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夷兵队成了一团乱粥。
这时,一个藏在普通士兵里、带着皮帽的北夷人突然冒出头来。
他按着别在腰上的金色弯刀,直接冲到山坡底下,看着骑着马不断往下跑的北夷士兵,他怒气冲天,像头被激怒的豹子,愤怒地拔刀。
砍了一个从山坡上退下来的普通士兵的脑袋。
鲜红的热血飞溅出来,溅了周遭士兵一身,吵闹的声音停滞了半晌,复而又因为有人受伤哀嚎,重新吵闹起来。
那拔刀的北夷人脸扭曲了一瞬,他拉着马缰绳往上冲,一边冲一边砍人。
那北夷人嘴里愤怒地咆哮着,唾沫混着漫天飞舞的鲜血,终于,北夷士兵的混乱渐渐停了下来,没人敢再拉着马往下冲。
郭少旌虚眯着眼,静静地看着,忽而,他弯腰从地上拿起一把弯弓和一支黑漆红纹的利箭。
所剩的,唯一的箭。
郭少旌拿着箭,望着沾满泥污的箭尖,箭尖银色的部分倒映出他苍老疲惫的脸庞。
真丑。
好在,庾三娘从来不是一个以相貌看人的人。
郭少旌扯了扯干裂的唇角,撩起战袍一角,仔仔细细地将箭尖上的泥污一点一点地擦拭干净。
山坡的底部,满地都是被踩伤的骏马和北夷士兵,马的哀鸣声和北夷士兵痛苦的呻吟声夹杂在一起。
山坳里,没有受伤的士兵满脸心疼地看着躺在血泊里的骏马,俱都流下悲伤的眼泪。
那个衣着普通的北夷将领目光凶狠地在山坡上巡视着,嘴里‘叽叽咕咕′地不知在嚷着什么,看到有人想要往后退的趋势,拔刀就砍。
郭少旌冷眼看着,搭弓引箭。
泛着冷色银芒的箭头正对着那个叫嚣不停的北夷将领,箭弦正一寸寸绷紧。
冬日冷阳照射在雪地上,白茫茫的雪地反射着刺目的光芒。
飞箭脱手时,一阵眩晕感突如其来,北夷将领的脑袋从一变成二。
郭少旌暗道了一声‘不好'!
然而,箭已离弦。
飞射而来的利箭射到北夷将领脑袋上的帽子,感受到危险的战马受了惊,往后撩了下蹄子,北夷将领变了脸色,从战马上坠落。
“#@mm&?!”
北夷士兵担忧的呼叫声,人人都急着去拉北夷将领。
兵队又是一阵混乱。
山顶上,天地一片漆黑,郭少旌身体晃了晃,往后退了两步。
王宗鑫两大步奔过去,一把抓住郭少旌的手,扶住郭少旌。
听到山坡下传来的惊呼声,郭少旌脸色白了白,他好像射空了!
“射死他!”郭少旌反手抓住王宗鑫肥大的手,他闭着眼喃喃道:“一定、要射死他!”
北夷人多愚钝,只有那个将领懂些行兵布阵之道,如今,正是趁他病要他命的时候,错过这一刻,等北夷人缓过劲儿来,他们就输定了!
这一战,他必须赢!胜了,他就可以加官进爵。
这样,他才有资格和陈润之抢庾三娘!
王宗鑫望着神色异常痛苦的郭少旌,他皱了皱眉。
隐隐约约,他知道郭少旌为何会这样重视这场战争的胜败。
王宗鑫脸色凝重地站起身来,看着处在一片混乱中的北夷士兵,王宗鑫紧紧地抿着唇。
突然他扯裂战袍,提起一把沾满血迹的胍肫,胍肫在空中旋转起来,带着′呼呼’地风声,周围大周的士兵都退后了几步。
望着北夷兵队渐渐安宁下来,王宗鑫面色狰狞了一瞬,手中的胍肫脱手而出,砸向北夷将领。
从天而落的胍肫砸在北夷将领身边的士兵脑袋上,人群呼啦一下散开,留下刚被人扶起来的北夷将领。
身边的士兵脑袋像花瓜一样被砸得稀巴烂,北夷将领腿一软又倒在地上。
又一胍肫落下。
北夷将领眼睁睁地看着那胍肫砸下来,瞳孔猛地放大,然后涣散……
嘭地一声,北夷将领被砸倒在地,脑袋上正是那绣箩大的胍肫。
北夷将领四肢抽搐了两下,忽而,彻底没了生息。
王宗鑫冷着脸,在大周士兵震惊地抽气声中,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山顶上的兵队猛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欢呼,已是强弩之末的郭少旌听到这一声激烈的欢呼,望着光着膀子的王宗鑫,他牵强地笑了笑,头一歪,彻底昏了过去。
难以置信的震惊后,北夷士兵一阵嚎啕大哭,所有士兵都在鬼哭狼嚎。
呜咽声四起,北夷兵队再无秩序可言。
山顶上爆发出来的狂放笑声在山坳里回荡着,北夷人像来迷信,在这心神聚散之际,听见这等豪放的大笑声,北夷士兵陆陆续续下了马,个个跪倒在地,双手合十祈求着。
大周的士兵将郭少旌抱到山石下。
王宗鑫看了昏迷不醒的郭少旌一眼,又看着山底的士兵。
还有几百个北夷士兵依旧桀骜不驯地跨坐在马上,嘴里不知在说着什么,本来满脸惧怕的北夷士兵居然渐渐地有缓过神来的趋势。
王宗鑫面目一厉,从地上捡起一把刀口砍卷了的大刀,带着几十人冲下山坳。
山坳里厮杀开始了,王宗鑫带着人来到山底,砍倒几个吊着眼一脸震惊的北夷士兵,冲到北夷将领身边,将胍肫从北夷将领脸上拔起。
黏糊的碎肉。
血腥的画面冲击着北夷人的眼球,有北夷人被激怒了,提着刀与王宗鑫等人斗在一起。
金戈交接声中,山顶上的郭少旌陷于一片混沌中,睡梦中地他睁开眼,入目全是喜庆的大红色。
身着桃红色婢女服的白犀扶着一个戴着红盖头的新娘出了大红布马车。
庾三娘,穿着嫁衣的庾三娘!
