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误事。
被沈望涯按在墙上亲下来的时候,言程悦脑子里终于跳出这四个字。
酒杯端上来那刻,看着那透明的酒液在杯中泛着粼粼的波光,言程悦忽然间又想起了云守清。
云守清不喜欢喝酒,曾经有些夜晚他们俩对着一大桌菜比赛喝牛奶。他被汤存睿约出去喝酒回家后倒在床上,云守清会趁他醉倒晕乎乎没力气,把手伸进他头发里揉,捏住他的鼻子让他被动憋气,然后在被他凶完后——通常伴随着被拍或是被咬——笑眯眯地俯身亲他。
真奇怪。这两天怎么一直想起他。难道是因为昨晚和魏逢又闹那一下?
自己本身不是怀旧的人,把精力和感情浪费在已经逝去不会再回来的东西上是傻瓜才干的事。这两年来,他几乎不怎么回忆有关云守清的事,只有在告白和分手的时候不可避免地会想起来。
但每当那些细枝末节的浮光掠影出现,他才发现云守清的身影从未消散。这就是言程悦无法否认的事,云守清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有关他的记忆在不断模糊的同时也在不断美化,最终成为任何人都无可比拟的独一份。
言程悦微不可察地摇了下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早在马路上碰面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晚上去不成超市了,说起逛街逛超市这种闲事,他和每一任对象都做过,在沈望涯这里体验感最差。
哪怕他付出了充足的耐心,但本质上他那种完成任务就行全当走个过场的态度让言程悦很不开心。
“陪伴”和“花心思”对有些人来说是漫长、无趣的事,远不及一瞬间就能点燃火与热的礼物和亲吻来得生动。
沈望涯又天生是个调情高手,生来就适合把纯情的傻瓜们迷得团团转然后甩手走人,假如不带入真心,不妄想依偎,只需要激情和欲望,他是个找不出错的选择。
用一句话形容沈望涯——做恋人失格,做情人满分。
两人在包间里都喝了酒,沈望涯叫了司机来,说要送言程悦回家。
言程悦自知事已至此拒绝无益,重蹈覆辙——又坐上了另一个前任的车。一路上都很安静,没人开口说话,就像是相安无事,今晚只不过是普通地重逢、普通地吃饭、然后普通地分开。
“嗒嗒”的声音首先打破寂静,言程悦看见车窗上的雨点。
下雨了。
沈望涯忽然开口问:“言程悦,刚刚你走神那一下,在想谁?”
言程悦转头看他,沈望涯倒是没转过头,视线不在这边。
他是个很擅长洞察他人情绪变化的人,而在自己身上更进一步地善于猜测发生了什么。
“你不是一早看出来了吗?”
沈望涯笑了一声:“魏逢?我们说的不是他。”他转过头来,纤长的眼眸注视着言程悦,虚情假意的专注也不过如此。
“到现在,还是没人比云守清更合你心意?”
说实话,言程悦也不怎么喜欢被人问到云守清。
死者是要得到偏爱的。和云守清在一起的时候,言程悦认为不会有比他更适合交往的对象,这种交往甚至可以延伸为长期的共同生活。
而他死后,言程悦开始认为,如果一定要,那么他找不到另外的更适合的人来共度一生。“共度一生”这种沉重而满是风险的概念竟然有一天会被自己所考虑。
不过他死了。好在他死了。
言程悦朝沈望涯眨眨眼,微微笑:“心意又不是定时的东西,我只看当下。”
雨声渐大,车速变慢了。到家了。
沈望涯露出了今夜来最真心的笑容:“我也一样。”
他问言程悦:“不请我上楼坐坐吗?”
言程悦嘲讽地问:“以什么身份?朋友?情人?”
