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清晨仍旧泛着潮气，雾气蒙着远山的轮廓，像一幅被水洗过的墨画。
林棠背着药篓，手里提着包袱，站在通往山林的小道前。
她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这个住了月余的小村落。
“林姑娘，真不留下来啦？”王大娘捧着半篮煮好的鸡蛋追上来，气喘吁吁地塞给她，“这鸡蛋你拿着路上吃。山里冷，你一个女娃又孤身一人，我们是真的担心你。”
林棠接过鸡蛋，笑了笑：“大娘，我心里有数。山腰那边有块空地，我打算在那儿立个小医馆。往后真有了个落脚处，您和村里的人要是有个头疼脑热，也可以到那儿来寻我。”
王大娘眼圈发红：“你一个人上去，万一遇到个什么……唉，我们从小就听老人说山上常有妖祟出没。”
“不怕，我就是个游医嘛，哪儿不能去呢，说不定碰到妖兽还能给他治治病呢。”林棠眨了眨眼笑道，又把篓子挎上肩，“而且，我总不能一直靠着您和村里好心人的周济，还是想靠自己做点事。”
“哟！林大夫，你可真不要命。”一声阴阳怪气地插了进来。
是王家那口长舌妇周氏，平日最爱在村头嚼舌根，此刻叉着腰站在不远处，一脸看笑话的神情。
“你说你上山开馆？你当你是谁？医仙转世还是神女托梦？我们村多少年也没人敢往山腰处去，你一个孤身小姑娘，还想着给妖看病？你可别把妖怪引到我们石榴坳来。”
几人闻言脸色微变，王大娘连忙想劝，却被林棠抬手拦下。
林棠转身走到周氏面前，脸上虽有笑意目光却清清冷冷。
“谢谢周大嫂提醒，我会好好保重的，我就算被妖怪吃了也保证不会把妖怪引到您家。只是，往后您这下雨天就腿疼腰酸的毛病，可能就得自己去镇上看诊了。”
“你——你威胁我？”周氏瞪眼。
“怎么会呢，我这不是多谢周大嫂的好意嘛。”
周氏一噎，脸憋得通红，却又找不到反驳的词。
林棠懒得理她，转身对王大娘笑道：“大娘，我走啦，等我那医馆搭起来，第一个通知您。”
王大娘忙点头：“好好好，路上小心，万一有危险就赶紧回来，大娘在这儿等着你。”
林棠应了一声，拍了拍草药篓，头也不回地沿着林间小道走远。
雾气翻腾，山路幽幽，她背影不大，却一步步走得坚定。
身后，有人悄声道：“她一个女娃，真敢啊……”
王大娘担忧地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低头抹了抹眼角。
——
灵渊山腰薄雾尚未散尽，一座原本荒废的小屋前升起了第一缕炊烟。
林棠挽起袖子，把门口的石板洗得干干净净，又重新绑好挂帘，将新做好的招牌挂在屋前：
万灵兽医馆（试营业）
横批下面小字：看病收银，不讲价；抓药看脸，不退货。
她对着这副写得一肚子怨气的字满意地点了点头。
屋里已经收拾得像模像样。
左边是草药架，中间是一张病兽用的大榻，右边堆着一大袋她从山下背上来的粮食。
系统干脆利落地弹出提示：【当前已设临时据点，触发基础诊疗任务｜累计完成3例，可激活记录面板】
白泽早已在此处等着她，他身着素白长袍，神情温和，站在门前，目光落在新挂起的招牌上。
“多谢你来此处。”白泽轻声说道，并伸手试图将挂得有些歪的招牌扶正，似乎不小心牵扯到伤口，随即掩住口鼻皱眉轻声咳嗽起来。
