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幸得连绵的秋雨,甘亭驿才能保全只檐片瓦。

    而今,展昭同那少年坐在滴水的残檐下,听他将这桩惨案于蒙蒙细雨间娓娓道来。

    少年名叫蔡济,祖籍在徐州彭泽,本人是彭泽当地一座镖局的入门镖师。此番是他第一次走镖,与兄弟们一行七人千里迢迢赶来汴京皆是被人用一封书信诱来的。

    他们此行原是为雇主运送货物,却在数日前途经渝阳时不慎被一群山匪拦路劫道。

    几人商议后当即跑去报了官却接连几日也不见半点消息,急得团团打转之时收到了一封书信。

    信中只道若想寻回货物便来汴京城外三十里的甘亭驿。

    弟兄们自是不愿把这样一封来历不明的书信当真,却也怕信上所言为真,若是不去平白耽误了追回货物。

    几番思索过后,他们还是兵分两路,一边守在原地等官府的消息,一边奔着这明晃晃的陷阱来了甘亭驿。

    说到这,他看着院中的废墟焦土,深叹了一口气。

    “若非那封信,若非我执意要来此地探探,赵大哥他们也不会……”

    说着“咚”的一声一拳砸下,可此时悔恨有什么用呢?

    说到底终是自己害了他们。

    到了甘亭驿,这之后的一切都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夜里他吃坏了肚子正蹲在茅房就听见前院传来打斗声,刀砍斧劈阵仗极大,他出来没带任何兵器当时一听便软了腿,昏了头似的四下乱钻着逃命,无意间竟发现了甘亭驿的暗室,躲在其中才逃过了一劫。

    展昭从始至终不作言语,心中却已有了计较。且不论眼前这位蔡济的说辞是否全然属实,他们一行七人如今只剩他一个活了下来,个中详情只怕也无从考据。

    不过这确与张龙赵虎等人运回的尸身数目对上了———

    昨日依照驿馆的名单对照尸身时发现尸身竟平白多出六具,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如今看来想必正是这六位不幸遭难的镖师无疑了。

    “小兄弟看着文弱雅秀竟原来是位镖师,倒是展某眼拙了。”

    展昭抱剑施了一礼,不等蔡济脸红便话锋一转问道,

    “却不知你们押运是何宝物,竟引来多方窥探甚至不惜要杀你们灭口?”

    “何谈宝物,无非是些川穹姜黄,蒲黄地榆等岐黄草药罢了。”

    蔡济苦笑,分明是救人的良药,却偏偏为其断送了性命,平添数缕冤魂。

    只是些寻常草药吗?

    展昭又问,“若是山匪劫道,展某不免心生疑问,依蔡兄弟方才所言你们一行镖师少说十数人竟不敌区区山匪反而令其挾走货物逃之夭夭,莫非整座山寨都奔下山就为劫蔡小兄弟这趟镖吗?”

    “这……这……”

    蔡济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白嫩的脸上被逼出一层细汗来,冷风一吹难受极了,却偏偏在展昭锋利的质问下甚至都不敢抬手擦擦汗。

    展昭见他言辞闪烁目光慌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见他眉目温和唇角浅浅扬起,眼神清亮锐利得就像一只经验老道的大猫,一抬爪便摁住了面前这只初出茅庐还贼不溜丢的小耗子。

    跟某只耗子比起来,简直不堪一击。

    展昭是铁了心要从这不老实的蔡济嘴里挖出些东西来。

    眼下无论是劫镖案还是甘亭驿这桩惨案蔡济都是参与其中,加上那封诱使他们追来甘亭驿的书信,这两件案子只怕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说不定,展昭断不会轻易教这三言两语编出来的假故事糊弄过去。

    蔡济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人哪里经过这般盘问,一时间鬓边冷汗直流。

    他素来听闻御猫展昭慧眼识奸一双眼比那最会捉老鼠的狸猫还雪亮,如今一见真是心领神会,苦不堪言。

    “且不说山匪如何从一群身手不凡的镖师手中抢走货物,单就你说的既能想到立即报官想必距离县城也不算多远,既如此为何不走官道反而偏偏选了有山匪出没的小道押镖呢?”

    “蔡济,个中实情究竟如何你若再不分辨清楚,展某也只能将你押至开封府,由包大人开堂审问了。”

    展昭说着便提起剑,作势要押送蔡济回开封府候审。

    蔡济两股战战,他不想刚逃了甘亭驿的夺命剑,转头又入开封府的狗头铡,遂闭上眼,心一狠张口——

    “嗖——锵!”

    蔡济还不待出声,身后屋檐外便凌空一物疾速击来,直取展昭面门!

