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汀一中是百年老校，成绩不算本市最好，但也能排进前五，讲究的是以学生为本。长汀办运动会，学生是主角，学生当主持、当评委、当裁判，学生会主席致开幕词，学生会体育部部长宣布运动会开幕，运动会阵仗可大，从教务处方队到学科组方队，从各年级老师方队到各班级学生方队，从鲜花队到国旗队，从拉拉队到家长队，而且这次运动会举办完正好迎来周末，长汀的学生心情都雀跃得很。

    刚走完方队回到观众席上，乔思霓和李盈子感叹今年开幕式办得真好，彩色□□真漂亮，班服选篮球服选得真好，越看越满意。

    理科1班是物理佼佼者聚集的班级，很罕见的，虽然女生人数相对更多，但体育项目上的热情少了许多，女生项目人都没凑齐，大家也抱着“运动会等于放假”的心情自由参与。乔思霓不喜欢出汗的感觉，上体育课是她为体育做出的最后让步。梁从报了个人跳高项目，还和肖与光、李盈子一起报了八百米混合接力。报满两个项目还是夏超要求的，美其名曰：“融入校园生活”。在这种事情上，梁从一般会贯彻“都可以”。

    乔思霓还问他是不是真心想报，梁从说无所谓，需要他，他就可以上。

    “那也得看你想不想啊。你要是不想，就说不去。一个校园运动会而已。”

    梁从心想，乔思霓或许是觉得他可能不擅长体育，怕他为难。

    梁从是个在哪里都极其瞩目的人，转到长汀一中后也不例外。尽管穿着理科1班的篮球服，运动衣上印着简单的白色数字“1”，但身材修长，脸型棱角分明，在阳光照耀下显得格外冷俊和醒目。

    乔思霓站在围观群众中的某一角，她的目光紧紧跟随着梁从的身影，眼中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随着裁判的一声哨响，梁从开始了助跑。他的步伐有力而稳定，速度逐渐加快。在接近横杆的一瞬间，他用力一蹬地面，身体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轻松越过横杆。

    之后的几次越杆，都没有悬念地稳稳拿下，最后梁从拿了银牌，金牌获得者是省级跳高运动员预备役。

    乔思霓和梁从走回1班所在的观众席。

    “我发现我总是对你有无意义的担心。”

    “有意义啊，不会没意义。”

    乔思霓自诩嘴皮子厉害，但总是会在梁从面前宕机，例如此时，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运动会进展得很顺利，转眼间就到了下午的最后一个项目：八百米混合接力赛。

    肖与光站在操场上原地小跑一会儿，忍不住说：“我为什么有点紧张？”李盈子快要崩溃，不停唠叨：“天啊，有谁能替我解释一下，为什么那一天我会报八百米吗？我为什么要找死呢？我等下应该跟着最快的跑还是保持自己的速度啊？可是我跟着最快的跑就会很累，保持自己的速度我怕很慢……” 乔思霓递给李盈子矿泉水，提醒她抿一小口。又接过梁从手上的水瓶，用马克笔在瓶盖上写了个“从”字，提醒三人：“八百米接力不像一百米接力，不用太担心接棒的问题，安安心心跑，注意安全，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肖与光站上三道起跑线，隔壁班的女同学正好在四道，裁判在做最后的提示：“第二圈才能变道，再提醒一遍，第二圈才能变道。”说完之后又确定一遍：“都听到了吧？”得到所有第一棒选手的肯定后，裁判员站上裁判台，一声枪响划破天际，接力赛开始了。

    肖与光有着突出优势，即使是在第三道也稳居一位，跑完第一圈经过出发点时还和三人打了个招呼。他灵活变道加快速度，听到后面的选手在变道时撞在一起的“哼哧”声。

    跑到终点时，肖与光已经甩了第二名十几米远，他把棒稳稳交到李盈子手上时笑了笑：“变道时小心。”

    李盈子起跑前还在想应该跟着谁跑，结果第一棒肖与光直接跑了个第一，她接到棒的那一刻脑袋里瞬间清空，看着前面空无一人的跑道，她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和朋友一起拿下胜利。

    有很长一段时间李盈子只听得见耳畔的风声，甚至越来越轻盈，但到了第二圈就觉得十分吃力，这时候她脑袋里一直在痛骂当初报项目的自己。

    她想着想着，也骤然发现只剩下最后两百米了，她感受到隔壁班那个大高个儿体委可能就在她身后不远处。她后两百米全程加速，身体痛得像被拳击手揍了几拳一样，最终顺利稳住优势将棒递到梁从手上。李盈子下意识往地上倒去，乔思霓和肖与光几步冲上来接住她，着急地说：“刚跑完就趴在地上，你是想死吗？”李盈子把头靠在乔思霓肩上，过了一会儿肖与光和乔思霓都感受到阮英子用几乎不让人发现的幅度抽泣着。乔思霓把毛巾轻轻搭在阮英子头顶，拍了拍毛巾，小声说：“李盈子，你真的很棒。” 肖与光跟着附和。李盈子呜呜咽咽抬头：“肖与光，你再不闪开我真的会吐在你身上。”

    乔思霓把松了的马尾扎高，扶起李盈子，准备在终点等梁从。隔壁班的体育特长生走过来递给乔思霓一瓶矿泉水，乔思霓摆手道谢，特长生碰了壁也不着急：“你们班跑得很快。”乔思霓笑了笑：“从体育健将嘴里说出来，一听就是安慰话。”特长生也无奈，自己开了矿泉水喝了两口说：我是搞跳远的，不是跑步的。他们都不想报八百米，看我是体育生就把我报上了。”乔思霓点点头表示明白，从箱子里抽出一瓶矿泉水走到终点。

    梁从其实很擅长体育运动，或者说只要他努力去做，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很好。梁从以两步一呼三步一吸的频率匀速跑完第一圈，缩小了和隔壁班的距离。他判断了一下前面隔壁班第四棒的位置，开始加快步频，拉大步距，熟悉的窒息感从喉咙扩散到心脏最后蔓延至全身。

    梁从在最后五十米时超过了隔壁班的女生，他像濒死前已感知不到钻骨之痛的病人，像世界末日前夜努力跑到未来的末路人，他觉得自己眼睛像罩着一层雾，是汗水吗？他分不清了。他看到乔思霓捧着水朝他招手，听到肖与光和阮英子大声喊加油，不知怎么，他忽然又想起刚刚上场前乔思霓看向他的目光，闪闪发光的，完全相信他的目光。

    几个人在终点等他，就像迷途的人终于找到回家的路一样，梁从才发现，他为了这个时刻，好像真的等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