彰。

    程续行:“前面红绿灯左转。”

    柏楹打了转向灯,准备变道,程续行的手突然搭在方向盘上,“让它先过。”

    柏楹看了看后视镜,有辆法拉利以极快的速度往前冲,看着确实有些吓人。

    等法拉利过去后,程续行的手才从方向盘上撤去,柏楹看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神情竟然有些恍惚。

    “发什么呆。”

    他的声音有些重,像是责备,在车厢内回荡着。

    柏楹吓了一跳,看着眼前已经变绿的指示灯,重新凝聚了心神。

    一直左拐右拐后,车最后停在一栋老旧的两层楼房前。

    昏暗的路灯下,能看出墙面有些斑驳,院子前的大门经过雨水冲刷而有些锈迹斑斑。

    柏楹要是没记错的话,三年前这扇大门还未如此老旧。

    从外表上,房子一点看不出有人居住的痕迹。或者说,主人对自己的居住环境一点都不上心。

    下车后,柏楹把车钥匙递还给程续行,眼神带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他接下,指着前面一处道:“那里有家民宿,报我的名字就行。”

    柏楹摆摆手,“我不去。”

    “嗯?”程续行眯眼看她,等她解释。

    “不是,没别的意思。”柏楹指着隔壁那栋房子,“我爷爷住在这里,我还是住我爷爷家吧。”

    “你爷爷?”

    醉酒的程续行努力睁大眼,不敢相信。

    皎洁的月光下,他直勾勾地打量着面前的这张脸,以及那双清澈的眼睛,试图想要识破她的谎言。

    “嗯。”

    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柏楹立刻拨通了一个电话,熟悉的铃声传入了程续行的耳朵,此时此刻,即使对方不接,他也相信了。

    “喂。”老人家明显是被吵醒的,声音带着睡意。

    “爷爷。”柏楹倒是雀跃。

    “楹楹?”

    “爷爷,我在门口,晚上住您这儿呗,能不能给我开个门。”

    “哦,来了。”柏松虽疑惑,但仍忙不迭地起了身,“怎么这么晚才回家啊,你等等,别乱走啊,我来开门。”

    柏楹挂断了电话。

    “是真的。”柏楹指了指手机,抬头注视着程续行向他寻求认可。

    但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与之前毫无变化。

    对于这个反应,柏楹突然有些失落。

    没多久,铁门从里拉开,披着一件薄外套的老人欢快地喊着孙女的小名。

    柏楹跑过去,问他冷不冷。

    最近几天早晚温差总是大得很,柏楹搂着柏松的胳膊,风吹过来时,紧紧缩在他的身侧。

    柏松笑着说不冷,转头见了醉醺醺的程续行,熟稔地招呼他进去喝点蜂蜜水。

    柏楹从没想过,那个曾经她盼望着见,却因为各种原因始终见不到的人,现在隔着一张熟悉的方形木桌,坐在她的对面。

    他撑着额头,不停地揉着太阳穴。醉意让他脑袋晕沉得很,像有无数只小蚊子在脑海中打转。

    正巧柏松端着蜂蜜水从厨房出来,一人一杯放在两人面前。

    “爷爷,我没喝酒,不用喝蜂蜜水。”

    柏松在两人中间坐下,指着她的杯子道:“蜂蜜水可以改善睡眠,喝完了去睡觉。”

    “哦。”

    柏松转头,对着脸色泛红的程续行慈祥地笑着,“程程,我发现最近屋里总有小虫子冒出来,上午我去买了点药粉,沿着墙根撒了些,你在家里要是有东西掉地上了,千万不能捡起来吃啊。”

    程续行点了点头,听话的模样,跟在公司叱诧风云的样子完全不搭边。

    柏楹以为自己幻听了,对面那张脸再怎么翻来覆去的地看也不像七八岁。

    “爷爷,小孩才会捡地上的东西吃,他三十一了。”也许是出于对他平淡反应的不满,她故意找茬。

    柏松却道:“你也是,掉地上的不能捡起来吃。”

    “我肯定不会啊,我又不是小孩。”柏楹理直气壮。

    柏松盯着她看了好几秒,突然笑,“你盼了那么久见他,现在终于见到了,心满意足了吧。”

    柏楹正灌了一口蜂蜜水,险些呛到,忙拍着胸脯压了压惊。爷爷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啊,丢死人了。

    “我哪有盼着见他,当时好奇罢了。”

    柏松打趣:“是吗?”

    “当然是!”柏楹斩钉截铁,不敢看程续行,偷偷瞄过去时,他仍按着太阳穴,杯子已见空,似乎对这件事情漠不关心,倒显得她眼巴巴地往上贴。

    什么态度。

    柏楹很生气。

    柏松:“你们俩怎么认识了?”

    柏楹将蜂蜜水一饮而尽,“他是我领导。”

    “领导?”柏松有些惊讶,眼珠子骨碌骨碌地在两人身上转,“你们现在是同事啊?”