沈望涯毫无压力:“由你决定,什么都行。”
夜雨急促,他们走在同一把伞下,在进门前,沈望涯拉住了言程悦的手,关上门的下一秒,带着雨水的潮湿,他把言程悦按在墙上吻下去。
雨伞砸在地上,水珠四溅。
一只手拉下言程悦身上的外套,另一只手滑进他的后腰,言程悦从力度不轻的吻中挣脱出来,喘了口气:“上楼啊。”
沈望涯估计是当没听见,又从他脖颈亲上来,手下也没闲着,衣服都要给他褪了大半。
浑身快速地涌上热量,言程悦头抵着墙,一散劲往下滑,沈望涯只好先捞住他,于是言程悦顺势把腿抬起来勾住沈望涯的腰,推了下他的脸,催促着说:“你是抱不动我吗?上楼。”
沈望涯“啧”了声:“你怎么这么麻烦。”他说着抱起言程悦,大步踏上楼梯。
雨声萧萧,豆大的雨滴砸在地上已积起的水洼中激得细珠飞散,似有叮叮咚咚之声,如玉石叩碎,又如银珠滚地。
早已挂在枝头颤颤巍巍苟延残喘的枯叶经不起这种洗涤,成了地上泥水中的残叶。路灯未熄,照着濛濛的水汽与雾气,被塑出形状的光亮坚守着一方小小圆圆的天地。
言程悦仰着头,腰陷在柔软的床垫里,手指颤抖着去摸床头柜的抽屉把手,忽然间一顿。
他用脚抵在沈望涯胸膛上,把他从自己身上推开,没怎么推动:“等一下,没......”
沈望涯抓住他脚踝往上拎:“我拿了。”
言程悦这下真愣了:“从哪拿了?”
沈望涯:“车上有。”
言程悦:“......”
玩得真花。
一夜雨声漫,起伏波澜。
言程悦牙都咬紧了,半天才得空吐出一句话:“轻点......你少跟几年没做过似的。”
沈望涯毫不收敛,愉快地看着言程悦受惊般要蜷起身子,肩颈绷紧,潮红的面色和湿润的眼底在黑暗中更加灼人眼。
“不算吗?”
言程悦气息不匀地“哈哈”一声:“神经病。”
日久天长干柴烈火,两次过后言程悦疲惫得紧,冲个澡就把自己扔在床上一动不动,睡意马上就来了一半。
迷迷糊糊间沈望涯在身旁躺下,好像摸了摸自己的脸,言程悦也不想管他,自顾自睡着了。
他做了个拼拼凑凑的梦,梦里有魏逢家那只毛茸茸的小狗,被魏逢抱在怀里时探着身子过来舔他的手,湿漉漉的眼睛像它的主人;有第一次见到沈望涯时,酒吧里靡丽的光影描摹出他勾人的五官和锋利的眼神;有小歌手姜正安耀眼的金发、活泼的笑容和被推开时沉默的眉眼和固执的神态;还有好早以前那场图书馆的雨和那把伞,以及那个最早出现的人。
最后的最后,言程悦看见了清晨的初雪,听见有人用心动不已的语调对他说:“言程悦,我喜欢你。”
雨点砸进他梦里,他醒过来。于是他的梦境远去。
窗外的雨还在下,夜色尚黑,他动了动,身旁的沈望涯也醒了,这人估计就没怎么真睡,眼神清明地转头看他。
言程悦刚脱梦,还有点飘飘乎不止所处的感觉,神色迷离带着点娇慵,卸去了平日里有棱有角的锋芒,分外惑人。
沈望涯凑过去亲他,按着他后脑勺不让他退。
言程悦感受到对方的手从自己腿上摸过来,在不怎么清醒的状态下半推半拒。
还来啊。他想着。
空气又热起来。
铃声突兀地响了,不要命地响着。言程悦脑子清醒几分,把沈望涯推开,看见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汤存睿三个大字。
时间2:34。
他接起电话:“你最好真的有事。”
汤存睿:“云守清回来了。”
言程悦:“......你发什么疯?”
汤存睿:“我说,他没死。”
言程悦生气起来:“他妈的,你开玩笑也有个度。”
汤存睿也生气起来:“我跟你开玩笑?他妈的你敢不敢想想除了我谁敢把这个消息告诉你?”
言程悦不说话了。他沉默、又或许是思考了两秒,终于在汤存睿愤怒地挂掉电话后耳边的机器断线声中接受了这个可怕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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