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火光中,南荣释像从天而降、英勇无比的火神,将方陌南紧紧护于怀里。
方陌南抬眸望着他,那双被火光照亮的眼眸,眼神坚定、犀利,透着强大的自信和力量。
这一瞬间,躺在他有力的臂膀里,她的心竟然无比安定踏实。
南荣释抱着她,从大火里冲出来,来到一块空旷的平地上,婧书也被霍昭安全救出。
远方,她住了六年的家,被熊熊烈火烧成灰烬。方陌南感到一阵深深的恐惧,看似与世无争的山野之地,也同样潜藏着未知的危险。
“是不是你做的?”方陌南挣脱他的怀抱,冷冷质问她。
“我为何要烧死自己的未婚妻?”他反问。
“逼我入南荣府!”
“我想你入府,有的是法子,大可不必纵火。你还是寻思寻思,方府里有什么人看你不顺眼吧。”
方陌南很聪明,一点就透。她此刻没有力气去责怪龚心悦纵火,只是苦于面对无家可归的现实,不得不囚困于南荣府,心中充满了无奈的愤懑。
南荣府。家仆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客房,暂时让方陌南与婧书住下,待吉日一到,新婚礼成后,方陌南便可入住婚房。
“小姐,二公子吩咐送来干净的换洗衣物、被褥,还有两碗镇惊安神的茶。”家仆过来说。
“放下吧。”方陌南实在太累了,整个人瘫软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书房。南荣释洗漱完毕,换了身干净衣服,又喝了一杯定神茶,才问:“人证找到了吗?”
“是,抓到了,根据他的供述,是受了龚心悦的指使,在房宅各处淋上树脂火油,地上铺着干枯的松针,趁着夜深人静,用火折子点燃,房屋都是木头建造,冬季空气又干燥,起火是必然的。”霍昭说。
“嗯,这人咱们留着没用,送回方府吧。”南荣释将芦荟汁液涂在手背上,抱着方陌南出来时,手背被烫了一下。
“是,只是此人差点害死方小姐,要不要先教训一顿。”
“自然要教训,但轮不到咱们出手,是打是罚,也该方陌北来做。”南荣释抬眸一笑。
“明白了……”
折腾一宿,南荣释困乏得紧,当即宽衣解带,入榻而眠。他躺在床上,微微笑了,所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特别是大火,光有火引子,没有大风相助,火势怎么起得来呢?
这几日山里无风,南荣释命人利用竹筒制成人工气泵,再以牛皮制成硕大风袋,埋伏于方陌南家四面,等到宅院起了火,这些助火工具便鼓风借力,集中风力助火势越来越大。
方陌北把纵火之人丢到龚心悦的身前。龚心悦一看事情败露,陡然变色,心虚不已。
“你干的好事,房子全部化为灰烬,陌南险些命丧火场,你怎么如此狠毒?”方陌北厉声质问。
“谁让她如此固执,坚持住在山里,婚后也不入南荣府?”她倒说得坦然,好像反倒是方陌南的错。
“她入不入府,与你何干??”他完全不懂她的逻辑思维。
“她住在山里,你便依旧和从前一样,时不时去看她。她在山里一刻,你们便永远无法断得干净。”龚心悦说着说着,眼圈红了,语气也充满委屈憋闷。
“所以,你便要取了她的命。”
“没有,火油和松针的量,我是把控好的,就算起火,也不至于出人命,我只是想吓唬吓唬她。谁知,明明无风的夜晚,突然起了大风……”
方陌北一声长叹,这女人出身高贵,自小受文化礼仪熏染,佑帝也说她知书达礼,聪慧贤良,可她如此做派,如此人品,着实令人不耻,真真辱没了礼仪之家的风范。
“山里天气多变,岂是人为可能控制的?你……”方陌北气得胸闷难受,脑子一晕,跌坐在椅子里。
他虽正值壮年,但忙于政务,压力很大,时常食不知味,睡不安稳,偶尔彻夜难眠,身体慢慢耗损透支。此刻他怒火攻心,心口一阵闷痛,几乎喘不过气。
“相公,我真没有想取她的命……”龚心悦看他如此难受,有些害怕。
“来人,将纵火之徒乱棍打死,夫人品性不仁,包藏祸心,指使下人纵火伤人,即刻囚禁流云阁,浊醪粗饭,席地而睡,没我允许不得外出半步。”方陌北挣扎着起来,下了命令。
“相公,你怎敢如此亏待于我,我可是礼部侍郎之女,皇上御赐给你的妻子……”龚心悦气急败坏,哭着说。
“那你便去请皇上、岳父大人来定海替你说情吧!”
