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台

    租界区的新家将原来的家具都原封不动地挪了过来,包括那张挂在墙上的全家福。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一切都变了。

    夏以昼匆匆扯着我,一路将我带到了二楼卧房,随后“碰”地一声将门关上。

    终于只剩了我们两个人。

    我紧绷的神经刚有所缓和,想抬头同夏以昼说话,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对不起……”夏以昼紧紧抱着我,头埋进我颈侧,在我耳边轻声道歉。

    他没有说为了什么,我们都心知肚明。

    我轻笑,拍拍他的后背:“我没想到你居然有演戏的天赋,若是好好栽培一番,说不定你也能成个名角。”

    他放开我,与我拉开距离,耳朵红红的,别过脸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您别拿我打趣了,在码头时我都看到您差点笑出来了。”

    我掰过他的脸,手指揉揉搓搓:“瘦了,高了,只是脸皮还是那么薄。”

    夏以昼耳朵更红了。

    玩笑过后,我们便面对面坐下,谈起正事来。

    “您离开后两年,由于前线粮草紧缺,城内动荡不断,没多久幽城便沦陷了。割地赔款后,敌军成立新政府,扶持大司令为傀儡。恰逢此时,大当家突然身体不适,卧床不起,眼见百瑞摇摇欲坠,她便托我站出来,替她撑起这个家。”

    见我紧张起来,夏以昼安慰道:“您放心,现在大当家的身体已无大碍,刘伯在照顾她。现如今外界都以为大当家情况危急,我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趁机上位,又攀上了新政府,所有矛头自然都指向了我。这样可以掩人耳目,让大当家能在暗处行动。”

    “行动?什么行动?”

    “您知道为什么大当家要将您送到繁多里吗?”夏以昼不答反问。

    我皱起眉,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缘由:“是因为益民会,对吗?”

    夏以昼点头:“没错。经常在罗亚街38号演讲的曾献棠先生,是大当家的人。他之所以能在海外活动得那么频繁却没有遭遇不测,是因为大当家一直在暗中保护他。大当家将您送过去不仅是想让您与曾先生搭上线,更是因为繁多里遍布百瑞的势力,您去那边会很安全。”

    “许伯母也是奶奶安排的,是吗?”

    “是。大当家平日太忙,很多东西都没有教给您,这是她的遗憾,所以她拜托了许女士。大当家希望您成为一个思想独立、处事不惊的人,这样您才有能力在这乱世中保护好自己,进而保护好我们的家。”

    我攥紧了手,泪无声流下。

    原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奶奶已经为我铺好了路,让我能更坚定地走下去,从她肩上胆过责任。

    无论是为了家人,百瑞,还是为了我们的国。

    我身在此中,就应当勇往直前。

    夏以昼抬手将我的泪轻轻拭去:“大司令那边您也不用担心,他同百瑞是合作关系,是我们的盟友。这次我去码头截人,也是我们计划的一环,我需得表现出同大司令不和,这样新政府才会对大司令放松警惕。”

    说着说着,他居然别开脸不看我,像是心虚的样子。

    我将他的脸掰过来,强迫他看着我:“怎么这个表情?是不是瞒了我事情,嗯?”

    说完我手上用力,将他的脸向两边扯。

    “您……我……”支支吾吾了半天,见我不肯放过他,他索性两眼一闭,破罐子破摔,“之前我同您一起上学,您的同窗说我是您的童养夫……”

    我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这事儿,手指像被烫到了似的,倏地收了回来。

    原来他都知道啊……

    “外界对我突然谋权篡位的事情众说纷纭,大司令家的长孙同您一个学堂,他从前听自己孙儿提起过您的流言,便一拍大腿,将我爱慕您的消息散了出去。因此我上位的理由便变成了……想逼迫心上人回国。”

    “所以你们商量好,今日你去截大司令要接的人,也是为了坐实这个说法?”

    夏以昼点点头:“我也可以顺理成章地将您带回来。”

    那按照我目前的立场看,我应当扮演的是众叛亲离的大小姐,回国后面对仇敌,我是不是要表现得更加抗拒?

    我沉默了一会儿,无奈笑出来:“这样离谱的理由他们能相信吗?”

    这次换夏以昼沉默了。

    搞不懂他这没来由的为什么不说话了,我还想再问些什么,敲门声忽然响起。

    是大司令来要人了。

    夏以昼从凳子上站起,向我伸出手:“之后再说吧,现在我们要登台了。”

    我看着他宽大的手掌,忽地笑了:“既然是演戏,是不是应当更真实一些?”

    -

    几分钟后,夏以昼牵着我下楼,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眉眼间满是被打断的不耐烦;我脸上挂着泪,被他控住双手,怎么也不愿意抬脚,浑身写满了抗拒,见有人向我投来探究的眼神,我羞愤低头,试图掩盖颈侧的痕迹。

    怎么看都像发生过了什么似的。

    “夏以昼你放开我!”我低声喝道,“大司令的人就在外面!”

    夏以昼冷笑一声,一路将我拽到了大门外的车前,打开车门,一把将我塞进了车里,附下身来,手撑着车顶:“那就祝小姐和大司令聊得顺利,夏某敬候佳音。”

    说完他当着众人的面,不顾我的阻拦,探身在我颈侧落下一吻。

    在我震惊的目光中,他恶劣一笑,随后将车门“碰”地一声关上,扬长而去。

    我坐在车里,不用照镜子也能感觉出来,我的脸一定红透了,而且肯定比我涂在夏以昼脸上的胭脂还要红。

    夏以昼这家伙,怎么擅自给自己加戏!

    我这样想着,车子缓缓驶入了新政府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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