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平

    同我预想的一样,这次和大司令会面,不过是演给敌方高层的一场戏。

    因为奶奶有意无意的保护,我从小见大司令的次数很少,记忆中只是在街上远远地见过他,那时我还小,大司令还没有这么多白发。

    想起从前种种,我对这个年近古稀的老人没多少好感,但考虑在我们尚处于合作关系,我还是努力扬起笑容。

    大司令照着早已写好的戏文安排,说着会帮助我从夏以昼手中夺回百瑞的台词,我也配合地抽泣起来。

    “您不知道,夏以昼他……”没说一句,我便泣不成声,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来找长辈告状的孩子,“他……要不是您派人来救我,我怕是……”

    我缓缓抚上满是痕迹的脖子,不肯再往下说,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今日我从新政府大门出去后,新的流言很快就会散开。

    会面结束后,我便一直很忙。

    我搬到了新住所,离百瑞府邸不远,同样也是在租界内。每日我睁开眼不是在会客就是出门视察产业,抽空还要应付上门来“找茬”的夏以昼。

    在大司令和夏以昼的配合下,我逐渐拿回了百瑞的实权,慢慢与夏以昼形成了分庭抗礼的局面。

    生意场上我们针锋相对、互相打压,平日里关系更是恶劣。

    这正是新政府想看到的,我也因此获得了他们的信任,被安排在大司令手下做事。

    只是外界对百瑞的骂声不断,令我颇为头疼。

    纵使我这两年不断在暗中帮助益民会,帮他们建立报社、集结力量,但这些都不为人所知,我也不可能站出来澄清自己,只能借着“为新政府安抚民心”的理由,在城内各处搭建粥棚,定期派人施粥、分发物资。

    敌军主力并不在幽城,他们虽然取得了幽城一战的胜利,但长达几年的消耗让他们也元气大伤,于是在攻占幽城后,他们暂时撤回了总部,调整兵力,准备南下攻打其他城池。

    幽城也得以喘息。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年,在各方势力的配合下,城内逐渐恢复了生气。因战乱而倒塌的房屋被重建,流离失所的民众得到了救济,商路重开,生意往来逐渐正常。若不是租界还在,街上时常能见到敌方士兵的身影,怕是会让人产生这里从未发生过战争的错觉。

    这一年来,我和夏以昼在暗中联手,又借用奶奶的人脉和资源,将百瑞的规模扩大。

    在此期间,我与盛颍的父亲盛闵秋取得了联系,他表示愿意帮助我们,为即将到来的革命出一份力。

    盛叔叔虽是幽城人,但他并不在幽城长大,现如今也为了避难而移居到南方。原本他只打算在这乱世当中明哲保身,并无加入革命行列的打算,但我在繁多里期间,经常向家中写信,同时也托人向盛叔叔带去许伯母和盛颍的消息。盛叔叔虽与她们母女相离,却始终放心不下,我原本也是体谅他思念家人之苦,因此行了举手之劳。没成想盛叔叔感念此事,当我向他求助时,他便一口答应下来。

    无论他是看在百瑞的面子上,还是报答于我,原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盛家助力,很多事也好办很多。

    曾先生前段时间秘密回国,暂时于盛叔叔那边安置,暗中集结南方势力,过程还算顺利。

    外界一直在抓捕益民会成员,前些日子有几位革命人士不幸被捕,再没有了消息。

    即使我们再怎么小心谨慎,流血牺牲也是不可避免的。

    这些年我眼见着很多仁人志士为了家国奔走,其中很多人都倒在了半路,但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退缩。

    革命大势势不可挡,我们这些拼尽全力活下来的人,会带着那些牺牲的同伴的力量和勇气,与敌人抗争到底,为我们共同的家,拼一个坦荡前路。

    眼见着最后一块拼图也即将到位,如今,只需要一根导火索。

    我心里盘算着事情,正想得入神,面前忽然伸来一只手。

    我回过神来,顺着那只手一路向上看去,正对上夏以昼含笑的双眸。

    “不知大小姐,能否赏脸,与夏某共舞一曲?”

    我手上用力,捏紧了高脚杯,别过脸去,装出极不情愿的样子。

    一旁的敌军统帅松田治见状大笑:“今日我生日宴,大小姐就赏个脸,别再跟夏处长作对了。听闻百瑞大小姐的舞艺精湛,我也想一睹为快。”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不动如山,勉强地向夏以昼伸出手:“那好吧,就看在统帅的面子上,今日便不同你计较。”

    夏以昼牵着我来到舞池中央,其他人自觉退下去,将舞台留给我们。

    灯光打在我们身上,我将手缓缓搭上夏以昼的肩膀,他揽住我的腰,我们一下子靠得很近。台上的歌女见我们准备好了,便对着话筒轻轻唱起歌来。

    我和夏以昼在歌声中起舞。

    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跳舞,刚开始我还有些紧张,毕竟太久不跳,我怕踩到他的脚。