    展昭拔剑一挥,电光火石间将那物劈砍开来,目光追去一瞧,是一块莹亮的飞蝗石,已被巨阙削成了两半。

    展昭转身去看蔡济,却发现这小子已然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晕了过去。

    心知再难有此般机会让蔡济倾言相告,展昭一时气恼,扭头朝着暗处瞪去,恨不能将那坏事的白老鼠也一剑劈成两半!

    “好啊猫儿,教五爷我撞见你仗着官威欺压平民百姓,如今还敢瞪我!怎么,怕五爷告到包大人那里,治你个谄上欺下的罪不成?”

    白玉堂自那截断掉的房梁后跳出来,满脸得意地用画影指着展昭,又瞟了瞟地上的蔡济,言下之意白爷我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展昭自看见飞蝗石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头疼,等到这耗子蹦到面前吱吱乱叫时已是头痛欲裂,听罢气得双目瞪得更圆了,

    “白玉堂!你不要信口雌黄,张口胡说!”

    他指了指倒在地上的蔡济,

    “此人乃是重案疑犯,且不说他是甘亭驿灭门惨案唯一幸存下来的人,单就渝阳劫镖一事也有诸多疑点未待问清,你上来便不问缘由出手搅乱,未免太过独断专横了罢!”

    “我!”

    白玉堂一听心知坏了事,但白五爷的骄傲不允许自己低头,于是嘴硬地嘟囔道,

    “谁知道长成这样也能是疑犯,也不怪我一时冲动冤枉了展大人……”

    晕倒的蔡济一张脸煞白煞白,加上文弱的身板确实看上去弱不禁风,放谁看了都觉得跟展昭比起来,展昭一指头能摁倒俩。

    没错,也不能全怪我。

    白玉堂心虚地摸摸鼻子。

    “你刚才说渝阳劫镖?这是怎么回事?”

    展昭已然气累了,也没功夫和白玉堂耍嘴皮,于是回他:

    “渝阳发生了一起劫镖案,据蔡济所说押送的货物是一批寻常药草,却被一群山贼劫走了。”

    “怎么偏偏是草药?渝阳距离黔川府不足百里,怎么这么巧?”

    白玉堂摸着下巴仔细琢磨。

    “这也是我百思不得解之处,一群山匪劫来草药作何用处呢?还有黔川府的事……等等,白兄,我似乎还未曾与你提及过黔川府案情,你是从何处得知这些的?”

    葛家村所在的昌平县恰在黔川府境内,可这两日自己并未与白玉堂碰面,也未曾对案件透露过只言片语,白玉堂是从何处听得黔川府的?

    白玉堂也甚是纳闷,同是药草被劫,距离也如此相近,世上哪有这般巧合之事?

    只怕那被劫走的,正是陷空岛大嫂订的药草无疑了!

    只是展昭为何突然像审讯犯人似的咄咄逼人如此发问?难不成怀疑是自己暗地里耍手段?!

    “猫儿,你这话什么意思?竟敢怀疑我白爷?”

    白玉堂愤然跳起,横剑在胸,大有一副“信不过我?来打一架吧”的蛮横架势。

    看着气势汹汹,实则剑都未曾出鞘,展昭对此无力招架暗自翻了个白眼。

    心道江湖人起外号也不一定很准,不然按他这脾性不应该叫“锦毛鼠”,而应该叫“窜天鼠”,活像个炮仗一点就炸。

    “白兄见谅,展某并非是怀疑你,只是此事开封府封锁严密犹怕消息外泄,却不知白兄是自何处得知?”

    展昭自知方才口气严厉薅了这耗子的毛,当即抱拳致歉给他顺一顺毛。

    白玉堂哼了两声也便作罢,扭头留给展昭一个后脑勺,冲着空气解释道:

    “月前我家大嫂在春济堂订了一批药材,昨夜传回消息说是在黔川府被劫,与你所说的什么黔川府大案无半点干系,展大人这回可审清楚了?”

    展昭看着白玉堂别扭的样子想笑也不敢笑出声,只得回他“审清楚了,白五爷清清白白,是展某错怪,给五爷赔不是了。”

    “哼,少在这假客气,装腔作势。既然都解释清楚了,那五爷我也就不耽搁了,这就要启程去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咱们后会有期。”

    话锋急转竟匆匆忙便要告辞,展昭不待思索下意识扣住了白玉堂的肩膀,一爪子拍下去按住了准备溜走的白老鼠。

    面对白玉堂不解的眼神,展昭笑了笑,眉目间仿佛拥上一抹春光,潋滟如波——

    “白兄,此番不妨同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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