郭少旌呼吸一滞。
他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
郭少旌推开周围窜动的人,大步走向庾三娘,然而,在他之前,一个穿着红色锦袍,胸前系着红色大攒花的高大人影越过人群,伸手扶住新娘。
郭少旌脚下凌乱了一瞬。
那人动作轻柔地扶起庾三娘,抱着她转过身。
在火盆红熠熠的火光中,郭少旌看到一张炫目的俊脸,顿时目眦欲裂。
想娶庾三娘?
陈润之,你想得美!
郭少旌猛然醒来。
他还躺在荒芜的山顶上,灰白色的雪花,嘈杂的打斗声。
身边的士兵见郭少旌醒过来,忙凑过来,禀告说王宗鑫带着人下去了……
山坳里,第三轮战斗已经进到末端。
听到山坳下传来的脚步声响,郭少旌缓缓睁开眼。
王宗鑫断了一只手臂,依旧面无表情,见郭少旌睁开眼,他诧异地扬了扬眉。
郭少旌心下一沉,“你的手断了?”
王宗鑫放下胍肫,无所谓地笑了笑。
郭少旌沉默了片刻,眼里闪过决然之色,将腰带里装有牛肉丝的包裹取出分给众人。
“这一次,只准胜!”
片刻后,山坳里又响起激烈的厮杀声。
……
这时,庾三娘正在大别山里给陈润之施针。
陈润之配合着她,用内力冲击血脉。
内力带动着全身血液流转,效果很明显,这两日,他明显感觉之前时不时眩晕的状况少了。
突然,一阵轰隆轰隆巨响,大地晃了晃,群鸟惊飞,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陈润之嗅了嗅,面色微变。
庾三娘则是一脸凝重,北方的战争还没结束,难道南方又开始打了?
陈润之面色担忧。
颍川王府的将士被他派去运送粮食和兵器,为了保护褚玄机,庾三娘身边的死士去了大半。
如今敌人来袭,可他还瞎着,谁来保护庾三娘?!
陈润之皱着眉攥着庾三娘的小手。
庾三娘按住陈润之冒汗的大手,“等我给你缝好头皮再说。”
再怎么着急也不急这一时半刻!
陈润之脑后的头皮都剖开了,总不能在这个时刻放弃,让他顶着这样的脑袋出去吧,万一出去撞到什么,岂不是更糟?
陈润之的呼吸急促了几分,“庾三娘,南边可能要打仗,有敌人侵入,庾三娘……”
快跑。
他忽然松开庾三娘的手,“你快走吧,不用管我了!”
他现在眼瞎了,在逃跑途中,只会成为庾三娘的拖累!
不如放手让庾三娘单独跑,他在后面断后!
闻言,庾三娘笑了笑,抬手一针扎进陈润之的头皮上。
陈润之疼得‘嘶’了一声,叫出声后,陈润之就愣住了。
如果是以前,这点疼痛,他丝毫不放在眼里的,没想到如今,这点疼痛竟然能让他发出这样‘娇气’的声音。
庾三娘依旧不徐不慢地给陈润之扎针,“不要怕,我有办法,你忘了我在山坳里挖了一个坑?”
说着,庾三娘冷下脸,“陈润之,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竟然让她独自逃跑?
陈润之想起之前庾三娘派人在山底深处的杂林下挖了一个深坑,还将不少粮食和干净的水放了进去,想来她每日让人勤于更换里面的水,是料到有这一天?
陈润之虽然奇怪庾三娘的‘未卜先知’,但不可否认,此刻他心里满满的都是庆幸,庆幸庾三娘‘未卜先知’。
正因为如此,他才不必与庾三娘分开,如果分开,他一定会忧心得睡不着,他会担忧她,他会想她想得睡不着!
如今他二人不用分开了!
陈润之放下心来,他安心地等待着,感受着庾三娘的手在他头皮上摸索着,按摩着,银针刺入,拔出。
他试着用功力冲击血脉,脑门渐渐发热,他感觉眼前闪过一阵闭眼的亮光,一行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陈润之猛地闭上了眼。
好像,他能看见了?!
这时头顶上空又是一声巨响,房屋抖动的幅度更大了一些,窗外出来武士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陈润之的心湖起了一圈圈涟漪。
庾三娘稳稳地扎下最后一针,拔出,用小刀将针线绞断,轻轻透口气,“好了。”