“好了，你去一边坐着吧，晚点我看看你的伤口，再给你换药。”林棠看了一眼这位“弱不禁风”的男病患，“我这都准备好了，病人呢？”
“别急，我已经通知他们了，很快就会有人来的。”白泽笑道，“你还挺着急的。”
“不着急我吃什么呀，总不能光靠吃干粮过日子，而且我换来也不多。”林棠想着自己那一袋子干粮和鸡蛋，也不知道能撑多久，万一没病人……
她突然有点后悔上山，但不上山又能去哪儿呢？
林棠咬着最后一口烧饼，开始往药罐里添水熬汤。
白泽倒是没唬她，果不其然，还没半个时辰，第一位患者就来了。
一只胖胖的小狐妖捂着肚子哼哼唧唧地跑进来，后头还跟着个小白鸟。那鸟跳着脚急得不行，尖锐的声音一开口就让林棠脑壳疼：
“大夫！大夫！快看看！我兄弟好像吃了什么不对的东西，肚子疼得打滚！”
林棠蹲下来，仔细一看，小狐妖尾巴耷拉，脸都皱成一团。她一边摸脉一边开口：
“不是吃坏了，是尾骨错位，你们是不是从高处往下跳着玩儿？”
小白鸟一愣：“你怎么知道？！”
林棠翻了个白眼，怎么不知道，尾巴都差点骨折了，“不能这样玩，你是鸟儿，你有翅膀会飞，小狐狸可不会呀，他摔下来没摔死就算幸运了。”
“可是，我的尾巴这么大，为什么不能飞！”痛得直哼唧的小狐狸还颇不服气。
“那……那要怎么办？”小白鸟吓傻了，张大嘴瞪着小黑眼睛问道。
哎，这帮熊孩子，果然什么幼崽都很调皮……
林棠一边给小狐狸摸骨，一边皱眉叹气：“摔下来还不敢说吧，忍着不吭声，等疼得打滚才来找大夫，是害怕被家人骂？”
她用指腹轻轻按在小狐狸尾骨的骨缝上，触感稍一用力，小狐狸便呲牙直抽气。
“错位得不轻，不过还好没有骨折。”林棠一边说，一边掏出自己做的艾草正骨膏，“你先别动，正骨的时候会疼，我让你咬点什么缓解一下。”
小白鸟一脸惊慌：“他要咬什么？”
林棠看了一圈，随手抓起窗边柴禾堆里的一根干树枝，递给小狐狸：“咬住这个。”
“为什么不是咬它？”小狐狸指着小白鸟咕哝。
“他不是你兄弟么？你舍得咬你兄弟？”林棠笑眯眯地说，“快点咬好，免得一会儿哭得厉害。”
她摸出一段纤细的藤条，手法利落地在尾骨两侧缠绕、固定，略一用力，随着“咔哒”一声轻响，小狐狸“嗷”地一嗓子栽倒在药榻上。
“好了，回头我给你开些活络膏，半月内不要剧烈跳动，不然这尾巴下次再错位，就长不回来了，我听说你们狐族能长九条尾巴，到时候就数你的最丑可怎么办？”林棠随口嘱咐。
小狐狸吓得不敢哭，抱着自己的尾巴瑟瑟发抖。
“那……要吃药吗？”小白鸟弱弱问。
“当然要，”林棠撇撇嘴，“光靠嘴硬是治不了尾巴的。”
她从药柜里抓出几味温养筋骨、消肿散瘀的草药，又扯了点紫苏和山姜头，“这几味煎水给他泡尾巴用，记得水别太烫，不然烫熟了我可救不回来。”
“你不愧是白泽大人请来的人类大夫！”小白鸟佩服地说，“比我以前在狐族营地里见的那些大夫厉害多了。”
“那是，我又不是靠吹牛行医的，小家伙，你也悠着点儿，别再跟小狐狸玩这种危险的游戏，不然我就告诉你们家长。”林棠抖了抖手中藤条，眉眼一挑，小鸟吓得一哆嗦。
小狐狸泪眼朦胧地抬头：“姐姐……你说话好凶，但你治病又好像真的管用。”
“那是当然，姐姐可不像小孩儿净会说瞎话。”林棠重新坐下倒了杯茶，刚打算喘口气，就听得门外传来一声冷哼。
“你就是这间兽医馆的主人？”
林棠抬头看去，只见一名身穿银纹狐裘的青年踏入院中，眉目清俊却神情倨傲，腰佩玉带，气质明显非凡。
