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石榴坳的雾气还未散尽，林棠已经背着竹篓走进了灵渊山的林子里。
这里叫“灵渊界”，据说是妖人杂居的偏远地带，但她穿来的这个地方，离“妖”远，离“穷”倒是很近。
她脚下踩着还带露水的青苔，手里握着削尖的木棍拨开灌木，前两天刚下过雨，林子深处的草药长势正好。她得抓紧这会儿，采些清热解毒的薄荷叶和山头黄，否则村头的老王头就没药煎了。
“林姑娘，这么早就进山了啊？”
远远地，有人在跟她打招呼。
是村里采木材的梁叔和他侄儿。他们拉着一头毛驴，驴背上驮着半截青楠木，还带着几片干叶，显然刚砍下不久。
“早啊梁叔。”林棠冲他们摆摆手，“我去找点薄荷叶，刘婶说她咳得厉害。”
梁叔叹了口气：“你年纪轻轻倒是心细，咱村缺郎中，有你在还真像那么回事。”
林棠笑笑没接话。
她可不是真郎中，只不过比村民们多念了一些书，准确来说林棠是兽医，再加上现在能听懂动物说话……这些天帮着村民看看跌打、烧个水、熬个药，倒也被村里人真当了“外来的游医”。
“你是那天被人从林子里捡回来的那个林大夫吧？”梁叔侄儿在一旁憨憨地说，“听我叔说你在山脚下昏了两天，嘴里还念念叨叨，林大夫有空来我家坐坐。”
林棠轻声“嗯”了一下。
“还记得自己从哪里来的吗？”
林棠摇了摇头，顺势应着村里传言：“不太清楚。只记得上山采药，雨大脚滑，可能撞了头。”
“你现在找不到家人了？”
“嗯，暂时没想起来。”
梁叔叹道：“唉，姑娘家家一个人行走在外不容易。幸亏当时是老王头碰见你，要是再晚几个时辰，说不定就冻死在林子里了，夜晚山上可冷了。”
“我记得的事也不多。”林棠略低下头，“可能也没什么亲人了，能在这儿落个脚就挺好的。”
梁叔拍了拍毛驴：“咱村人不多，但讲个和气。你会看病会熬药，还救了王大娘一命，王家给你留了柴房也算是个能住的窝，不过村里有些人的话，你只当听不见不必理会。”
“嗯，我知道，谢谢叔。”林棠轻轻点头，对于她的来历不明，村里有一部分人颇有意见，认为不该把外人留在村里，时不时对她指指点点。
她也不在意，表面上看起来安静听话林大夫，实际上早就把说给梁叔听这几句话的逻辑和“可信度”反反复复修理了好几遍。
——昏倒在山脚，没人知道她从哪来。
——没家人、没口音、没信物，反正就是个“捡来的”。
——在老王头家里借住这些天，正好找到了治王大娘腹痛的方子，熬了药把几乎泄至虚脱的人给救了回来。
至此，村里大多数人便认同了她的身份——外来的游医。
也好，省得她编太多信息。
“你慢慢找啊，别走太深，听说这林子后面有瘴气，我们村里人进山只敢在外围走。”
“好。”
等两人一驴走远，林棠才转身往密林深处去。
她穿越这事，说来有些荒唐。
林棠本是现代一名城市野外动物研究所的驻地兽医，正经编制、定期进山。
出事那天，她在林场处理一只受伤的狐狸崽，不知怎么天降雷劈，一瞬白光劈来，她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就出现在了这个什么“灵渊界”。
没有身份证、没有手机、没有系统提示她完成任务，也没有出现“死了回去”的选项。她能动，能吃，能看懂村人写的字。唯独，脑子里多了一项她从未拥有的能力。
——她能听懂动物说话。
不是那种拟人化的“我饿了”，而是能听懂一只斜眼的麻雀骂另一只麻雀屁股太圆，能听懂蚂蚁因为隔壁窝的蚂蚁侵占了自己地盘而要发动“蚁界战争”。
她第一天醒来的时候被吓到了。
第二天，她就接受了。
第三天，她已经会和蚯蚓讨论土壤是不是适合它们生活的问题。
如果这不叫金手指，那她是真的自带科研主角光环了，要是能带着这个技能回去，在科研界怎么也能混个大拿。
“林姑娘，林姑娘！”
她正走在山路上，突然听到脚边有人叫她。
她低头一看，一只灰色松鼠站在石头上，一只前爪抱着一粒核桃大小的果子，另一只爪子冲她挥手。
“早上好！你要的那种叶子我给你找到啦！”
林棠眨眨眼：“什么叶子？”
“你不是一直想找那个会让人‘咳咳’停止的、闻起来有点凉凉的叶子吗？”
她一愣，反应过来：“你说的是薄荷叶？”
“对对对！我昨天顺着石溪往东走，走到第三个水潭边上，就闻到了，在那边有一整片呢！就是不能走太深，里面可能有别的……”
林棠蹲下身，认真道：“谢谢你，小灰。”
“我还藏了点果子，要不要尝尝？”
“不用了，我带了干粮。”她顿了顿，又问，“山那边……还有什么别的？”
“还有很大的兽类味道，好像是大妖，压得我心口发紧。”小灰说着，耳朵往后缩，“我不敢靠得太近。”
林棠眉头微皱。
她在这儿这么久，从没真正碰到过妖，会说话的小松鼠不算。
