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后半夜茯城落了场大雨,白玉堂和蔡济抵达福来客栈时已是浑身湿透,二人从窗户翻进屋里,带进一串淋漓水迹。

    房中包拯和公孙策听到动静便疾步走了过来,蔡济在看到包拯黝黑面庞的那一刹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罪民蔡邈叩见包大人。”

    烛火幽微,湿漉漉的夜风卷来泥土陈腐的气息,白玉堂满心都是深陷敌营的那只笨猫,压根对眼前隐瞒姓名的蔡邈和他即将陈述的案情无半点兴趣,手腕一翻又跃出窗外,顶着瓢泼大雨向着县衙方向急奔而去。

    去时的路似乎变得漫长难耐,白玉堂从不知道自己风流潇洒一世竟也会为了一个人这般焦心如焚,恨不能瞬息就飞到他的身边,为他抵御伤痛。

    展昭,展昭……从什么时候起,这两个字就像是烫红的生铁烙进胸膛,又像牢牢扎根的巨木,若要拔起刮下便觉生疼欲死,不得醒转。

    雨幕中县衙依稀可见,门头垂挂的红灯笼被雨水浇熄,纸糊的灯罩皱成一团蒙在笼骨上,雨水自上而下冲刷,低落在地上是一串殷红的水迹。

    像血一样。

    赶到牢门前混战已经结束,只剩下一片乱插的箭矢,和被雨水淋透的火把,还有其上袅袅腾起的青烟……

    展昭呢?

    白玉堂神色空茫,目光在四下搜寻,没有,没有,还是没有。他冲去牢房里,甚至将每个牢室都看了一遍,还是没有……秋末的冷雨淋在身上,真冷啊,他的手不住在颤抖。

    雨声震耳欲聋,像是将这一方天地拢在其中,隔绝了生气,空茫茫一片只剩下白玉堂自己。

    天地之大,他把他的猫搞丢了。

    *

    直到天际泛白骤雨初歇白玉堂才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客栈,他将县衙从里到外翻了个遍,甚至强忍住心口的锐痛出城,跑去了城外的乱葬岗……

    一具具尸体被翻开,他麻木地确认那些青白尸身的面容,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想确认什么,他害怕,害怕翻开的下一具露出熟悉的面容。

    所幸什么也没有,他松了一口气,终于接受展昭失踪这一事实。

    一定是季高他们带走了他。

    白玉堂咬牙,额角浮起青筋,季高、赵贵平还有襄阳王,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他都不会放过!

    也许是季高和赵贵平都不知所踪,客栈门口的守卫也都消失了个干净,白玉堂打起精神找到包拯,说明一切之后暂时担起了展昭的职责,协同马汉一起护送包拯和公孙策还有蔡邈三个人离开了茯城。

    出城的路上车厢内外一片沉寂,所有人都在担忧展昭的安危,却对这一切束手无策。

    “如果是季高和赵贵平带走了展护卫,他们会去往何处呢?”

    包拯坐在马车内忧心忡忡,本就黝黑的脸上眉头紧蹙,倒显得凶神恶煞。

    包拯此问一出,骑马跟在车旁的白玉堂才一拍脑门,想起了被抛在脑后的正事。

    ……

    “这么说,葛家村村民偷偷写下请愿书之后,怕事情暴露引来杀身之祸,所以举村逃出了黔川府。”

    公孙策听罢来龙去脉,点了点头说道。

    “不错,他们为掩人耳目躲进了黔川府和渝阳府接壤的连峰山里,想来若非老村长为了村民们的吃食下了趟市集,季高等人未必能追查到他们身在何处。”

    包拯说到这又是一声长叹,幕后主使是襄阳王这一点几乎是毋庸置疑了,然而一则证据不明还不能贸然断案;二则,作为当今圣上的亲皇叔,襄阳王的身份敏感,又仗着位高权重视人命如草芥,若此刻传信禀明圣上,难保身在皇城的襄阳王不会使什么计策为自己脱罪洗冤,那样一来只怕会更加棘手……

    如今敌我皆在明处,展护卫还落在他们手上生死未卜,形势非常不利,襄阳王一党又素来阴险狡诈草菅人命,而今他们必定已经前往连峰山大肆搜寻葛家村村民的踪迹,若是人手足够多不出两日葛家村众人必定会被找到围捕,到了那时,这桩案子从北向南花费十数日,只怕最后也只能是一桩原告消失、证据不足的悬案了……现如今,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

    马车在下过雨后坑洼湿滑的山路上艰难行走,摇晃得人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耳边还有忽远忽近不甚明晰的谈话声——

    “大人……马车多的是缘何要我与这半死不活的展大人呆在一处,这马车一晃,诶呦,血味冲得下官胃里是一阵翻江倒海……”

    展昭渐渐醒转,耳边的声音也变得清晰起来,根据说话声音的位置他知道自己此刻正躺在马车车厢的地板上,而说话的人就坐在自己头顶不远处。

    “哼,你就知足吧!这展昭可是当今皇帝眼前的大红人,官居四品,你一辈子能有几次和四品大官共处一室的机会?”