白泽倚在不远处的廊柱旁，目光轻扫而过，却没出声。
小白鸟一见来人，吓得缩成了一团：“是、是少主大人……”
“你们怎敢到外人医馆看病？”那狐族少主冷声道，“倘若治出毛病来，她担得起吗？”
小狐狸吓得一激灵把头埋到胸口假装自己不在，林棠却挑了下眉头：“这位……少主，您是来谢我的？还是来骂孩子的？骂人的话还请出去。”
狐族少主眯起眼：“你是什么人？有何行医资历？我狐族体质特殊，若不慎乱下药，后果不是你一个凡人医女能担起的。”
白泽眉头一动，刚想开口，却被林棠一个眼神制止。
她站起身，轻轻掸了掸衣袖：“我没灵力、不会变化，也不是什么宗门弟子，只是一个大夫——靠经验治病，靠学识吃饭。”
“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弟弟被你医治无误？”少主冷笑，“万一尾巴废了呢？”
林棠懒得废话，直接朝小狐狸招手：“喂，小尾巴，上来翻个滚给你哥哥看看。”
小狐狸一听吓得一哆嗦，但还是听话地站出来翻了个身，轻轻落地，虽然动作慢，但没有了方才的龇牙咧嘴。
“痛吗？”
“……好像不怎么痛了。”
“尾巴还能动吗？”
“能。”小狐狸甩了甩尾巴，毛还炸着，动作却顺滑了不少。
林棠扫了狐族少主一眼，冷哼一声：“接骨固定、活络止痛、内外调养三管齐下。你若有更好的法子，大可以当着我面来比一场，若是没有，怎么好意思来我这儿找茬！”
少主哑口。
林棠不等他再出声，直接取出纸笔，唰唰画下方才系统浮现的简易诊断图——从小狐狸骨位错开角度，到周边肌肉损伤情况，一一列出，简明易懂。
“这是我治病前的判断，你若能挑出任何一处错误，今日这医馆我关了，自此再也不行医。”
狐族少主脸色铁青：“你这是何术法？”
“不是术法，是知识！”
林棠不客气地看着他：“你妖族再高贵也有五脏六腑，头痛发热、筋骨错位，和人，和野兽，又没什么两样。你别嫌我说话不好听，是你先因为我是人类就否认我的专业，哼！”
场面一时寂静。
少主盯着林棠许久，忽然冷哼一声，转头看向小狐狸：“伤势无碍即可，但你们私自出族地——回去罚抄三日戒规。”
小狐狸和小白鸟立刻低头：“是……”
狐族少主没再多言，转身就要离开，林棠见状喊住：“慢着！”
“还有何事？”
“第一，跟我道歉。第二，付诊金。”林棠内心翻了个白眼，装完逼就想跑，没门。
少主顿时脸色涨红，他完全没想起来请大夫治了病要诊金这回事。
他不太甘愿地迅速向林棠作了个揖，然后从袖口摸出一块金元宝，放到桌子上，“抱歉，是在下莽撞了。”
说罢迅速转身往门外走，说是落荒而逃也不为过。
林棠有点傻眼，只是正个骨而已，用不了这么多钱吧，“我，我找不开呀。”
白泽倚在柱边看完全程，笑道：“拿着吧，他们狐族有钱着呢，不在乎这点。”
见少主一走，小白鸟第一时间扑到林棠脚边：“大夫你太厉害了！我刚才以为少主要打我们呢！”
“他经常打人吗？”林棠疑惑。
“才没有呢！我哥哥不打人，他只是，脾气有些坏。”小狐狸争辩道。
林棠坐回桌边，表情松了一口气：“那还好，打架我可打不过他，咱们要讲文明，不能随便动手。”
白泽微微一笑：“你让他闭嘴的方式……很高明。”
“不用夸我，”林棠随手端起茶杯，“再夸我也要长出尾巴了。”
白泽低低一笑，未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