阏逢

    红日西坠,晚霞漫天,落日的余晖将广袤的草原晕染得惊心动魄。苍鹰巨大的翅膀背负着无际的天空,向无垠的荒芜之地压去,四处弥漫着硝烟的气息。

    上谷城坐落在辽阔的黄色土壤上,高大的城墙上唯留赤黄汉字锦旗在风沙中飘扬,不见人烟。瞬间狂风大作,呼啸声打破这一片死寂,一切都宣告着这座城池的命运。

    挛鞮人近来已屡次骚扰边邑,在上谷烧杀抢掠。武帝大怒,派出大军赶往漠南。

    三日后,红日东升,赤红的霞光照在无垠的草原上。“将军…”李副将扬了一下马绳,看向一旁的首领。关山渡骑在黑色的骏马上,望着前方惨败的上谷城,眼中情绪万千。

    浩浩汤汤的队伍不断行进着,关山渡重重甩着鞭子,催促着□□的马匹,马蹄踏起飞扬的尘土。一行队伍来到城下,被进犯的城池放大在眼前。半开的城门覆上沙尘,却也掩盖不住鲜血的痕迹。推开沉闷作响的城门,只见城内一片凌乱,满是残破血衣的尸骸,零落满地的残肢断臂渗出猩红的余血,浸入沙地。关山渡下马,当皮靴踏在这片土地上时,当跨过一具具僵硬冰冷的尸体时,当看见郡守府鲜血横流、满门被灭时,他知道上谷城,已充斥着死亡的气息。“终是来晚一步。”关山渡轻皱眉头,深邃的眸子流露出悲哀,“整兵进城!李云!”“在。”“留部分人马处理残骸,埋至城西。王郡守…厚葬。”男人叹了口气,“其余的,随我追击挛鞮余兵!”

    又是日落之时,挛鞮王帐。“什么?!哪里来的追兵?!”清脆的声音响起,一个身穿戎装的少女质问着。清澈的眼眸如今充满了怒意,眉头因此皱起。高挺的鼻梁上长了一粒痣,增添了几分稚气。个头虽不高,但麦色的皮肤看上去强壮有力。“这次二兄让我们掩护南部回城,果真难缠啊。早料到就不拖慢腿脚休息了!”语罢,一士兵慌张报信道,“汉兵已在十五里外了!”少女冷笑着,凶狠的眸子凝视着他:“蠢货!是来送死了!”而后又对着身旁也身着戎装的男人喝道:“阿兄,走!”说罢,她盘起棕色的卷发,从置物架上拿下了弓箭与短矛,斥声道:“出兵!”“小妹!”男人喊道,她却不理,直跨出帐外。

    关山渡领兵滚滚而来,犹如黑云翻卷,欲要踏破原野。战士们的铠甲在落霞照射下金光闪烁。挛鞮来军也气势汹汹。战争的号角声响彻长空,两支队伍交汇在一起。骏马周身的皮毛泛着油亮的光泽,鬃毛随风飘扬,显得威风凛凛。刀刃与长矛打在一起,击出了刺眼的火花。阿日善勾了勾弓弦,一手摸出三支穿甲箭,夹在四指之间,拇指将石弓稳稳开满,充满杀气的眼睛瞄着敌人。弓箭铮铮之声如疾雨破空,插入了三个汉兵的胸前,大股血液瞬间涌出,染湿了箭身与羽尾。她勾唇笑着。辽阔的草原上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与铁锈味,将士们的血迹在落日中凝为更猩的红色。阿日善看到了一个身姿飒爽的身影,想必是汉兵领头的。随即狠甩着马绳,身下的棕马疾步冲去,势如破竹。她掏出了短矛握在手中刺去,对方却灵活地躲开了攻击,转而一把长□□来。阿日善用短矛用力抵住进攻,刀枪碰撞之间,铜器哐哐作响,银色的盔甲被镀上金光。两人不相上下,可男人不同以往汉将的枪法似乎更胜一筹。瞬间,长枪尖端划开阿日善的戎衣,在有力的胳膊上留下了深刻的刀痕。鲜血流出,慢慢浸红素色的衣袖。

    阿日善咬紧牙关,退出几米远。此刻前方狂风大作,草末被吹拂得沙沙作响。猛烈的风刮在她的脸上,吹起了鬓角的发丝。阿日善看着眼前身手矫健之人背着光,她并未能看清他的脸。又看到四周弥漫浓浓硝烟的景象,己部士兵倒在血河中,马蹄践踏在挛鞮勇士的身躯上。此次汉兵追袭,主力部队已向王庭而去,敌方如此强硬之势,实在不利。危急的情景不允许她多加踌躇,只得吼道:“撤!撤!”阿日善御马转身而去,残存的几百人也跟着落荒而逃。关山渡见此,冷冷地看着溃不成军的挛鞮人,高声吼着:“追!”随即带着几千人压去。紧张充斥着心头,顾不得了!“走小路!”伊稚对着阿日善说道,而后带着增援的残军拐弯逃去。

    谁知汉兵一直紧随其后,跟着南部逃军沿大路直进王廷七百余里,势如破竹,直捣龙城。龙城是挛鞮人祭天之地,神圣不可侵犯。

    左谷蠡王营。少女翘腿坐在麻布垫上,脖颈四周的狼毛捂得脸发红。她脱下厚厚的披风和锃亮的盔甲,撕开了左手的布衣,拿出药粉涂抹着深深的伤口。汉兵何来如此猛将,可真稀罕!阿日善思索着。“居次,南部传信,龙城被犯,七百余人死。”士兵伏跪着念道。“龙城?怎会已到龙城?”阿日善重重地放下药瓶,站起身来,“可是上谷追来的那路汉兵?”“是。”少女垂眸。“不过其他三路来兵已尽数被我廷击退。”“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阿日善坐下,心中松了口气。还好南部他路兵力足够,若是这次漠南真被汉人捣掉,阿兄那边可如何交待?不过龙城竟被侵犯,虽仍是南部管辖,可对我廷确是极大的侮辱。这上谷来的奇兵…呵。少女想着,用布条缠上胳膊的伤口。