    但意外地,我的舞艺并没有退步,夏以昼也很配合,我们一次错误也没有犯。

    “阿平今天的嗓音有些哑。”精神放松下来后,我凑近夏以昼耳边,轻声道。

    去年我回国时,路过望月楼那处,却发现望月楼被如今的乐仙门取代。当时我心存疑惑却不方便询问,后来我让人调查,才得知当年敌军攻入幽城后,便叫人将望月楼拆除,新建一座歌舞厅,也就是现在的乐仙门。

    原来的戏班子,当时跑的跑,散的散,到最后也就剩了祝平和班主两个人。

    由于祝平“幽城第一花旦”的美名在外,敌方的人便让她留在乐仙门当歌女,看起来惜才爱才,实则附庸风雅、邯郸学步。

    今日是松田治的生辰,正巧他前些天回了幽城,便决定在乐仙门举办生辰宴,请了诸多名流参与,又特地点了祝平唱歌助兴。

    我偏过头,看着台上衣着暴露,扭动着腰肢唱歌的祝平,心里难过万分。

    曾经名动幽城的天才少女,如今沦落至此,无论是作为曾经的听众还是朋友,我都感到心痛。

    先前我也派人找过她,表示愿意帮她离开,不过她拒绝了。

    “谢大小姐美意,祝平记下了,只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必须要留在这里。”传话的人将她的话原封不动地报告回来,还带回了一把扇子。

    那是她在望月楼时最喜欢用的扇子,上面画的不是任何一种时兴的风雅图案,而是一棵棵生机勃勃的禾苗。

    据说那是祝老师亲手画的。

    台上的祝平还在唱,不仅声音比平时沙哑,还故意唱错了几个字,在以前,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抛却欢乐……欢?原来应该是快乐吧……远离他乡……”我仔细听着,忍不住跟着唱。

    夏以昼轻声提醒:“应该是远走他乡①。”

    快……走?!

    我瞪大双眼,侧眼看向祝平,只见她轻轻冲我笑了笑,唇角弧度微不可察。

    我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夏以昼微微皱眉,抬手,我在他的臂弯下转了个圈,又再次被他揽住腰:“这里不对劲,等会儿远离松田,找机会离场。”

    我恍了一下神,随即一脚踩在了夏以昼脚上。

    我踩得不重,夏以昼却疼得龇牙咧嘴起来,赶忙松开我的手,声音不大不小:“大小姐今日的鞋跟实在是有些细,夏某佩服。”

    这话他应该是咬着牙说的。

    周围渐渐响起嘈杂的讨论声,就连松田脸上也浮现出了意外的表情。

    “抱歉啊夏处长,我太久没跳了,有些生疏。”说着我就向旁边端着酒杯的服务生招手,“不如这样,我敬您一杯,权当赔罪,您大人大量,别同我这小女子计较了,如何?”

    夏以昼的表情有所缓和,但还是沉着脸。

    这时松田发话了:“夏处长,美人都发话了,作为绅士,可不能拒绝美人的请求啊。”

    夏以昼这才不情不愿地让服务生过来。

    服务生端着两杯酒走过来,我和夏以昼同时抬手端酒,手碰到一起,我们同时往回缩,却不小心将酒杯碰倒了。

    酒杯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瞬间碎裂。金色的酒液洒出来,沾湿了我的裙子和夏以昼的裤脚。

    我慌乱地去查看裙子,发现裙边沾染了一大片污渍,夏以昼的西装裤也是。

    窘迫感涌上来,我向松田欠身,跟着服务生下去换衣服。

    临走前,我同夏以昼交换了个眼神,示意他帮忙向外传递消息,随后在外面汇合。

    服务生将我带入一间卧房,表示很快会送来新裙子,让我在这里稍等片刻。

    我打开衣柜,一道暗门赫然出现在眼前。

    我摸了摸别在大腿外侧的手枪,心怦怦跳,平息之后便推开暗门进了暗道。

    这条暗道通往仙乐门外,还是之前祝平告诉我的。

    刚刚离开的服务生想必也是她的安排。

    我打开随身携带的手电,照亮这逼仄的空间,慢慢往前走。

    原本我们也思考过要不要在今天动手,毕竟这次的机会千载难逢,实在不应错过。

    但在经过几次秘密会议之后,考虑到松田安排的人手以及周围租界的势力之后,我们最终还是选择先在场内安排一些人手,发动革命还需另寻时机。

    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候。

    但今晚祝平的反常告诉我,幽城或许要变天了。

    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我能做的,也就只有尽快离开这里,调动人手,以及时应对即将到来的变动。

    也许,这会是一场恶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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