虽然村里人常说“山那边有妖祟”，但她几次采药都没遇上。她原以为是村里人神神叨叨吓小孩，现在听松鼠说得这般具体……
山林深处可能真有古怪。
她抬头望了望那一带高坡，阳光还没透进林子，枝叶层层叠叠，像是遮住了什么不该被看见的东西。
“行，我去那边看看。”她起身收好竹篓，顺便从兜里摸出两粒红枣递给小灰。
“给你的报酬。”
“你真好！”松鼠激动得原地翻了个圈。
“别靠太近小心有危险。等我回来。”
“好嘞！”
松鼠一溜烟钻进灌木，林棠则转头望向密林深处。
她脚步不快，手里握紧了木棍。
心里却在盘算：
——薄荷叶是关键药材，关系到村里几户人家的咳喘病症，还是得去采。
——但松鼠都能感觉到“妖兽”的味道，她一个普通人走过去风险不小。
——不过她现在能听懂小动物说话，山中动静也能提早感知，危险不至于完全措手不及。
她走得越来越深，越靠近山后，四周就越安静。
那是一种诡异的安静，连虫鸣都不多。
她站在一棵青石柏前，看见远处的林地像被什么东西碾压过一番，落叶黏在石头上，隐约有一股难闻的腥气。
林棠认得那股味儿。
血腥味，浓得像泡过夜的锈水，从鼻腔一直冲进脑门，让人头皮发紧。
她蹲下身，用指腹轻抹石面上那点未干的血痕，嗅了一下。
不是人血。
也不是寻常野兽。
触感黏腻发凉，带点腥膻味，是像是某种大型野兽的血——她在这异世第一次见，但在现代却不陌生。
她曾经的导师是个狂热的野生动物爱好者，拜老师所赐，林棠曾经跟随他在野外救助了不少大型野生动物。
“出大事了。”她自言自语，望向血迹蔓延的方向。
以她在现代野外工作的经验判断，这种流血量、这种蔓延方式，说明目标体型巨大、伤势严重，且拖行不远。
会是熊？还是老虎？
她不喜欢冒险，但她更讨厌风险藏在身边。
“如果真有重伤妖兽倒在山里，哪天发狂了冲下山怎么办？指望村里拿锄头的大爷大妈们防卫？”
林棠站起来，收紧药篓，悄悄握紧了木棍，顺着血迹边观察四周边步入密林。
身后的松鼠也跟了上来，颤颤巍巍地蹲在她肩膀上，小声说：“林姑娘……要不，咱们还是别看了吧？”
“你不觉得味道太冲了吗？”她皱眉，“这种气味，对山里的捕食者来说也太明显了。”
“嗯！这才吓人啊！”松鼠快急哭了，“万一是大妖打架打出来的怎么办？你又不是猎人，你是治病的啊！”
“那我正好去看看有没有受伤的野兽。”
林棠没听它的，只顺着气味继续往前走。
她得弄清楚这片山林里发生了什么。
附近如果有大型危险生物活动，村子离这儿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一旦出事，恐怕村里的人要遭殃。
她走得小心又快速，越靠近，空气里的腥气越浓厚，混着折断的草木味和某种若有若无的清冽奇异的香。
穿过一段岩石狭道后，她终于看到了味道散发的那个“源头”。
——那是一团巨大的野兽。
雪白的毛发铺散在满地落叶中，像一块失了光泽被随手丢在地上的绸缎，但林棠几乎第一眼就出现直觉——这绝对不是普通野兽。
那是一头从未见过的生物。
形似鹿，通体雪白，四蹄有鳞，腹部一道撕裂伤深可见骨，血液从毛发下渗出，染红了一小片林地。
她站在原地观察了一分钟，才慢慢靠近。
而它此刻正躺在地上，呼吸微弱，侧腹有一道足有一尺来长的撕裂伤口，血肉翻卷，染红整片林地。
“……你还活着吗？”林棠观察了一会儿，没抱希望地问了一句。
意外地，那巨兽轻轻动了动耳朵，尾巴微微一颤。
“你能听懂我的话？”
沉默片刻，那头白毛神兽缓慢地抬起头，睁开一只金色的眼。
那双眼睛，带着极度的疲惫，却有一股难以忽视的威严和清明。不是野兽凶残的眼神，像是智慧生命的眼神。
林棠心跳略顿，刚想再说点什么，忽然脑海中一声清响。
【叮——检测到生命体濒死状态，是否启动“万灵医疗系统”？】
【系统绑定检测中……】
【宿主：林棠｜身份识别：兽医】
【绑定成功。】
【当前权限：初级诊疗辅助｜语言通感已激活｜诊断识别中……】
林棠抚着额头，“系统你终于出现了，我还以为我被放弃了呢。”
【万灵医疗系统仅在目标符合‘应救治对象’时激活。】
林棠：“……”
地上躺着的白色巨兽看了她一会儿后缓缓闭上双眼，表现得非常温驯。
林棠壮着胆子把手向眼前的巨兽触到其皮毛，系统浮出一连串诊断信息：
【目标状态：重度出血｜灵力逆流｜脏器位移｜生命迹象：临界值以下】
【推荐方案：紧急止血＋灵压封锁＋外创清洗缝合】
【可选辅助方案：镇痛处理】
林棠看着这一堆诊断，深吸一口气。
她不是圣母，但她是兽医。
这个人——或者说，这个妖兽，如果她现在走开见死不救，它很可能撑不过一刻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