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清早，兰林呼噜声窜天响，赵念从梦中醒来，看着张嘴打呼的兰林叹了口气。洗漱了一番，照常开始了一天修行。

    弟子们三五成群地前往食堂来吃饭，他们都尚未辟谷，所以每日三餐还得聚在食堂吃饭。赵念刚坐下，已在一旁候着的柯厚看见赵念，叼着那半根油条凑到近前，大声问道：“喂，斑点狗！”周围弟子见怪不怪，只顾着吃自己的饭。

    赵念顿了顿，停住了将粥送入口中的动作，一阵阵的无力袭来。柯厚一直以胎记为由头讽刺自己，自己屡次制止，对方却始终不当一回事。前段日子知道自己有可能去太玄峰之后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现在得知自己落选，故态复萌。对方是峰内掌管事务的大师兄，自己得罪不起，只能尽量无视他。

    柯厚见赵念没有反应，自顾自道：“你蠢不蠢？好端端地把这么好的机会让出去？”他一脚踩在地上，一脚踩在椅子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蹲着。

    受阿婆的教导，赵念一直坚持修行在己，成事在天。远远有比胜出晋级更重要的事情。能够帮助到阿湘，是自己很高兴的一件事。

    尽管如此，赵念心中隐隐存着一股遗憾，她一直试图让自己无视，但这遗憾现在被人拆穿，赤裸裸地指了出来，便成了一道利剑，直戳着赵念的内心。赵念勉强按捺住心中微微的刺痛，努力拉起嘴角，划出一个笑的弧度：“我心里明白轻重。”放在桌底的手却不由自主地逐渐握紧了，指节因用力而显得苍白。

    柯厚满脸写着看不惯，轻挑着高傲的眉毛，故作疑惑地讥讽：“呦，赵念你修炼到什么程度了？还没有突破筑基吧？你以为就凭你的实力就能在‘云华问鼎’中胜出？”

    柯厚虽然刻薄，但所言没错，赵念修行卡在练气期巅峰已有两年，至今未能突破，而与她同期踏入练气期的弟子早已突破到了筑基期。更何况“云华问鼎”竞争尤为激烈，数千名外门弟子只有十个晋升内门弟子的名额，赵念清楚自己完全没有一争之力。

    深吸一口气，赵念轻抬下巴，目光直视柯厚，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平静：“师兄说完了吗？”

    “哼，你以后多半也要留在百工峰一辈子了，还是老老实实地去扫大厅的地吧。”柯厚拽着脸，将半截还沾着口水的油条放到赵念餐盘中，“吃不下了，帮我扔掉。”拍拍屁股走人了。

    赵念食欲降到冰点，只胡乱塞了几口。

    上午，赵念来到百工峰会心斋正堂，开始清扫。她用干净的布将桌椅与花瓶细细的擦干净，又将地面清理干净。清理完时，赵念的额头已经出了一层细汗，走到正堂里室坐下来休息。

    正待离开，正堂进来了几位弟子，透过屏风，他们的讨论声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你听说了吗？章长老竟然收了一名弟子，这可是他闭关之后收的第一名弟子！”一名女弟子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是啊，自从张师兄之后，章长老再也没有收过亲传弟子了，这都十多年了！”另一名女弟子轻声附和，语气中满是羡慕。

    “听说这位小师兄资质绝佳，是个百年难遇的奇才。掌门在外面游历时，一眼就相中了他，将他带回来让章长老教授。有名女弟子见到了小师兄直接呆傻了一个时辰，之后逢人就夸，说小师兄是个神仙般的人物，比咱们阁内第一美男殷师兄还要迷人！”竟是兰林的声音。

    “神仙般的人物”？赵念心中涌起一丝好奇，但同时也感受到了一丝难以言说的苦涩。这种人物，怕是自己没有机会接触到了吧。

    “真的好奇这位小师兄啊！要是我们能进内门，之后肯定能见到小师兄！”女弟子的声音中充满了憧憬。

    “四师姐，你肯定有机会的。”兰林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讥讽，“至于那个丑八怪，资质平庸，肯定没机会了。之前还以为她能借着王长老一步登天，现在看来，不过是个笑话。”

    听到这里，赵念已经清楚地知道来者是谁，这是洞明峰的外门弟子，四胡善和守梓，兰林经常与之一起活动。而那声“丑八怪”，无疑指的是自己，赵念习惯性地将苦涩压抑至内心。

    “兰林，咱们还是不要这么说她，她应该也挺难受的。”四胡善劝解道，声音带着一丝不忍。

    “胡善，我们说的是实话。她长相吓人，资质一般，一直卡在筑基期。这个宗门大比没有筑基期的实力，怎么可能通过？”兰林的声音尖锐而刻薄。

    守梓也调笑道：“要是宗门大比比的是美丑，她倒是能凭丑入选。”

    屏风外传来了的银铃般的笑声，笑声清脆，只是欢乐的氛围只停留在了屏风外。随着她们走入屏风内，看着屋内坐着的赵念，笑声便戛然而止。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三人组互相交换着惊疑和不安的眼神，空气中弥漫着几丝尴尬。

