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好觉醒来已是黄昏。
言程悦不想点外卖,于是决定出门吃饭,然后去逛超市。
他没忘记正事,先点开通讯录,找出一个人。
[能不能帮我问一套金饰,花样的,我家里人结婚送礼用]
[什么时候要?]
[下周五]
[到时候来找我拿]
对面答应得很快,马上又补了一句[别让汤存睿跟着]
言程悦没料到他躲得这么谨慎,不由得失笑。
徐珈英家里是做首饰的,要找沂城这边手艺精湛然而脾性古怪的老工匠他们有很通的门路,找他帮忙最方便。
说到这徐珈英,那是芝兰玉树的典型模范,也无怪乎汤存睿一见徐郎误终身——实际上也没怎么误,该玩他还是玩。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可惜就可惜在人小徐腰杆笔直性取向也笔直笔直的,一点不受汤存睿死缠烂打的影响。
但是再温顺的兔子也咬人,徐珈英倒是不咬人,只是大概最近深受其扰终于忍不了,想方设法避着走。
屋外夜色浸染开来,天边的云层层叠叠,看着像是夜间有雨的样子,明天或许就不出太阳了。
言程悦带上伞,拢着外套出了门。他不想开车,选择搭公交散步。
街市华灯初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日复一日地流动着,构成城市热闹繁华的面貌。半个月前,他还和魏逢肩并肩走在这条街上。
言程悦不怎么说谎,昨晚说自己“厌倦了”是真话,魏逢像团新升的火苗,会在你手中跳跃,传递他与日俱增的热度,一点点逐渐盛大起来,感情单纯专注且热忱,鲜花和情话永不缺席。
言程悦能回应一时,却不能长期地对这种不变的热情保持新鲜感。魏逢要出国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契机来提出早晚会到来的分手。
也许就像汤存睿曾经笑话他的那样,看着跟个深情人似的,还不是就两个字,花心。
这话否认不了。最好的佐证就是云守清出事后,哪怕曾经那样地合拍,言程悦也仅仅用了三个月就完全接受了恋人的死亡。
他从来没有要因此停下脚步封闭自我的想法,生活总会继续,就像季节到了花开,明早到了日升,都是再平常不过的道理。
比方说现在,分手归分手,眼下最重要的是满足口腹之欲,他放慢脚步,餐厅的名字在脑中绕着转圈。
世界上很多事情是找不到原因的,人们称之为巧合。言程悦只是往前走,下一秒毫无理由地转过头,穿过马路上往来的车影,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曾经无比熟悉的眼睛。
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站在马路对面,也正以一种转过头的姿态和他对视着。
打自分手后,他和沈望涯已经一年多没见面了。
此时此刻,对方就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双手插在黑色的长风衣口袋里,神色不同于曾经一贯的散漫轻浮,在显而易见的惊讶下竟是有些冷漠严肃的样子。
错觉吧?
言程悦刚这么想着,又是一辆车过去,那人居然还站在原地,已经扬起笑脸,定定看着他。
还有比刚和现任分手完后搁大马路上闲逛突然和某位前任久别重逢更意外的事吗?
也就只有沈望涯这种人能在碰到前任时还跟没事人一样笑得灿烂。
装作没看见走掉也没意思,言程悦索性站在原地,看着沈望涯跟身边的同伴说了几句话,然后过马路,走到他面前。
整个过程仿佛是静音下的快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再次面对面,几步的距离跨越了一年多的空白。
汽车的鸣笛声从近处划过。
“言程悦,”他先开口叫了声名字,顿了一下,才接着笑道:“好久不见。”
言程悦觉得他好像高了点,也笑了笑:“嗯,是很久。”
沈望涯神色不变,却莫名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问:“你刚分手吧?”
言程悦不笑了:“你什么意思?”
沈望涯眉眼舒展,笑得让人不爽,答非所问:“没吃饭吧?叙叙旧,一起。”
他说着,自顾自转身往外走,虽然已经刻意隐藏,但流转不定的眼眸中仍然看得出当初那种自信笃定的随心所欲。
他走了两步,回过头,言程悦站在原地一步也没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沈望涯长眉微扬,听见他问:“你什么意思?”
路边广告的灯流光溢彩地亮着,光芒四处发散,折过来照在一张桃花面容上,也照在对面棱角分明的风流脸庞上。
两人从以前就是这样,无法抗拒吸引却又不愿为了彼此收敛各自的棱角,缺少恋人该有的体贴和理解,像两只狼互相周旋,片刻的紧贴温存也藏不住雪亮的獠牙。
沈望涯沉默着,慢慢眨过两下眼,往回朝言程悦走过去:“直觉。”
也不管对方什么表情,他牵起言程悦的手,拇指柔柔抚过他四指关节,垂下头说:“一起吃顿饭吧。”
时间是很神奇的东西,它有让人和事都面目全非的魔力,也有给予人们获得以往所没有的能力的本事,变化原因就隐藏在其中,若想看个明白则需要细细剖析,却又难经得起推敲。
以前的沈望涯是不会低头的。他从不示弱。
至于现在,就算有变化也与自己无关,他们的关系早就结束了,一点都不想再提起。
但是为什么要拉自己一起吃饭?言程悦尽量不去思考这个看似怪异实则浅显的问题,平心静气地吃自己的饭。
沈望涯是和家里人出来的,亲戚局,他说翘就翘,带言程悦来吃一家私房菜。听他的说法,前半年他去了南方,上周才回的沂城。
包间的装潢古香古色的,青花瓷的花瓶摆在矮桌上,暖黄色的灯光舒心,鱼缸里几尾观赏鱼悠哉地摇着鱼鳍。
沈望涯没怎么动筷,反倒支颌看着言程悦:“我想你过得很不错吧?”
“托你的福,那是自然。”
“我说感情。”
“是啊,托你的福。”
沈望涯在桌上点了点指尖,意味不明地笑笑:“是吗。”
他直起身退开了些:“酒喝吗?”
言程悦不太想喝。昨晚才喝过酒,今天又要喝酒,他又没多爱喝,再说晕乎乎的状态也不好受,脑子转起来都慢了不少。
于是他问道:“有什么旧不喝酒不敢叙?”
沈望涯则回答:“你有给我留那种东西吗?”
鱼缸里的鱼吐了个泡泡,在水中飘了上去。
埋头吃饭的言程悦终于停下筷子,往后靠在椅背上,没抬头,看着餐盘上细细的花纹,微微笑了一下:“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