    季高咧着一边嘴角嗤笑他,面上是毫不遮掩的讽刺。

    “唉大人瞧您这话说的……”

    赵贵平打着哈哈不好再有什么怨言,撇着嘴继续忍受不远处昏迷的展昭身上的血腥气。

    倒是季高,赵贵平斜着眼瞟过去正看见他悠闲地坐在远离这边的矮榻上,打着扇子品茶。

    真是……马车晃成这样还有心思品茶,架子端得不错。

    “季先生,眼看咱们就要到连峰山了可这天色像是要下大雨,咱们要不找个地方避一避?”赵贵平抖开马车上的窗帘看了眼天色,黑云压顶雀鸟惊飞,定是有一场暴雨要来了。

    季高眉头一皱,人还没找着就想着避雨,等雨停了他们拿什么交差?

    “继续走,那群刁民要是趁着雨势跑了,王爷面前我可保不住你。”

    这是要办砸了拿他顶锅的意思了。

    赵贵平敢怒不敢言,他在茯城也算待了十余年,像这般天气连熟悉山路砍柴的樵夫都不愿上山,生怕有命上去没命跑,这季高为了在王爷面前争功也是铁了心了要去送死……

    罢,罢!若是山洪来了他可不陪这群人玩命!

    这般想着,赵贵平伸头出去朝着赶车的马夫和带来的十余个心腹没好气喊道:“继续上山!”

    午后天色已然昏黑,山道上呼啸的北风卷着碎石尘沙将前路罩得昏黄难辨,乌云还未压过来,空气中却已经翻涌起一股潮意。

    “大人,前方要过一道大坎,可能会很颠簸。”张大掀起车帘禀报,惊觉马车内昏暗得几乎看不清人像,一时不知道该盯着哪儿说话。

    “知道了知道了。”黑暗中响起赵贵平的声音。

    不是他们不愿意点灯,大张旗鼓地上山抓人花费也不是一星半点,倒也不差灯油那点开销,只是沿路颠簸不待油灯亮上半刻那灯油就得洒出去大半,生怕起火二人只得将灯熄灭,在黑暗里赵贵平看不见季高的脸色也懒得看,乐得轻松愉悦。

    没过多久张大说的那道大坎便到了,手下们顶着飓风用撬棍木板等费了半天劲才将马车运到了平缓处,坐在车内的赵贵平和季高只听见马车外叮里咣当一阵响一阵,随后马车一阵剧烈的摇晃,中途赵贵平腿边一痛像是混乱中被谁撞了下,他朝季高的方向看了看,心道这老匹夫趁乱还要踹我两脚也忒不是人!结果到头来也没敢吱声,憋屈地朝那个方向瞪了两眼,扭头靠着车壁生闷气。

    该说不说,兴许是快下雨了,这马车里的血腥气都散了不少。

    快两天一夜没合眼,素来骄奢淫逸的赵贵平在晃晃悠悠的马车内意识渐渐模糊,没一会儿便倒头睡死过去……直到被一把折扇狠敲了脑袋,才一个激灵差点没蹦起来。

    “怎么回事?!是到地方了?”

    “到地方还早,赵大人,让你看着展昭,你怎么还睡死过去了?”

    即使看不见季高的表情,光听声音也能听出他的不耐烦。赵贵平有些不忿,伤成那样能挪动半步?还看管,用得着吗?见天的扰人清梦……

    “人不在脚底下吗还要怎么看着……诶,哪儿呢……?”

    赵贵平伸脚去探,脚边没人,心里“咯噔”一下,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彻底消音。

    季高脸色黑沉,一把拨开赵贵平碍事的腿脚,朝马车外厉声喝道:“拿灯来!”

    昏黄明亮的烛光照进方才一片漆黑的马车车厢里,照亮了赵贵平汗津津透着惊惧的滑稽的脸,还有那空荡荡的地板上有些干涸的血迹……

    人早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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