    赵念向三位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会心斋。

    她的胸口有一团硬梆梆的空气，憋着生疼，就好像囫囵吞进了一块雨云，好像下一秒就要倾泻出来。好不容易忍住静下心来思索，又隐隐约约觉得她们说得有道理。自己长相不说吓人也算丑陋，修为也一直停留在炼气期。四胡善出身世家，长相端正秀美、修为又有家族助力，早已到了筑基期中期。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和她们比？放弃侍书弟子的身份是不是真的错了？

    手上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又麻又痒，像一群蚂蚁在啃噬伤口。

    赵念强压下念头，努力让自己专注正事：现在宗门大比才是最重要的，尽管希望渺茫，但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无论如何都得努力一试。

    她回到静心殿，一头钻了进去属于自己的练功室。

    赵念盘腿坐在布垫上，开始引导天地灵气在周身经脉中游走，但灵力游走到腹部时，遇到了阻塞，仿佛有另一股灵力冲撞着自己引导的灵力。

    无法。赵念睁开眼睛，拿起放在手边的云华心经，不断翻看着。云华心法是云华阁的初级心法，所有有志于修行的外门弟子都会学习这本心经。但赵念已经将这本心经翻得书页卷边了，依旧无法研究出什么结果。

    闭门造本不是办法。这个问题也超出了赵念的能力范围。赵念想要求助他人，可仔细想了一圈，却发现无人可求。百工峰教导长老的袁不豫行踪飘渺不定，对外门弟子的教学也不甚上心。柯师兄灵力较强，但为人刻薄，去求助他不光得不到帮助，还会被讽刺一番。自己又不像其他弟子有充足灵石，可以额外花钱请些灵力高深的弟子对自己指导。

    想了一圈之后，孤独无助的感觉越发强了。

    正想再试，手上伤口隐隐作痛。为了让戏做得更逼真，赵念狠心用石块砸伤了右手腕。这举措不可谓不大胆，可她仗着自小跟着阿爷阿婆生活，耳濡目染学会些跌打损伤的药理知识，便肆无忌惮起来。当时，她捧着不一会儿就肿胀非常的右手腕，请了云愈堂的医长给她上药。

    今天医长却不在。守在医堂是个年纪尚轻的小医正，身姿挺拔，风度翩翩，衬得平庸五官都俊俏了几分。赵念很确定之前没见过小医正，但从他身上感到有一种莫名的熟悉和亲切，她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两眼。特别是小医正那双清澈的瞳孔，宛如春季新雨后的清晨，与赵念曾经抚养过的妹妹有着惊人的相似。

    小医正先开口：“医长今天下山出诊了，让我留在这里。”

    “啊，我本来要找医长换药，那麻烦你了。”赵念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伤口等不到明天再处理。

    小医正穿着蓝白相见的常服，衬得黑黄皮肤也显得明亮了几分。他轻轻点头，面上表情不多。

    小医正是个友善的人，赵念心想。她坐到小医正旁边，将右手伸了出来。看着眼前的小医正，心思忍不住飞到了自己的妹妹身上。

    说是妹妹也不准确，那是赵念捡到的孩子。在百工峰一座小后山修行时，她意外捡到了一枚灵兽金蛋，她本想着找机会吃了以增进灵力，但是蛋壳坚硬无比，在她钻研如何处置这枚金灿灿的蛋时，蛋却突然孵化出了一个女孩。可惜6个月之后，女孩突然失踪。

    小医正轻轻地托住她右手，动作小心，好像生怕惊动了她。妹妹之前也这么牵过自己的手，赵念忍不住对比起来。

    他缓缓打开血色浸染的纱布，仔细查看了一番，便从衣袖内掏出一瓶白色药瓶，开始给她上药。不同于医长给她洒下的白色药粉，黄色药粉散发着一股异香，赵念猜测这个药粉加入了非常珍稀的药材。

    心中忐忑，赵念的灵石也只能勉强付完普通伤药的钱，囊中羞涩道：“医长，这伤药好像很珍贵，我没有钱付。”赵念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低。

    小医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反问道：“疼吗？”语气轻柔，透了几分小心翼翼。赵念抬头诧异地看向小医正，小医正立马住嘴、不再做声，隐藏在发后的双耳却红了。

    “还好，可以忍。”赵念心觉奇怪，又继续追问，“医正还没说这换药多少钱呢？”

    小医正恢复了严肃：“这是我刚研制出来的药粉，这次刚好试验一下药效，不用钱。”

    赵念心道：这么好的药材加进去，药效肯定很好，这还要试验吗？自己刚上完药的右手，已经没有那种蚂蚁啃食的疼痒感了。

    撒完药粉，小医正右手扯过一段白色纱布，左手牵起赵念的右手将其抬起，可手指触碰到赵念手时，顿了顿，才继续将纱布垫到赵念右手下，开始包扎。

    伴随小医正的触碰，手上起了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赵念只想挠一挠。

    包扎完，小医正一脸严肃，叮嘱她要小心手腕，过一周再来换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