    “嗯。”柏楹轻轻应了声,拿了杯子往厨房走,“爷爷,洗完杯子我就去睡觉了,有些困。”

    “你看这孩子,以前闹着要见你,现在见到了,怎么话变得这么少。” 柏松看着她的背影嘟囔了句。

    程续行浅笑,也不知真情还是假意,“时间太晚,可能累了。”

    “你也知道晚,每天都加班到凌晨,一点都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下次一定注意。”

    “又拿这话糊弄我。” 柏松佯装生气,站起身拢了拢肩上的外套,“不管你们,我要去睡觉了,你们自便吧。”

    柏楹刚上研一那会儿,听爸爸柏林和妈妈陈康意说,爷爷隔壁住进了新邻居。

    柏楹记得那幢房子已经空置了好多年,原本有一对年迈的夫妻住在里面,但由于年纪逐渐增长,在柏楹刚读大一时,他们就搬去外地同儿孙一同居住。

    对于这个新搬进来的邻居,柏楹一家人都很高兴,尤其是柏林和陈康意。

    七年前,也就是柏楹刚上高一的时候,柏林和陈康意双双被调去瓶州市上班,柏楹也住进了学校,只留着柏松一个人在古镇居住。

    那时倒还好,柏楹一到周六就会坐公交去古镇看爷爷,顺便在那里度过周末。但等她去瓶州念大学后,只有节假日和寒暑假才回,爷爷真就成了孤寡老人。

    柏林和陈康意想接柏松到瓶州一起生活,但柏松怎么都不愿意,只因这里是老家,习惯了也就不想离开。

    他们在瓶州都很担心老人家,怕他有病痛瞒着,怕他一个人在家太过孤单。即使身边有邻居在,但随着时间变迁,房子出租或出售,周围的人都越来越陌生。

    这位突然降临的邻居给了柏楹一家人很大的宽慰,尤其是听爷爷说,他很喜欢这位新邻居。

    他们会一起吃早饭,有时候一起吃夜宵,中秋团圆节会坐在院中吃月饼赏月光……

    柏楹记得这幢房子原先的那对夫妻对她很好,在她小时候,总是抱着她在怀中不肯撒手,活生生当成了自己的孙女。他们搬走的那段时间,柏楹还有些失落。

    现在好了。

    俗话说的好,远近不如近邻。

    更何况,他买下了那幢房子,不出意外的话,他会是长久的邻居。

    也许新邻居也会对她很好,也会很喜欢她。

    柏楹挺想见见这个新邻居,毕竟以后少不了往来,但每个她从瓶州回古镇的日子里,他都出差去了。

    十分不巧。

    柏楹知道他很忙,有时借机向爷爷打听他的情况。

    柏楹问:“他做什么工作的?”

    爷爷摇头,“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他在市区上班,天天穿着西装,而且经常加班,应该是大公司吧。”

    柏楹又问:“那你有他照片吗?”

    爷爷又摇头,“没有,我从来不拍照片的,不过他长得好看,有次陪我去买菜,还有女生主动加他微信呢。”

    “那他答应了吗?”

    “没有。”

    柏楹对这个陌生人的好奇没有过于浓烈,仅仅出现于她在古镇的时候,回到学校,那些好奇心最终淹没在无穷无尽的课程和项目里。

    直到研二的暑假。

    那时她在爷爷家住了一周,一周过后,她就要回瓶州实习了。

    爷爷说,程程又出差了。

    柏楹早就习以为常,原本就没抱太大期待见他。

    回学校的前一天下午,将近傍晚,柏楹搬了凉椅到院中的桂花树下。金黄的光线像被砂纸打磨过,透过层层叠叠的绿叶撒到她的身上。

    她卧进凉椅,将蒲扇盖于脸上,听蝉鸣,感夏温,即使浑身冒出汗水,也乐此不疲。

    胡今桐说,有病。

    柏楹狡辩,这叫天然桑拿。

    柏楹享受着天然桑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被爷爷叫醒时,旁边多了张木椅,椅子上放了一盘西瓜,咬上一口,又脆又冰又甜。

    “这西瓜是这周吃过最甜的一个。”柏楹感慨。

    爷爷神神秘秘地笑着,手背在身后道:“你知道哪里来的吗?”

    “菜市场买的?”

    爷爷摇头,指了指隔壁,“程程送的。”

    柏楹盘着腿,啃得满嘴都是西瓜渍,“什么?”

    “邻居啊,人家出差回来,听说你在家,特意带了西瓜给你吃呢。”

    柏楹惊讶地张着嘴,一下没兜住,西瓜汁顺着下巴流下,染红了一大片衣领。

    爷爷没眼看,扭头走开,嫌弃:“你真埋汰。”

    柏楹追问:“他不是出差去了吗?”

    “不是说了刚回来啊。”

    “……”柏楹望着两栋房子之间的院墙,莫名有些激动,“那他晚上来我们家吃饭吗?”

    “应酬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呢。”

    毕业前,这是柏楹距离他最近的一天。

    回校后,忙着写毕业论文和实习,柏楹又将此人抛诸脑后。

    柏楹闷闷不乐地上了二楼。

    回到房间洗漱后,她躺在床上想,程续行发现她是爷爷的孙女时,是什么心态。

    真的就无所谓吗?

    他还记得他送过她一盘西瓜吗?

    柏楹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想这些。

    不像人家一个日理万机的老板,根本不会花时间浪费在这种小心思上。这就是人家为什么能做老板的原因。

    柏楹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即使她一直期盼着新邻居会像以前的那对爷爷奶奶一样,会带给她好吃的,送她好玩的。但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这些似乎不那么容易得到。

    他们在这栋房子里相遇的时候,她已经二十四,他已经三十一,各自为生活和事业忙碌。如果此时新邻居才出现,也许她也不会像以前那么好奇了,也许程续行也不会特意送她一盘西瓜。

    柏楹突然想通了。

    程续行没有义务对自己表现出热情和惊讶,更没必要寒暄。即使他和爷爷关系好,即使她是爷爷的孙女,但没有人规定非要爱屋及乌。

    只是上下级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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