    帐外,几把篝火和几颗晚星试图照亮漆黑的草原。血性与无情充斥着整个原野,压抑得无法喘息。

    清晨的草原,比夜晚多了几许柔情,几分安静。朝霞浸染的天空,将这片原野守候成最美的风景。斜过的长风,拂醒了沉睡一夜的梦。一切都将开始,来到这里的人,已经别无选择。

    清晨的草原有些作冷,阿日善换上了裘衣,将散乱的头发理顺,高扎了一个马尾。拉起帐帘,向伊稚营中走去。听其侍女道他去了箭场,随后折返去往。男人的眼睛微眯,瞳孔紧缩,死死瞄准远处的靶子。他的手指一松,利箭蓦然弹射飞出,正中靶心。伊稚平静着缓缓放下长弓,看向朝自己走来的少女。“汉人擅枪剑,阿兄此番练射弓之术,不如我的短矛火拼来得痛快。”阿日善高扬着声音,含笑大步走来。伊稚轻笑:“小妹怎来找我?”将手中的弓箭递给了她。阿日善接过,插箭后用力拉住弓弦。“这次汉兵领将不同以往,”眼睛紧盯住靶心,“他的武艺胜过我。”阿日善回想着,手放箭去,射准红心。“我派人去查了,车骑将军,关山渡。这次,好像是他首战。”伊稚用棉布擦着手心的污渍,低眸道。而后放下棉布,手环胸前看向阿日善,“不过两年前倒是跟军扰过南部。”伊稚挑挑眉,“那时你才十六,就已经把汉兵重车将军头掳下了。”语罢阿日善转头对上目光,冷笑道:“那废物可不及这关山渡厉害。”

    伊稚也轻笑着,看着少女的个头长了不少。“二兄的回信我看了。”“龙城之耻,莫不怪罪于你?”“何来的怪罪?”伊稚微眯着眼看向远处的彩霞,“若是怪罪,也是右贤王咎由自取,不设严防。何况我亲自增援,已是仁至义尽。”闻言,阿日善不语,跟着他回营帐。路上,士兵牵着一群衣衫褴褛的汉人,他们被锁链禁锢着双手双脚。士兵向两人打过招呼后,向他们吼着快走。阿日善打量着一行队伍,这是上谷的战俘,被早先回廷的那支南部队伍送了过来。

    “呜呜呜…!”与队伍擦身而过时,最后头的一个少女向阿日善扑来,她瘦弱的身躯娇小玲珑,一头乌黑的长发垂落,浓密如瀑。看惯了草原上棕发微卷的女子和以往头发稀疏的女俘,如此,令人心生好奇。少女死死地贴着阿日善,又碍于手腕的束缚不能环住她的身体,泪水尽数落在她的麻质裙摆上。伊稚见状踢开少女,把阿日善护在身后,而后喝到:“把她拉下去!”“且慢!阿兄,先把她带回帐中吧。”说罢指了指瘦弱的少女。伊稚转身看着阿日善,明白她动了恻隐之心,随即叹气着默许。随从解开少女与众人扣在一起的链子,把她压进了不远处的营帐里。

    帐内。少女被按着跪在地上,发丝随着低头垂落,挡住了脸。“行了,放开她。”伊稚从柔软的羊毛垫上站了起来,“女人玩够了就杀了,接着就快点训练!”他对着下属喝道,随后士兵纷纷应着退下。阿日善看见那少女的身体微抖了一下,轻轻蹲在她的面前。“抬头。”几乎是命令的语气。少女看上去胆怯极了,并没有回应她。于是阿日善抬手用力扳起她的下巴。乌黑的发丝滑落,只见少女青涩的长相。一弯桃花眼中黑漆无光,一对柳叶眉细直,小巧的鼻头被磨得红润,苍白的脸颊被泥土沾染。阿日善皱了皱眉毛,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看着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心中思绪万千。而后少女低眸,颤抖着睫毛不敢再看她。“你方才为何向我扑来?”阿日善打量着少女的脸,眼中情绪复杂。少女哆哆嗦嗦着不敢开口。“没事,你说,我可以留你一条命。”终是开口,稚嫩的嗓音却因奔波染上沙哑:“我…我不想死。”阿日善闻言勾起唇角,“你怎知你会死?”“…我不想被丢到军营。”少女的泪水坠落,落在阿日善的指尖。心上抽痛,她越看越觉得眼前的人眉眼熟悉。阿日善放下手,“阿兄,让她留下来做你的侍女吧,容貌可人,每日看着也心悦。”回头看了一眼伊稚,浅笑了一下,随即便转身快步离开了营帐。正椅上的男人不可置否地深叹了口气。

    伊稚打量着地上的少女,道:“你是什么身份?”少女不应,小心翼翼地呼吸着。少女鼓足勇气对上了他如鹰隼般的目光,正准备开口“首领!右贤王来信!”士兵的声音打断了沉默。“哼。”伊稚只将她扔在帐内,快步离开了。待脚步声渐远,少女如释重负地低下了头,深呼了一口气。看着布置奢华的营帐与门外的看守,不知所措地坐在地上。还能活多久?她心发毛。

    她一直没有足够的食物,连续三天。被押来王营的路上只喝了几口水,吃了半钵野果,终是不支,昏阙倒在地上。直到夜晚,一片漆黑的草原上传来几声狼嚎声,凄冷又萧瑟。

    来到这里的人,已经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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