龚心悦傻了眼,方才明白,天高水远,自己孤身嫁过来,所谓出身不过是虚名,她总得倚仗自己的夫君才能好好活着。
想着自己还有佑帝指示的任务在身,不可与夫君闹得太僵,她只能放下身段,压低姿态,先和他服软道歉。
清晨,方陌南从睡梦里醒来,来南荣府的第一夜,她居然睡得极其安稳,一觉睡到天大亮。
她推开窗,呼吸冬日早晨的新鲜空气。她所在的客房,前头就是一个封闭的小院子,很是清静,庭院一角绽放一树梅花,粉白的花瓣连成一簇一簇,倒像天边的片片云霞散落枝头。
微风吹过,清淡的梅香扑鼻而来,伴随梅香而来的,还有一位翩翩若仙的女人。
南荣若心知道未来的二嫂住进了南荣府,兴奋得一夜无眠。
这几年,给南荣释说媒的人几乎踏破了南荣府的门槛儿,但南荣释却逐一回绝。她只当二哥心如止水,一辈子做红尘里的和尚了,却不想二哥突然要娶妻。
南荣释的理由是,大哥卧病在床,命若悬丝,不如冲一冲喜,或许可有转机。但她只听说,冲喜是给病人自己冲,没听说弟弟结婚哥哥冲喜的。
南荣若心知道,二哥就是找个理由而已,当她知道新娘子就是当年刺了二哥一刀的方府小姐时,便更加确信二哥的心思了。
她倒要看看这方府小姐的庐山真面目,到底是玉皇大帝的哪个女儿,有如此魔力,可让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南荣释念念不忘。
“你……”南荣若心看着方陌南,觉得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方陌南也觉得这南荣小姐很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还是婧书记性最好,笑着说:“这不是当年咱们夜游云泽湖,撞了小姐的那位姑娘吗?”
婧书一说,两个人都瞬间想了起来。原来,所有的萍水相逢都是命中注定。
方陌南不禁想,若自己与南荣小姐的缘分是巧合,那自己与南荣释的孽缘便是一种执着。
两个人正说笑着,南荣释走了过来。他远远看着两个女人聊得火热,倍觉惊诧,方陌南这个冰山一样的女人,怎么见了自己的妹妹,就变成温泉了呢?
南荣释居然第一次对亲妹妹生了嫉妒之心……
“哦,二哥,早啊!”南荣若心知道二哥勤勉,往日这个时候已经外出做事了,此刻却在院子里闲逛,必是有缘故。
“你怎么没去文渊阁上课?我不是说了,南荣府不论男女,都要勤于读书,不可懈怠荒疏。”南荣释语气严厉,质问她。
“二哥可是要娶妻了,都高兴糊涂了,今天为休沐之日,先生要休假的。”南荣若心噗嗤一笑,说。
南荣释忽而想起来,显得有几分尴尬。方陌南不禁冷笑,装腔作势什么劲儿!!
“若心,吃早饭了吗?同去吧。”南荣释脸上一阵温热,轻咳一声,对妹妹说道。
他眼睛不经意从方陌南脸上扫过,果然看她又恢复了冰山冷脸,心里有微微失落。
“二哥,等等,你是不是忘了谁?”南荣若心瞥瞥方陌南,给他使个眼色。
南荣释却充耳不闻,全当方陌南是空气,只留下一句:“若心,一会儿饭菜凉了……”便踏着正步走了。
待他们走了,婧书却一脸不高兴,说:“小姐,咱们早晨吃什么?南荣府就是这样怠慢咱们的……”
“少吃一顿饿不死!!”方陌南倒有骨气。
没一会功夫,家仆便将早餐送进房中,水煎包、水晶虾饺、鱼片粥、各式小酱菜还有糕点、汤品足足摆满了一大桌。
家仆最后又拿出一碗银耳雪梨红枣羹,说:“这是二公子特意吩咐厨房做的,小姐昨夜吸了烟尘,又伤了气血,这道甜羹可以润肺补气。”
“知道了,放下吧。”方陌南淡淡说。
“定是南荣小姐看不过去,吩咐送来的。”婧书说。
“我现在未正式出嫁,未婚先入府,本就尴尬,如何出现在众人面前?南荣释也算考虑周全。”方陌南说完,便拿起碗筷安静进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